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院和正院的距離說近不近，說遠不遠，正好于一個平時互不干擾，有什麼大靜又能迅速通曉消息的距離。

但寧安華已將賈敏病的所有相關權責都轉給了江姨娘，兩個多月以來也再沒見過林如海一面。是以心已有猜測，傷之余卻不能急著過去，只命：“給我換素淡的裳，再隨便梳個圓髻就是了。”

連父孝帶母孝，寧安華從穿過來起一共守了將近四年的孝，也穿了將近四年的素素。

去年夏天出孝，檀檀袖和嬤嬤們給做了何止幾箱或是清麗淡雅，或是濃烈艷麗，又“合份”的四季新，只怕如今是暫時穿不著了。

不過守孝穿的裳夠多，正好不必新做，也省得像咒賈敏似的。

檀早悄悄將幾七八新的月白、煙藍等的裳翻出來，給寧安華過了目，放在容易取出來的箱子里，此刻一找便找出來一件云水藍的緞褙子，閃藍的緞襖，外加一條象牙白的子，捧給寧安華看。

云水藍是淺藍近灰，既適合家常穿，守孝也合宜，正適合去送一送賈敏。

影用珍珠白的頭繩給寧安華挽了髻，寧安華戴上一支點翠掛珠銀花釵，另外兩朵黃的堆紗花，便端坐在堂屋里，細聽正院人來人往，哭聲時斷時續，直到江姨娘腫著眼睛來請：“表姑娘……太太歿了！”

寧安華本以為自己會很難哭出來——畢竟在末世看到過太多橫飛斷肢滿地的場景，賈敏的死亡又是可以預見的。

但聽到江姨娘親口說出了賈敏的死訊，一陣比想象中劇烈得多的悲痛涌上了的心頭。

不算原，只是自己，也和賈敏相伴已近三載。

再也見不到這位一才氣，溫和大方的表嫂了。

寧安華偏頭，抹去眼角的淚水，上前握住江姨娘冰涼的手：“我去送一送嫂子。”

*

第二日小斂，第三日大殮，第四日服開喪，滿府皆白，便有揚州各家員富商趕來吊唁。[注]

外事都有林如海親自料理，但各家誥命眷往來卻無人接待了。

林黛玉是賈敏親，卻年才六歲，江姨娘又只是姨娘，在家中料理些雜事無妨，份卻不夠與各家夫人太太說話的，林如海只得求寧安華再幫襯一個月，好歹把賈敏的后事辦得圓滿。

如果寧安華和林如海沒有婚約，賈敏的喪事當仁不讓。但既有婚約，將來與林如海婚后，若賈敏的喪事有一點兒不好，只怕都會惹人口舌，說心藏。若辦得太好了，恐怕又會有人說心里早就有鬼，所以心虛，才這麼費心使力。

但寧安華沒推辭，也沒再提別的要求，只是葬禮上的每一安排，都必要與江姨娘和林黛玉說明白，每一筆支出也要讓兩人看清，算三人一起辦的，每次接待來人時，也定要帶林黛玉在旁。

便是林黛玉因哀痛過甚，子撐不住，不能出來時，也要一兩個賈敏的丫頭在旁服侍，以示心底無私無愧。

這些夫人太太們都是寧安華從前見過的，有幾位與賈敏關系很是不錯的，又憐惜教養弟妹，照顧表嫂，素日為人可疼，也想和結個善緣，便有借機提點的：“賈淑人不在了，你是年輕未婚姑娘，你兄弟又小，縱搬出去，也不好離衙門太遠了。不知你可選好房子了沒有？”

寧安華忙道：“已經人去看了。正好衙門后街有人家想賣房子，雖然不算大，左右我家人口不多，也住得開。若沒有更好的，這也算不錯。等嫂子的事完了，我們姐弟就搬出去了，到時候再請姐姐來。”

這位夫人姓謝，是揚州李同知的嫡妻，出京中定城侯府，說來與賈敏也算從小兒認識。

聽寧安華如此說，便笑道：“你心里有數就好。若我打聽著了好房子，一定讓人來告訴你。”

