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殺、殺人啦啊啊啊啊啊——！！”

清晨,南千住四丁目街道上，一名態略嫌臃腫的上班族慌慌張張地從巷子中躥出，一面高聲尖、一面連滾帶爬地往人多跑去。

出門買菜的歐桑立即捂手提袋退到路邊,路過的兩名西裝社畜也遠遠停住腳步，似乎打算從旁邊巷子繞路、避過這場麻煩。

倒是有幾個正準備去工地上工的建筑工人十分熱心，快步跑上來扶住面無人的上班族：“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有、有人追殺、殺我！那、那里面！”上班族一把抓住建筑工人健壯的胳膊，驚魂未定地朝他跑出來的方向指。

幾名建筑工人對視一眼，其中兩個手里扛著鐵鍬十字鎬的工人立即大步跑到巷子前……

然后，便看到個高中生模樣的小生溜溜達達地從巷子里跑出來。

建筑工人低頭看了眼這個完全不像是在被暴o徒追趕、狀態看上去還放松的小生，面困。

又回頭看了眼明顯嚇得不輕、看著不太像是在捉弄人的上班族，這兩名建筑工人稍稍側讓出路,狐疑地往巷子深張。

燕紅從建筑工人旁鉆出來,被另一位建筑工人攙扶住的上班族便驚恐地指著大喊：“就是！要用斧頭砍我！”

站在巷子口的兩人驚愕回頭。

攙扶住上班族的工人大叔臉也變了變，悄悄放開了這個疑似腦子有點大病的家伙……

空著兩只手的燕紅莫名其妙地看了眼上班族,什麼時候要用斧頭砍人了？

“不要讓走了啊，快抓住給警察,是個瘋子、神經病,殺人嫌犯！”上班族焦急地指著燕紅大。

正準備離開的燕紅震驚地回頭看向上班族,又略有些張地看向那兩個離比較近的建筑工人。

這兩個建筑工人……并沒有朝燕紅手的意思，而是罵罵咧咧地走開,與另一人匯合，遠離上班族,往街道另一頭走去。

“你們相信我啊，、拿著斧頭的！把斧頭藏起來了，肯定就藏在巷子里面！”上班族不敢自己上去找燕紅麻煩,無助地朝工人們喊道。

“快去上班吧老頭！”一名原本還熱心幫忙的年輕建筑工人暴躁地回頭喊了一句。

覺到被戲耍的另外兩名建筑工人也不愉快,大聲賴賴：

“大清早的總是會遇到這種人呢。”

“酒還沒有醒吧。”

“這樣的人是怎麼得到大公司雇傭的,真是太不公平了！”

上班族：“……”

眼見建筑工人們走開，這上班族生怕四下無人了燕紅又沖上來揍他，拔就跑。

“嗯……只說我是瘋子神經病殺人嫌犯，沒有說我不是藤井優子……就應該不要吧？”

拿不準到底有沒有扮演失敗的燕紅，心里有點兒不上不下。

“要小心一點了，絕不能出破綻來。”

暗暗給自己鼓勁，燕紅抬腳往與張巍約定的區役所走去。

剛走出四丁目，燕紅的腳步就忍不住慢了下來……

路邊便利店一側的臺階上，放著個塑料袋，袋子里裝著十幾個空啤酒罐。

這種薄鐵皮字制作的罐子在燕紅看來是非常好的東西，昨天頂著陳藝郎的罵聲也撿了好幾個（啤酒罐&可樂罐）裝道欄里。

了心的燕紅放慢腳步，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四周，裝做不經意地往塑料袋挪過去。

抓住個便利店門口暫時沒人進出的空檔，燕紅猛然彎腰把袋子撿了起來……

道欄里多了一袋子能清洗干凈后再利用的薄鐵皮罐，燕紅高興得眉梢眼角都掛上了笑。

又走了會兒，經過一昨日沒看到人的空地時，燕紅發現那片空地里堆了很多大大小小的箱子，也多了很多人，還有幾臺面包車停在旁邊。

燕紅一臉好奇地放慢腳步，看到有穿著同樣馬甲的人拿著紙牌、舉著喇叭，招呼來往路人到空地里面去排隊、領取救濟機構對低收人群免費發放的生活資。

“還有這種好事？！”

燕紅毫不猶豫大步走進空地。

有面目和善的婦人（志愿者）迎上來，溫地詢問燕紅的年紀、為什麼沒去上學、家里還有什麼人。

燕紅老老實實地說出藤井優子的境……十五歲，高一學生，因為飽校園霸凌休學，被派遣到外地工作的母親常年不在家。

志愿者憐憫地將燕紅領到針對未年進行救濟的資領取，給了一紙箱子包括學習用、速食食品、生理用品在的救濟資，還給了燕紅一個電話號碼，讓在有需要時撥打求助。

抱著紙箱子離開空地，燕紅一臉的慨：“這里的人們也不全是不可理喻的呢，也是有很好的人的。”

