【025】

奇犽覺得有什麼不太對勁。

從他被突然發瘋的大哥伊爾迷抓進拷問室, 打到昏迷又轉醒，問了他一個關于“琪”的人那天起——

啊。說起來, 他是為什麼要罰四十八小時來著？

好像是不小心惹老爸生氣了吧。

奇怪, 他最近這麼乖，訓練都完通過，去奧魯市的任務也順利完了, 還有哪里能招惹到大人啊。

……算了。反正為揍敵客家的小孩，挨打訓哪有那麼多原因。

在奇犽深思考之前, 大腦就先一步判斷“這并不重要”, 輕飄飄地放過了這個疑問。

但生活里的怪現象還是讓他無法不吐槽。

首先就是大哥伊爾迷！

先是在拷問室說了莫名其妙的話, 被他反問“琪是誰”之后，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好像堅定地認為他在說什麼拙劣的謊言，一直明里暗里地試探他。

雖然伊爾迷上不否認, 也配合表演了“不知道琪是誰很正常”的設定, 但奇犽是天生的說謊大師, 憑直覺就能認定，大哥本沒有相信他。

如果不是十分確信伊爾迷不可能有家人以外的聯系，奇犽都快懷疑，是外面哪個勇士替天行道，欺騙了揍敵客大黑貓的。

要是能別把他牽扯進去就更好了。

奇犽都快拿自己的三十倍訓練量賭咒發誓，只求大哥相信自己, 不要再像一個神出鬼沒的幽靈監視他。

有時候晚上突然一陣惡寒醒來, 結果發現大哥睜著圓溜溜、黑漆漆的貓眼就蹲在自己旁邊這種事——真的！很！可怕！啊！

奇犽差點就崩潰到要抱著枕頭去席那里睡地板了。

老媽煩死人的嘮叨和老爸給的無形力，在大哥的襯托下, 都顯得平易近人又和藹可親。

不過, 不知道為什麼, 這麼熬過去了一個月以后，奇犽發現大哥突然恢復了正常，不再盯梢他。

然后同時，伊爾迷拒絕理發，開始蓄起了長發。

奇犽想起有次去找梧桐，意外發現的訂貨單上面，私人訂制的裝品牌列表里，全是清一的大尺寸改良武裝旗袍，簽字是“伊爾迷·揍敵客”。

一瞄高數據，185cm，再回憶了一下大哥的檢報告，嗯，也是185cm。

奇犽：……裝癖這種事！竟然也會傳染嗎！柯特！

但說起柯特，相比起其他多多不太正常的人，柯特倒是發揮穩定，還是那個跟在基裘邊的提線人偶。

非要說奇怪的話，那可能是，他沒那麼黏自己了。

奇犽掰著手指算了算：的確，柯特不會再有事沒事靠近他的小花園，也不會總是一言不發地盯著他。

聽老爸說，柯特最近訓練很努力，表現也不錯。

這倒是讓奇犽松了口氣。

他還開心的：這樣的柯特比以前那樣要順眼多了。要是能別再做大哥和老媽的傳聲筒、應聲蟲，就更好了。

反而是之前關系就不怎麼樣的糜稽，這段時間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脾氣變得更沖了。

而且膽子也變大了，不是對他怪氣，還敢對老爸老媽和大哥嘀咕兩句。

奇犽簡直想拎起糜稽的腳抖一抖，看看是什麼藥這麼強效，能把比面團還的死胖子變這個樣子。

可惜高不允許，另外，糜稽比以前更宅在屋子里了，也沒給他一個明正大找茬的機會。

那只看起來很酷的快遞鋼鐵小狗，承包了需要糜稽出門的大部分任務。

奇犽有點眼饞，有幾次故意蹲守那只機狗，想趁機玩一玩。

結果他靠近的時候，向來不理程序設定外路人的快遞小狗，既沒有無視他，也沒有走開，而是歪著頭看了他一會兒。

像是在確定什麼。

然后它就開心地汪了幾聲，背著糜稽買回來的天空競技場特產巧克力球，搖著尾蹭他的，還繞著他轉圈圈。

……超酷的耶！這才是書里面的正經狗啊！

奇犽狠狠地擼了一番狗，還有點，沒想到糜稽這個死胖子上怪氣，還誠實，竟然把自己也列了快遞小狗的識別系統里。

他以為他會被糜稽列識別系統的唯一理由，是要派小狗咬他。

禮尚往來，奇犽決定勉強原諒糜稽最近吃錯藥的事。

把小狗放下來，他跟著小狗往糜稽的工作室走，打算大發善心地去探一下自閉宅男。

糜稽工作室的門有特殊制，除非有鑰匙卡，或者被錄取指紋數據，權限外的人無法開門。

可是快遞小狗在門前就停了下來，仰頭看他。

奇犽納悶地反手指了指自己：“誒？我來推門嗎？”