寧安華又忙謝過。

今日來的夫人太太們都聽見了二人的對話。不一時，便有過來和寧安華說某有房子或賣或租的，都一一謝過。還有悄悄說要送房子的，都忙謝辭了，堅決不肯。

這日待客人散畢，林黛玉忙問寧安華：“姑姑要搬走？”

寧安華蹲下子，與平視，笑道：“我年輕未婚，不方便再和你父親同住一府了。我就搬到后街去，玉兒若想見我，出門半刻鐘就到了。安碩和青兒也照樣在這里上學，還和以前一樣的。”

林黛玉眼中噙著淚：“我舍不得姑姑。我會去看姑姑的。”

寧安華嘆了一聲，抱住了這個接連失去了弟弟和母親的孩兒：“去找你爹罷，和他說我說的，該把事告訴你了。讓你知道也好。”

林黛玉雖不明白，也了淚一禮，帶人去書房找林如海。

林如海派人向京中榮國府報喪音時，也一并讓人帶去了賈敏的書信。京中到揚州兩千里，不拘水路陸路，只要快馬快船日夜兼程，最多三十日就能走一個來回。

算算時間，林家的人至已經抵京。再過十天半個月，只怕榮國公府的人就要來了。

當然想將黛玉留在邊，這樣對們彼此都好。可賈母之心，縱有賈敏的書信，也未必肯留黛玉在揚州，或許因對疑心，更要接走外孫了。

林如海在場上還要與賈家互為助益，賈母又是長輩，也很有可能愿意送林黛玉京。

所以，與其讓黛玉從賈家人的口中得知與林如海的婚約，不如他們先告訴。

寧安華一邊思索，一邊往東院回去。

這些天讓白管家白三在外面打聽房子，白三家的秦嬤嬤，還有魏樹家的陶嬤嬤兩位管家嬤嬤每日在東院里幫檀收拾行李東西，預備不日搬家。

春末夏初，東院里樹木青翠，一派欣欣向榮，但正房和東西廂房里的擺設已被撤去大半，書籍字畫等也都裝了箱，只留下手頭要用要看的，連帳幔被褥都換了素緞素紗的，不復從前的溫馨雅致，素凈到了有些簡陋的地步。

近幾日，寧安華每次邁進屋，都覺得更不習慣了，但今日只覺得慶幸——

的異能終于要升級了。

異能升級時需要大量的天地靈氣，會引氣流環繞。雖然一級升二級不會出現太大的異象，但屋擺設過多難免會被氣流搖，如果被檀們聽見靜，想遮掩過去也不是那麼容易。

夜深了，萬籟俱寂。

寧安華盤膝坐好，放松心神，意念沉“丹田”，著天地之間的靈氣向奔涌過來。

樹影搖，庭院中落葉簌簌。

京中比揚州夏晚，一早一晚還要穿夾。

聽見院子里的風聲，鴛鴦背過，悄悄打了個哈欠，回給賈母披上一件裳，不敢深勸，只說：“老太太，都要四更了，您歇一會兒罷。”

賈母兩眼腫得核桃一樣，搖頭哽咽道：“你姑太太還沒到四十，就這麼舍了我走了，連最后一面我都沒見著……”

展開膝上被淚水洇的信，鴛鴦忙遞上眼鏡，低頭又看了半日，抿了道：“寧家這丫頭從小我看還好，只是過了這麼多年，誰知變得什麼樣了。”

鴛鴦道：“姑太太既然愿意把姐兒托給這位寧家姑娘，想來錯不了的。”

賈母仍是搖頭：“也難保是個面善心壞的，我不放心。又是你姑老爺的表妹，你看看，你姑太太說，你姑老爺和娘極好……”

思索良久，吩咐道：“等一到時辰，你就去找璉兒和丫頭，讓他們速速收拾東西，替我往揚州去送一送他們姑姑。再讓丫頭來見我，說我有話要囑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