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五章 不孤

南嬈曾經帶著兒在孔州的北城定居，穿過三道清淨的小巷，走過兩戶闔家團聚的燭窗，越是靠近，南臉上的神采越是飛揚。

「就怕我娘又一個人出去玩了，最近連我的信都不回了……」

嵇煬一路聽著南小聲抱怨，待靠近了南家的舊居，他的目終於從道旁盛放的桃樹上收回，看著南腳步越發輕快的背影，左手微抬似要去，卻又很快收回。

「這兒就是了，你要煉解毒丹的話在這兒就行，我把我的小屋讓給你，我和我娘一。」

南說著，一把推開了木門。

古朽的木門吱的一聲打開，帶起一陣冷冷撲襲過院落的秋風，飄飛的殘破紙錢掃過南的臉，歸家的孩子臉上的笑容恍如被瞬間凝凍。

「娘？」

比起無人更可怕，也更直接的，是院子裡破舊的白綾，和滿地未燃盡的紙錢。

南倒退了兩步，後背撞在嵇煬扶過來的手上，眼前一黑複又一明，再再昭示眼前的場景是真非幻。

「阿。」嵇煬頓了頓，道，「我代你，進去看看？」

南像是被燙著一樣了回去，點了點頭，背對他坐在門前的石階上對著空的長街發呆。

怎麼會？

怎麼會呢？

無所不能，怎麼會突然離開呢？

南握脖頸上的珍珠，但這一次，珍珠卻不能讓的心緒有分毫平靜的跡象。

「是……隔壁南娘子家的阿回來了嗎？」

鄰家的老婆婆聽見隔壁有響，提著燈開門一照，看南在發呆，走了過來。

「真是阿，唉……你要是早三個月回來該多好。南娘子是深冬的時候回來的，說兒還會回來找，就算……就算走，也不會走太遠。」

「……我娘，是因為什麼？」

「還是因為那樁心疾，說什麼都不願意看大夫。白日裡還能走，有說有笑的，到了晚上，一個人坐在院子裡，就在那棵樹下，等我來給送曬好的新棗時，就離世了。」

「那……」南了鼻子，忍了許久，低聲如泣地問道，「謝謝婆婆，我娘是安葬在哪兒？」

「就在城外三里的月牙河邊，渡頭旁往右數第三個墳頭就是了。」

南點點頭，斷斷續續道了謝，此時嵇煬也走了出來，手上拿著一封信，看南的模樣，溫聲道。

「信上說要你去尋你舅舅……罷了，我先代你收著可好？」

南嗯了一聲，拿袖子捂了眼睛，好一會兒，道：「我想去城外的墓地看看。」

嵇煬再一次看了一眼旁側的桃李樹，卻沒有猶豫，點了點頭。

南最後一次回頭看了看後城中的萬家燈火，從未覺得它是如此疏淡，好似那些喧囂之一瞬間從側呼嘯而過，只剩下邊那雙溫如玉的手還在等一起走出這鬼影幢幢的深夜……

……

月牙河畔的墓與旁的並無不同，一樣的青草蔓生，一樣的石碑生苔，只有旁側月牙河的波格外青睞這裡，微輕湧間，連鼓噪的秋蟬都顯得格外溫。

南一路上把嵇煬的手握得死，越是靠近遠方的重重墓群，越是腳步凝滯。

忽然，嵇煬停住腳步。

「蒼？」

南抬頭，卻見嵇煬眸沉凝。

「不太對。」

他說話的同時，影瞬，在渡頭旁第三個旁定下步子，南快步趕到，只見一方青石碑上，寫這「南氏嬈娘之墓」，而石碑背後，墓土兩分，棺木空陳。

娘的墓被掘開，不見了。

「娘……」

南一時不能反應，娘花錢向來沒個數，即便是盜墓，也不至於放著旁邊鮮的石砌墓不盜，來盜娘的墓。

「掘墓者非為求財，否則絕不會把棺木放得這般整齊，除非……」嵇煬把手空懸於墓坑上，虛虛一抓，一靈力流從土壤中浮出，隨後極快地消失。

「是修士做的。」

南掉頭就想去找，卻被嵇煬住。

「你不知盜墓者去何，如何找尋？」他拉住南，道，「你先靜心聽我說。」

南甩了甩腦袋，抱著頭道：「……我現在有點，你、你說吧。」

「修士不會隨意接凡人，即便是殺戮眾多的魔修，也會儘量選擇低階修士獵殺，我猜你娘應該本來就是修士，對不對？」

嵇煬這是明知故問，但南卻是混了好一會兒，想起往昔娘的種種狀……們母雖然過得清苦，但從未遭惡人欺淩，即便有，那惡人也絕不會再見第二次。

以前沒有多想，現在想想，孤兒寡母，怎會平平安安過得這麼久，除非娘，原本就是修士。

「看來你也想到了，如果你娘是修士，那盜掘你娘的的，有兩種可能。一是魔修，盯著你娘日久，但懾於的修為境界不敢手，等你娘逝世後，盜掘煉為傀。」

南瞳孔一，氣得手指抖：「要真的是這樣……」

要真的是這樣，便是把七佛造業書練得心狂，也要盡屠那魔修滿門！

「別慌。」嵇煬半跪下來，言語中有一令人心神安定的力量，「還有一種可能，你看這棺木雖被掘開，但手段十分小心，擱置整齊，也有一種可能，是你娘出高貴，原先的宗門發覺的命玉碎裂，把接走安葬。」