由程序組的快遞小狗沒有回答，仿佛這是已經默認的、重復過無數次的正確流程。

奇犽半信半疑地出手。

權限符合，通過審核，有上百種防機制的大門無條件向他敞開，通往糜稽視為私人領域的工作室。

奇犽震驚地看著自己的手心，又看了看理所當然往里走的快遞小狗，還是覺得糜稽可能真的吃錯藥了。

唐突產生的兄弟也不至于這樣吧？

他都想打個電話給梧桐，讓他把糜稽丟進醫療室，好好查一查腦子了。

畢竟揍敵客的神醫療部門，看賬上，每年投資都不小，應該已經屬于世界頂尖水平。

可能老爸也擔心他們一家的心理問題……大哥肯定首當其沖。

懷揣著不斷攀升的好奇，奇犽匿了聲息與腳步，悄悄跟上快遞小狗，潛從未來過的基地。

海量的手辦、周邊、海報、游戲，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到意外的是，許久沒見過正臉的糜稽，居然看起來有點變瘦了的覺。

努力從記憶里挖出死胖子原本的樣子，奇犽試著對比一下，發現竟不是錯覺——至肚子和臉真的變小了！

以至于那雙被臉一條線的瞇瞇眼，終于能跟揍敵客祖傳的大眼睛，有了一半毫的聯系。

由于過于震驚，奇犽很難不想湊近再看兩眼，確認一下死胖子還是不是原裝貨。

然后他看到了糜稽屏幕上的AI助手。

是桌面寵那樣的形式，真人比例，坐在屏幕角落的小沙發上，拿著游戲機打游戲，腳邊還窩了一只甩尾的快遞鋼鐵小狗。

問題是AI助手的臉。

順的黑長發，眼的揍敵客式貓眼，眼尾是花瓣形狀的上挑，但五線條更加和，角是不笑也翹的類型。

——本是他本人的轉版啊！還是被改了黑發黑眼！

本來以為大哥已經很扭曲了，但看來糜稽也好不到哪里去。

奇犽覺得這不能忍。

“死胖子，變態嗎你是？！”

天降正義大喝一聲，他擼起袖子，跟糜稽大打了一架。

奇犽天資出，但年紀小，糜稽是哥哥，又占了手邊全是研發產品的便宜，竟也打了個五五開。

但最后還是奇犽贏了。

他看著放棄地攤開躺在地上的糜稽，起的拳頭卻遲疑了。

有那麼短暫的幾個瞬間，奇犽覺到了來自糜稽的真切的殺意——這是以前不曾有過的。畢竟他們是家人。

即便那殺意稍縱即逝。

……難道他做了什麼糜稽底線的事嗎？

奇犽最終沒有揮下勝利者的拳頭。

因為他看到了，糜稽蓋著眼睛的手底下，好像是潤的。

很不甘心的樣子。

本來是打算把電腦砸掉的，但是奇犽看了看AI助手，又看了看圍在自己腳邊的快遞小狗，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扭頭走掉了。

他們誰都沒有對外提及這件事。

第二天，奇犽又在路上遇見了快遞小狗，蹲下來想的時候，被毫不客氣地咬了一口。

——果然糜稽那家伙把他錄識別系統的唯一理由，就是方便讓狗咬他啊！之前就是吃錯藥了吧！

奇犽面無表地掰開快遞小狗的牙，給梧桐打了個電話，讓他給糜稽安排一條龍的心理治療套餐。

經百戰的總管聞言，也沉默了。

沒有正面回應這個話題，他轉而拿出了餐盒，里面是琳瑯滿目的甜點，巧克力主題的尤為多。

餐盒的第一層，著一張卡片，花了四朵花。

兩朵大一點的花是銀藍和金的，旁邊跟著一黑一白兩朵小花，是蠟筆畫，頂多兒涂的水平。

奇犽拈起卡片，言又止：“最近廚房那邊是真的很閑嗎？”

