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秦郡災民到底不能放著不管。

嘉佑帝為皇前,也是經手過下層的一些政務的，很明白殍遍野必然引發民變。他是一個明的人，算賬還是不含糊的。

與其讓那麼多百姓被死,還引發民變必須調兵去鎮,費錢費糧，倒不如趁早就去賑災，死些百姓，損失一些兵,還能獲得民心。

很快，他便想到了一個兩全其的好辦法。

招幾個心腹大臣前來點撥一番后，第二天的小朝會上，他就對朝臣們宣布了秦郡發生蝗災的事。

他讓人把這折子一讀，整個朝堂頓時雀無聲。

前陣子還說皇帝上天眷顧所以才有了燎原大捷，雖然很多人心里門清這不過是個馬屁，但也得跟著拍。

可如今這天災卻是實打實的。

歷朝歷代發生這樣不祥的天災,無不預示著帝王德行有失，必須罪己反省。

明些的自然是不敢頭一個冒頭說話，但總有些憂國憂民忠耿迂執的老頑固敢開這個口。

果然,一個史清流老臣巍巍地站出來道

“陛下,天降大災，必是有所警示,還陛下罪己思過，以熄天怒！”

他這話一出,便有不臣子跟著出來附和。

對于這些愚昧之言嘉佑帝向來厭惡，在他看來,自己這九五之尊便是普天之下至高無上的,思過,罪己？

就算確實是上天警示，那也不該是他這皇帝來認錯。

他是真龍天子，被天道眷顧的人，天又豈會降罪于他？

只是，歷代君王里有不這麼做的，他也不好特立獨行。

不過，為表自己的度量，他并沒有說什麼，臉如常地看著眾多朝臣的反應。

此時，他昨日安排的大臣便跳出來了。

“爾等休得胡言，陛下的英明賢德，那是上天認可褒獎過的，前陣子的燎原大捷便是證明！依我看，這秦郡蝗災怕是另有所指！”

另一人也道

“不錯，若說天災是上天對帝王德行的不滿，那古往今來的其余賢德之君在位期間，一樣有各種天災，這怎麼說？”

說著，他向嘉佑帝拱了拱手，道，“陛下，依臣看來，這蝗災怕是上天在對異象邪祟進行示警。”

“秦郡郡守周如植，自上任以來便往田地中施放的死尸皮，以此不正當手段來獲得高產，早就有人參過其有巫蠱之嫌！”

周如植其人，原是個窮鄉僻壤的知縣，因其任職期間，勸課農桑有功，被升任為秦郡郡守。

他就任的地方，都能通過他所謂的施獲得高產，但朝中早有人看不慣他的所作所為，已經不只有一人參過他了。

其余想討好嘉佑帝的大臣聽到這話，上前進言道

“謝大人所言有理，如今想來，那周如植調秦郡沒多久，秦郡便大旱，今年又發生蝗災，可不就是上天早就在示警了麼！”

這話聽起來頗有道理，皇帝的心腹大臣以及阿諛奉承者紛紛附和。

他們未必都相信所謂的巫蠱邪，但秦郡大旱與蝗災的鍋，推到周如植上，怎麼也比推到嘉佑帝上更好。

林相看著這些人你一言我一語就給一個實干有功的功臣定了罪，心下只覺諷刺無比。

隨著嘉佑帝權威日重，朝上這阿諛奉承之風是越來越盛了。

他站出來道

“陛下，這周如植出農學世家，嘗試新的地之法無可厚非，如何就扯上巫蠱之說了。其一心為民，大力提高地產，頗得民心，堪為地方表率！”

嘉佑帝眼中閃過一抹冷意。

林德康這老東西，竟是如此不識時務。若周如植應該被列為表率，那旱災蝗災的事，難道他這個皇帝來扛？

依他看來，這老東西還以為和從前一樣，可以不把他這皇帝當回事！

與那非得要在圣壽節來尋他晦氣的周如植簡直是一丘之貉！

蝗災斷不可能是一地的問題，其他郡守都沒上折子，就他周如植上了，這說明什麼，說明他本就藐視君威！

但如今畢竟還不好林德康這個右相，但他要這些大臣們明白，君權君威至高無上，不容毫侵犯。

“林相，幾位卿說得有理，旱災蝗災都是在周如植上任后才發生的，而且接連而至，這便很能說明問題了。你也不能因為他是你提拔的，便包庇于他。”

這話直接把林相兌到無話可說。

周如植確實是他提拔的。

于是他只能道

“陛下明鑒，臣絕無徇私包庇之心，只是就事論事而已。”

然而嘉佑帝沒有理他，直接下令道

“秦郡郡守周如植，施展邪神靈，招致天災連累百姓。著全家刺配充軍，以儆效尤！”

“陛下！”林相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如此良才，一心為民，難道就因為這麼一個莫須有的罪名便要被如此重罰？

嘉佑帝對他的不滿視而不見，直接道

“周如植事小，萬千災民事大，當下最要的還是要好好討論如何賑濟災民。”

誰也不能說他說得不對，還有阿諛奉承之輩當下就夸贊道

“陛下當真是心系百姓，民如子！”