南看了一眼旁邊放得整齊，沒有毫破損的棺木，慢慢平靜下來：「會嗎？」

「阿，」嵇煬眼簾微垂，輕聲道，「你可發覺過，你的資質遠勝蕓蕓修士？」

在修界，只有極部分的天生之才才會靈出類拔萃，而更多的修士，依靠的是祖上的脈積累，這些修士出豪門，天生就有絕頂的資質，也就是修界的貴胄。

不過南不關心這些，急聲道：「那我應該怎麼找？」

「你自己就是線索，」嵇煬撥開握的手指，在掌心點了點，道，「一個修士上的脈會隨著修為的增長不斷覺醒，如果你能修到築基後，遠渡瀚海，到海外之洲，或可尋得你母親的出端倪。」

他說這話，卻是抱著私心，想南好好遵循娘的願修得長生，至多給他點時間，讓他……有時間，去尋個真相。

嵇煬似乎想得有幾分失神，直到肩上微沉，小姑娘已經摟著他的脖子，把腦袋抵在他肩膀上。

「蒼，我想我娘了……我都沒有和好好道過別。」

白日裡也這麼說過，此刻的語氣卻是截然不同。

「你也不必過於頹喪，若往好去想，也許你娘宗門的人見尚可一救，帶走救治了呢？」

「……是這樣就好了。」

南知道這只是安之言，沉默片刻，小聲起著未盡的憾恨，嵇煬也靜靜聽著，直到聽見心跳平緩下來，又聽問道——

「蒼，你什麼都知道，那你知不知道，這世上有沒有什麼能讓人起死回生的仙或仙丹。」

嵇煬本能地說沒有，但話到邊，卻又改了口。

「有，條件大多苛刻……比如說，修界大逆之一的奪捨，如非本人主為之，可換一種做法起死回生。」

「怎麼做？」

「若修士死後仍保留有完整元神，可被第三人以魔修咒強行打另一個活人，元神為魔氣影響，短暫失心後可吞噬無辜之人的生魂，最後，鳩占鵲巢。」

南又小心翼翼地問道，「那被奪捨的人呢？」

「三魂六魄被吞噬殆盡，永不回，化作怨厲之氣糾纏原軀終生……而奪捨之人，也大多墮魔修之道。故，修界之中一旦發現奪捨之人，必是人人得而誅之。」

嵇煬的語氣一直很平靜，南並沒有發覺他話中的端倪。

「不要，我娘……就算最後沒有希，我也會讓土為安。」

沉澱下心境後，兩人整理好南嬈的空墓，嵇煬看不願離開，索背起，緩緩往城走去。

此時城中節日之氣已至尾聲，道旁的桃花也不再盛放，隨著花瓣飄零，慢慢回到了原狀。

繁華的長街隨著月落西山，街上三三兩兩只剩下收攤的百姓，數著今夜賺足了的銅板，臉上帶著疲憊而滿足的笑，想著打半斤黃酒，歸家和妻兒團聚。

不多時，一隻黑的偃甲蝶徐徐飛近，回饋回的消息讓嵇煬微微一愣。

「怎麼？大哥失蹤了？」南啞著嗓子問。

「沒失蹤。」嵇煬眼底的神有點怪異，「我放出偃甲蝶去尋他，卻發現他正在滿城找大夫。」

「為什麼？」

嵇煬也是不解，放下南，一路跟著偃甲蝶來到一設有不醫館的街上，只見左右醫館大門閉，但窗戶口多有人探頭出來。

旁邊一家醫館的男主人面帶恐懼道：「我剛剛沒看清楚，那是妖怪吧。」

他家兒子興道：「是呀，喝醉了呢，打一次嗝兒，茸茸的耳朵就冒出來一回。」

他家主人小聲道：「妖怪長得還好看的。」

男主人呸道：「你怕是被狐貍迷了眼！別看了，那妖怪邊有個瘋癲道士，讓他管去，不關我們的事！」

說著，那家醫館砰一聲關上窗，熄了燈。

南：「……他們說的是什麼意思？」

嵇煬：「應該是戰霆遇上一頭狐妖，給狐妖喝了雄黃酒，讓其顯了妖形。」

南：「大哥再傻也不可能認不出一個妖怪吧。」

嵇煬略一沉，心裡有了點莫名猜想：「也許是狐妖變作了他相識之人。」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抬步尋去，拐過一個巷角時，神識探見一淡淡妖氣雜糅著修士的靈氣，同時巷子裡也傳出咣咣砸門聲。

南探頭看去，遠遠瞧見一個穿著白裘的年人，側臉和嵇煬一般無二，但看他耷拉著的耳，明顯就非我族類。

狐妖醉醺醺地抱著酒罈，裡呢喃：「寶貝……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他旁邊的穆眼瞎卻是急得不行，還在砸醫館的門：「大夫，你快出來看看！怎麼我拉著我弟喝了兩斤雄黃酒，他就長出耳朵了？」

嵇煬和南頓時無話可說。

南：「大哥怕是找到了他命中注定的神經病，不要去打擾他，我們回去吧。」

嵇煬：「……言之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