這些日子，他總能收到很多莫名其妙的禮：夾在甜點里的卡片，屋里多出來的娃娃，用羽和彩線編織的手工品。

品質很低劣，思路很清奇，讓小爺大開眼界。

“這是席老爺采用的一種新嘗試。書上說，適當的富有心的禮，能夠環緩解力，有助于更高效的教育。”

解釋完，梧桐說著頓了頓，才詢問：“奇犽爺，不喜歡嗎？”

“……勉勉強強吧。不討厭就是。”

奇犽把卡片放回口袋，隨手拈起一塊巧克力球，又仗著左右沒人，明正大地抱怨。

“不過現在也太遲了吧？該在大哥小時候就多想想辦法啊。”

梧桐假裝自己沒有聽見這句話，只是繼續提著餐盒，方便奇犽拿取。

他微笑：“廚房那邊做了一些改良，是新品種，所以特意拿來讓您品嘗一下。還合奇犽爺的口味嗎？”

“哦！還可以吧。蠻特別的。”奇犽聳聳肩，“大概最近比較累，總想吃點甜的東西。以后多送點過來。”

真奇怪，他以前明明對甜食沒有特別的喜好來著……都怪大哥和糜稽沒事找事的，害他費了不腦細胞！

想起剛才被咬的那一口，奇犽氣鼓鼓地叼起一大塊餅干，決定等下也要找糜稽的麻煩。

一直等到奇犽滿意，梧桐才拎起空了的餐盒，悄然無聲地退下。

他轉頭上了后山。

相較于揍敵客家的人數，枯枯戮山占地超幾千平方公里，囊括周邊的整片樹海和相關地界，仍有許多不常用的閑置空間。

前幾代閑置下來的后山莊園便是其中之一。

是數百年前，有位格孤僻的揍敵客的聽力過于敏銳，能聽見非常細微的聲音，乃至千米以外的呼吸與心跳，所以特意為他修建的。

選址的地勢陡峭險峻，形了天然的屏障，不管是人煙還是都很難打擾到居住者。

不過因為離揍敵客主宅太遠，不方便家庭員之間走，在那位原主人去世后，莊園就一直空著，沒再啟用。

直到席將亞嘉（拿尼加）安置在這里。

作為最被揍敵客信賴的資深直屬管家，以壺音為首的一支團隊駐這里，專門負責照顧亞嘉。

當然，監督也是他們的工作之一。

但只要亞嘉不與奇犽接，他提出的所有需求都會被實現——就像過去一樣。

不管是出去玩，想要什麼東西，抑或是拜托管家，把自己準備的禮匿名送給奇犽。

梧桐了最勤的那個信使。

同壺音打過招呼，梧桐輕輕叩門三下，在得到許可后，才推開門，進莊園的活室。

亞嘉被埋在滿屋的玩偶里，正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鋪滿墻面的巨大屏幕。

屏幕上，是奇犽氣勢洶洶地去找糜稽。

半個月前，快遞小狗上了一趟后山，送來了改造過的遠程同步投影芯片，安裝在合適的設備商，就可以連接揍敵客主宅的監控系統。

當然，不是全部權限，只是奇犽經常出沒的幾個地點罷了。

于是活室就了亞嘉最長待的地方。

他像只勤勞的小蜂，把所有喜歡的東西都搬到了這里：季黎和奇犽送的玩偶、他們的過家家道、他的畫筆、裝滿相片的相冊……

這里就是他和拿尼加的新“家”。

聽到開門的聲音，亞嘉這才不舍地挪開視線，沖梧桐揮手：“謝謝梧桐！拿尼加也是哦。”

“這只是我應盡的職責而已，亞嘉爺。”梧桐笑笑，又追問起他有沒有別的需求。

畢竟他不是亞嘉的信使，也肩負著家主席實時監管匯報的命令。

亞嘉乖巧地搖搖頭，有問必答，只是視線已經頻頻往屏幕那邊飄，想繼續看直播的心思幾乎寫在臉上。

因為訓練場所的監控是沒有同步的，而奇犽大部分時間都在訓練，所以也不是每天都能像今天看到他這樣久。

梧桐很識趣地結束了話題，悄然退出活室。

合上門前，是亞嘉坐在離屏幕一步之遙的地方，手墻壁上屬于奇犽的影子。

“我原本以為，在得知奇犽爺忘記了自己，琪小姐也暫時不見之后，亞嘉爺會有很激烈的反應。席老爺也十分擔心，‘那個’的約定還是否作數。”