時間來到早上十點，燕紅剛趕到約定地點，張巍就來了。

兩人匯合后并不耽擱時間，立即步行前往荒川區役所車站。

森川子與柏原太和是在新宿街頭搭訕認識的，兩人最濃意時的約會地點是在早稻田大學附近的戶井公園。

從新宿站下車、趕往戶井公園的路上，張巍低聲對燕紅道：“戶井公園也是柏原太和與森川子最后一次約會時的見面地點，那次見面時柏原太和撕破了臉、暗示他有森川子的私照片，森川子在這次約會結束后就選擇了割腕。”

燕紅一臉的一言難盡。

“這家伙確實是個人渣，死不足惜，不過森川子也有古怪的地方。”張巍冷靜地分析道，“這個位面的幽冥側僅有15，而真正危險的荒誕側是不可理喻、也難以被人利用的，普通的死者鬼魂絕沒有強大到能同時詛咒四個人的程度。森川子應當是有某種奇遇，才能在死后……不，才能利用自死亡，對我們扮演的四人進行詛咒。”

“你是說……有人教了森川子詛咒人的辦法？”燕紅明白了。

“只有這種可能。”張巍點頭道，“森川子并不是一個神強大的人，好友藤井優子被集霸凌時不敢出頭，自己被霸凌了又怨恨藤井優子不應該休學，這樣的人為厲鬼的可能非常低。”

“你看，詛咒的直接加害者只有柏原太和一人，另外三人中真島香有一定責任，但罪不至死，三浦健太這個本來就活在自己世界里的社老師不必提，藤井優子更是無辜難。可對于高一六班那些直接迫害的同學，卻有意回避，這種遷怒行徑是弱者的標志，的鬼絕強不到哪兒去。”

燕紅：“呃……”

“如果詛咒的是柏原太和與高一六班的全學生，那麼這個任務的最終目標自不必說，必然是；既然不是，那麼……我們就得把幕后黑手找出來了，才能算是達任務。不然的話，完度就會非常低。”

張巍對于敢把十三階梯詛咒從深坑里背出來的燕紅相當有好，不介意點撥一番這名新人，循循善地道：“‘強者憤怒，向更強者刀；弱者憤怒，向更弱者刀’，判斷絕大多數鬼強弱時，都可遵循這條原則。”

燕紅默默咀嚼了下這段話的涵義，仍然有些不理解：“我有點兒明白了……但高一六班的學生不都是跟差不多大的人嗎，為什麼森川子會那麼害怕他們，連報復他們都不敢呢？”

張巍不由一笑：“因為在森川子的認知中，‘高一六班’這個讓不敢詛咒的對象，不是一個個單獨的學生，而是一個整，森川子對‘高一六班’為名的這一整個集的恐懼，遠遠超過了對單獨的年人的畏懼。”

“泥盆人對于‘集’的認知是劍走偏鋒的，任何個人都必須服從集、屈服于集，在他們看來是天經地義的事，哪怕這個集本并不備任何權威——但屬于這個非權威集中的個人，和被這個非權威集排斥的不合群者，都認同這一點。”

燕紅：“……(°△°)”

“想在泥盆社會長期生活，就必須學會無論何時何地都得合群，都得努力融大大小小的、權威或非權威的‘集’，才能避免自己被排斥，被霸凌。”張巍淡然地道，“作為這種辛苦付出的‘回報’，了某個‘集’的一份子的人，有權將力發泄到不合群、被排斥的人上，這就是這里的人們所奉行的生存法則。”

燕紅緩緩抬起雙手，抱住腦袋。

張巍總結道：“對森川子來說，柏原太和是個不流的無業混混，藤井優子是個家里蹲，三浦健太是個孤僻的社恐，真島香是個生怕被質疑能力、在教師群中活得戰戰兢兢的‘下等教師’，將自遭的惡意傾瀉到這四個‘弱者’上，是順理章的事。”

雙手抱頭的燕紅開始齜牙咧……這段解釋對造的神傷害，比后知后覺地發現自己背過鬼后的刺激還大！

“是不是覺得世界觀遭到沖擊了？沒事兒，我們只需要稍微了解這里的人的行為邏輯、便于我們完任務就行了，又不用勉強自己融進去。”張巍好笑地道，“做完任務我們就離開了，用不著留在這兒長期生活，不要自己嚇自己。”

燕紅心有余悸地點頭，再也不羨慕這里什麼新奇事都有、哪哪都能撿到好東西了！

說話間，兩人來到戶井公園。

早上的戶井公園里沒什麼人，只偶爾有遛狗散步的老人和推著嬰兒車的主婦經過。

沿著石板鋪的散步道走了一小段路，兩人來到公園供給附近兒玩樂的公共設施區域。

這會兒兒園和小學都還沒放學，只有幾個推著嬰兒車、抱著兒的主婦坐在一側花壇前聊天。

離開公共設施區域繼續深，沒多會兒，兩人便看到了數座矮小的、用紙箱子和鐵皮搭起來的棚屋，以及在棚屋周圍整理紙殼、飲料瓶的一伙流浪漢。

“跟在我后，不要隨意開口。”張巍代了燕紅一句，當先走向那伙流浪漢。

在原住民眼中頂著小混混外表的張巍一走近，那幾名流浪漢都有些張。

張巍走了一套“泥盆特社程序”，這些流浪漢才稍微放心下來，其中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先生接過了張巍遞去的煙。