如此，其他人也只能跟著夸。

哪怕有些人心中覺得不妥，但周如植的教訓擺在眼前，誰還敢在這當頭去霉頭。

很快，大家便又開始討論從哪個郡調撥糧食，派何人去賑災，周如植的事再也沒人提起。

林相只得默默嘆氣。

下了朝回到府上，他來忠心的長隨，吩咐道

“你喬裝一番，送些東西到刑部尚書那里，讓他盡量將周如植一家發配到樊城去。”

陛下沒說發配到什麼地方，便是有可作余地的。

樊城是離燎原只得一百里的邊防重鎮，位置在燎原東邊，距離肅城也只有一百八十里的路程。

樊城守將他是知道些的，是個見錢眼開之輩。若使些銀錢，便能讓周如植一家稍微好過些。

而且樊城離秦郡只得八百里的路程，比起其他發配流放之地要近多了，周如植一家戴著枷鎖被人押解著步行過去，也能短些路途之苦。

等過上個一兩年，風頭沒那麼了，他說不定還能讓大皇子把周如植接過去。

肅城土地貧瘠之頗多，周如植擅長農事，能幫上大皇子一二也未可知。

周如植念他與大皇子的恩德，想必也能好生為大皇子效忠。

肅城

明的上午，一隊五百余人的步兵隊伍列隊整齊地扛著□□，別著軍刀，威風凜凜地進了城。

隊伍中間的三輛無頂的馬拉車上，堆著滿滿當當三車人頭，這些人頭面部飽滿，神兇惡，一看便是山匪無疑。

百姓們奔走相告。

“快去看快去看，郡王剿匪回來了！這次又拉了好大三車人頭回來！”

這話一出，便許多人往回郡王府的那條路跑，沒多久道路兩旁便到都是圍觀者。

雖然這已經是郡王第四次剿匪凱旋了，但對于缺乏娛樂活，又深恨山匪的郡城百姓來說，這永遠是百看不膩的稀奇。

“哇，這次比上次還多人頭，又是一次大捷啊！”

“郡王真是太神勇了，這整個云浪山的山匪都快被他剿完了吧！”

“嘿嘿，即使沒剿完，聽說咱們郡王的神勇，怕是也嚇得跑了！”

“有郡王在，看哪個不長眼的匪徒還敢在咱們肅城地界撒野！”

“其他郡的聽說了怕是要羨慕死，可誰他們沒咱們這麼好的郡王呢！”

說起郡王的英勇事跡，百姓們總是驕傲地起膛，為他們擁有這樣一位諸侯王的庇佑而優越十足。

別說是百姓了，就連城中巡邏的廂軍，也忍不住停下腳步，駐足觀看那齊整列隊而過的軍隊。

個子瘦長的兵丁楊小武，看著那些護衛營兵丁們磨得雪亮的□□槍頭和上的皮甲，眼中滿是艷羨

“他們這皮甲可真好，不像咱們，只能用藤甲，都沒什麼防護作用。”

另一個兵丁李二牛也道

“是啊，你看他們的槍頭多亮，哪像咱們的，到都是豁口。”

幾個巡邏兵你一言我一語地道

“他們今天殺這麼多山匪，郡王肯定又要犒賞他們吧！每個人都能領那麼多錢，真是羨慕死了！”

“聽說積累多一點軍功還能授田，這要是軍功多一些，不就能地主老爺了嗎！”

“那都是好遠的事兒了，咱說些近的吧，今天肯定是要殺幾頭豬，給他們賞賜酒的！”

另一個王舉的兵丁聽到這話頓時被引起了共鳴

“其實我最羨慕的還是他們的伙食！你們知道嗎，剛才那些兵其實都不是郡王護衛營的兵，據說是郡王來封地前才從兵部調過去的。才來的時候你們也是看到的，那些普通兵一個個又黃又瘦和咱們有多大差別，你看現在，個個臉上都有了，腰膀子也養了，可見他們天天吃得有多好了！”

這事李二牛很有發言權

“可不是，我上次去郡王軍營報信，被他們留下吃了頓所謂的工作餐。好家伙！每人兩個大饅頭，不夠的還能去拿不說，每人還有一碗燉，一碗菜，那里頭的可多了，至有十幾塊，油水也足，現在想起來都流口水！”

“而且我聽他們那些兵說，每個人早上都有一個蛋補。考核靠前的十個隊伙食更好，燉是管飽地吃，早上吃兩個蛋，還能喝一碗專門用來補的羊！”

對于此時的普通百姓來說，吃是件奢侈的事。很多家庭十天半個月都未必吃得上一回，還只能每人兩三塊解個饞。廂軍的伙食與尋常百姓家大差不離。

其余幾人哪怕已經聽他說過好幾次了，此時也依然是一臉神往。

“要是咱們能加郡王護衛營做郡王親兵該多好！”

“是啊，吃得好穿得好，還能殺敵建功！”

“關鍵還是能跟著郡王學本事，你看咱們以前去剿匪多費勁，但郡王訓過的兵每次剿匪大獲全勝不說，還沒多傷亡！”

看著那些威武的郡王親衛，楊小武心中突然涌出一沖，道

“你們說，咱們能不能主去向郡王效忠，申請加護衛營？”

但顯然，已經萌生出這樣想法的，不僅僅是他一個人，而有許許多多的廂軍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