梧桐看著巍然不的門，有點意外，但更多的還是慶幸。

他松了口氣。

“看來目前狀態依然很穩定。辛苦您了，老師。”梧桐向旁邊守候的壺音欠行禮，“席老爺非常信賴您。”

壺音微笑不語。

“我問過亞嘉爺，關于那件事。”

“亞嘉爺說，他相信奇犽爺會找到他和琪小姐的，只是要多給他一點時間。因為琪小姐跟他說過，奇犽爺就算是可靠的、世界第一好的孩子，也還是小孩，有很多做不到的事，不可以他現在就變大人。”

“所以，在那之前，他會耐心等奇犽爺長大的。他和拿尼加，都跟琪小姐約定好了。”

陷回憶，想起亞嘉當時趴在地上，盯著住在玩屋里的那四個玩偶，眼睛閃閃發亮的樣子，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

“另外，拿尼加似乎跟亞嘉爺說過，琪小姐又睡著了。可能琪小姐并沒有消失，只是陷沉睡而已。”

說到這里，壺音微微蹙起眉，盡量克制住自己緒化的不喜。

“但仍然無法確定其可信度。以個人拙見，或許暫時對其他人保會更好，尤其是伊爾迷爺。這一點也請如實匯報給席老爺吧。”

梧桐點頭：“我明白了。”

他離開莊園時，已是傍晚。踩著夕余暉回頭，能看見被樹林圍繞的莊園已經點涼了燈火，應該是仆在準備晚餐。

寂靜了許多年的后山，也因此染上人間的煙火氣，顯得不再可怕。

有悉的管家和仆照顧，有能看到主宅況的監控攝像，有隨時能夠外出的自由——

比起被關在那間層層重鎖的地下室，失去了力量的亞嘉（拿尼加），反而擁有了更多。

那位小姐拼上命努力達的期許，的確實現了。

他由衷到開心。

梧桐向莊園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轉下山，不再回頭。

………………

…………

……

付出一點傷口作為代價，奇犽想辦法拆了糜稽的幾個珍藏手辦，才步履輕快地回了自己的房間。

他打算喜上加喜，趁空閑，久違地打一會兒心的游戲機，視線卻在不經意間，看到了藏在柜子里的一抹白。

一段白的蕾，怎麼看都不該出現在這里才對。

這個柜子是專門放他重要的東西的，上了自己才知道的碼鎖，不允許仆擅自理。

奇犽納悶地抓住那一段白蕾，用力往外一扯——是一條白長，擺上繡了銀藍的薔薇，沿著枝蔓肆意生長。

是他的審沒錯。

鬼使神差地，他都沒有反應過來，手就擅自把子往上比劃了一下。

也是他的型號沒錯。

奇犽：……

奇犽：？？？

燙手似的把子往柜子深一塞，奇犽貓貓震驚，久久無法平靜，甚至在思考是不是該給自己也安排一個治療套餐。

最終，他說服自己相信這只是大哥伊爾迷的惡作劇。

奇犽躲上床，拿被子把自己一卷，決定放棄思考，一定是最近太累了，睡眠不足，導致出現的幻覺。

他昏昏沉沉地夢。

夢里，是無邊無際的海，怒濤洶涌，他不控制地隨著浪起伏，最后被什麼溫熱的存在抱住。

耳邊傳來心臟跳的聲音，是讓他安心沉迷的旋律。

有人對他低語。

【沒關系，奇犽。已經結束了。】

【但是，要快點長大，再快點想起來啊。盡量別讓亞嘉和拿尼加等太久啦。】

………………

…………

……

“奇犽爺，請醒一醒。到了晚餐時間了。”

梧桐聲音溫和，將奇犽從睡夢中喚醒。

奇犽有點茫然地看著他，目失焦，讓梧桐不由擔憂地詢問他怎麼了。

“……我好像做了個夢。但是不記得了。”

奇犽遲疑了片刻，很快就順從潛意識的推，輕松道：“嘛，既然忘掉了，應該就是不重要的事吧。晚飯是吧？梧桐，我們走吧。”

梧桐看著他，垂下眼睛，輕聲附和他。

“是，奇犽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