“在半個月前時常會在周末過來的年輕人？這樣的人還蠻多的呢，在新宿約會的年輕人經常會來這兒頭的。”

“與你一起來過的？這……那個，每個周末我都會去救助站領救濟，沒有看見過你呢……”

老先生倒是很熱心，幫張巍找了個周末時不去領救濟的中年流浪漢過來。

這名中年流浪漢對張巍（柏原太和）似乎有較強的戒心，張巍廢了一番口舌，這人才不不愿地開口：“上次和你一起來公園里的那個高中生，在你走后蹲在原地哭了很久，后來有個主婦與搭話，就跟著那個主婦走了。”

張巍連忙追問道：“你記得那個主婦的長相嗎，還能把認出來嗎？”

“隔著這麼遠，哪兒看得清？”中年流浪漢不快地道，“再說來過公園里的主婦那麼多，我也不可能全都認得出來。”

張巍無奈，只能道謝后告辭。

張巍離開時，那位對他（柏原太和）非常不滿中年流浪漢還沖著他的背影喊道：“那孩會出事全都是你的錯，你還是好好反省吧！”

離開流浪漢集聚區，張巍跑到了一趟公園管理，希能查看半個月前公園里的監控錄像，被告知那片區域的監控探頭幾個月前就已經壞掉了，至今還未來得及維修。

無奈的張巍頭痛地按了下額角，對燕紅道：“你那里有森川子的照片吧？我們今天就在公園里運氣吧。”

兩人大海撈針般在戶井公園里蹲點、找路過的主婦問話打聽，一蹲就蹲到了下午。

在河島高中著頭皮扮演班導老師的董丹丹總算熬過了一天課程，強留了個同學同路，上扮演三浦健太的陳藝郎，搭計程車前往森川家。

子家住在河島高中南面、鄰文京區的汐町，周圍的房屋都闊氣，森川家的住宅也是一棟屋齡不超過二十年的大房子，家境遠勝于從中學起就認識的藤井優子。

按下門鈴，子的母親森川太太很快就來開了門。

“真島老師？！”

看到上門拜訪的董丹丹（真島香），森川太太臉就有些不對。

看上去似乎并不是很愿意被兒生前的班導老師上門打攪，板著臉堵在門前，并沒有請三人進門的意思。

董丹丹還沒來得及把絞盡腦編好的拜訪借口說出來，森川太太便以很不客氣的生態度道：“真島老師，我們家好不容易走出子過世的影，如果可以的話，希你能不要再上門了，我們家只想趕忘掉這件讓人悲痛的事。”

董丹丹臉微怔。

接收的真島香的記憶片段里，并沒有真島香多次登森川家門的畫面。

仿佛真島香對割腕自殺的森川子的重視，還不如對藤井優子那個休學學生的重視。

還沒有想通這種反常現象意味著什麼，森川太太已經“”地一聲把門關上。

董丹丹、陳藝郎二人面面相覷。

被強拉來的那個學生一臉不耐煩地道：“老師，我可以走了嗎？”

陳藝郎“嘿”了一聲，準備手教訓這個不知反省的臭小鬼，被董丹丹拉住。

放走這個非常不愿意來森川家的小鬼，董丹丹意識到了什麼，拉著陳藝郎跑去附近商業街的網咖。

泥盆社會校園霸凌現象泛濫，但泥盆人其實也并沒有完全躺平，還是有很多有志人士在想方設法地消除此類現象。

每當有霸凌的學生自殺的事件出，泥盆社會也總是會盡力呼吁社會關注，討論對策。

董丹丹用網咖電腦搜了好會兒，發現……森川子自殺一事并沒有見報。

無論紙還是網絡，都沒有河島高中霸凌自殺事件的新聞登出。

董丹丹呆了呆，掏出真島香的手機，登錄河島高中校論壇。

以高一六班、自殺兩個關鍵詞進行搜索，在校討論版倒是找到了幾個零星討論帖……

子被河島高中的學生代稱為a子，子自殺一事被一名匿名發帖討論的學生輕描淡寫地描述為“六班的家伙們做事太過分了”。

更多的容，就沒有了。

董丹丹神漸漸凝重，又登高一六班的討論版塊。

在這里面，能找到的相關容就多了一些，霸凌過森川子的學生們匿名發泄著對子自殺事件的憂慮憤怒，厭惡子的自殺行為讓他們陷恐慌之中。

“子確實是霸凌自殺的，這事兒為什麼沒被曝？河島高中掩飾了此事？”看董丹丹作了半天的陳藝郎不解地道。

“……不。”董丹丹沉重地道，“這估計是……森川家的主張。”

陳藝郎呆了呆，隔了好會兒才反應過來：“等會等會——你是說，是森川家不愿將子霸凌自殺這事兒曝出去？！”

“你沒發現嗎，汐町是這一代的高端住宅區。”董丹丹摁著額角道，“森川家不想在鄰里間丟人，不想被周圍的住戶知道……他們家的兒在學校里遭過霸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