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齊盤算得極為妙,實踐起來卻到了困難。對方的韁繩——黑緞還蒙在的眼睛上，就開始浮想聯翩，實在是過于樂觀了一些。

絞盡腦琢磨著怎麼扳回一城，不求他立刻銜住馬嚼鐵,像馬一樣任驅使,至得報一下他下頜之仇。

黑緞遮住了眼中撲閃撲閃的壞心眼。垂下濃眼睫，把聲音放得很輕：“幽靈先生,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你說。”

莉齊深深吸氣,極力緩和著自己撲通撲通的心跳：“那一吻之后，你為什麼對我避而不見？”

他拿韁繩的手頓了一下，沒有說話。

莉齊也沒指他會回答這個問題。只是想看他尷尬而已。問完以后,就舒舒服服地躺在了他的懷里，愜意地閉目養神起來。到他手臂的繃了以后,更加愜意了。

然而不到片刻，他就以冷靜的口吻答道：“我以為當時你只想接吻,并不在意接吻對象是誰。”

莉齊頓時怒容滿面,直起來。

這人總是能輕易挑起的怒火，太沒有道理了。真不知道為什麼會喜歡這種人。

“你把我當什麼人了？”板著臉,竭力按住心的怒火，“如果不是——我怎麼會吻你？你這齷齪的討厭鬼，如果你還有點兒紳士作風的話,現在就該滾得遠遠的！”

“送你回家后,我很樂于從命。”他毫不在意的臭罵,平淡地說道，“不過，德·夏萊太太，如果你很在意接吻對象的話,怎麼會讓一個剛認識的人吻你呢？”

“天哪，他看到了我和e先生調！”像干壞事被逮住的孩子似的，慌張了一下，就倔強地想道，“我心虛什麼？我之所以會想跟e先生接吻，還不是因為e先生跟他有幾分相似。”

莉齊邦邦地說：“我本沒有跟他接吻，你不要轉移話題。”

“是的，你們沒有接吻。”幽靈輕描淡寫地說，說出來的話卻令氣惱異常，“那位戴鴕羽帽子、眨眼睛賣弄風的太太，應該只是我的錯覺。”

莉齊雖然容易生氣，卻也容易在極度氣憤中冷靜下來。努力回想當時的景——帽店里明明只有和e先生兩個人，店員知識趣地去了裁室，他是怎麼知道那麼多細節的，還知道眨眼睛賣弄風？

直接問了出來：“你怎麼知道的？你是蝙蝠嗎，喜歡掛在墻上窺別人？”

“可能因為你賣弄風的時候，賣弄得太過專注，沒注意到櫥窗外驚訝的我。”他淡淡地說，語氣一點兒也不驚訝，“我當時難過極了。沒想到麗的德·夏萊太太對誰都是這副模樣。在此之前，我還以為降臨在了自己的頭上。”

莉齊越聽越惱火，忍不住嚷嚷起來：“噢，你這討厭的家伙——”

完全不信他會驚訝、難過，反倒是因為沒收到他的信，氣得大哭了一場。

想到這點，不越發惱怒，冷冰冰地說：“是的，我并不在意接吻對象是誰。只要對方長得足夠英俊，我都會想跟他接吻。你可能不知道，接吻是一件多麼有益健康的趣事！”最后一句話，幾乎是惡狠狠地拋出來的。

氣得口不住起伏，他卻漫不經心：“可否請你小聲一點，德·夏萊太太。現在這個時間點，應該只有我愿意當你的聽眾，聆聽你關于接吻的高見，你覺得呢。”

被他平靜的態度氣昏了頭，幾乎是口無遮攔地說道：“哦，不能——我還有許多高見沒說呢，比如，絕不會降臨在一個不臉、姓埋名、神出鬼沒的幽靈上，e先生英俊又有才華，我為什麼不能跟他——”

“夠了！”他冷漠生地打斷，“多謝你的忠告，我聽夠了。”

這是他第一次如此暴地截住的話頭，也是他第一次沒有“德·夏萊太太”，說一些語義雙關的揶揄話。

很明顯，他被激怒了，那些話刺中了他的痛。

在被他踩中無數次痛腳以后，終于打贏了一場仗。

可明明打了勝仗，卻開心不起來，甚至比之前更加難。

有一回，跟父親吵架，為了爭一時之氣，用狠話傷到了父親，心里就是這麼難。難道不知不覺間，幽靈對來說已經跟父親一樣重要了嗎？

就算他沒有那麼重要，也不該說那些話傷害他。還要靠他找父親呢。

莉齊忽然到很愧疚，真不該那麼做。雖然他的一些話，也曾刺痛過，可他畢竟救過的命。

噢，垂下頭，懊惱地想，今天怎麼什麼都搞砸了？再沒有比今天更倒霉的一天了。

“對不起，把剛才的事都忘了吧。”說，“我氣瘋了。你不該那麼嗆我，你知道我是什麼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