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二十四章 真圓與真方

「妹妹三思啊！就算你又胖又醜將來找不到道， 也不能就此了斷紅塵啊！」

「閉，誰是你妹妹。」

「我和你大哥結拜過的，以後就是你二哥了， 長兄如父，你得聽我的，這剃度它不是個好事呀。」

殷琊苦口婆心，就差哭鬧上吊，南煩不勝煩， 道：「蒼才是我二哥， 你後來的算什麼？」

殷琊道：「你大哥多大？」

南道：「十六七歲吧。」

殷琊理直氣壯道：「你看，你大哥失蹤，十年後他二十六七， 我十年後二十五，你十年後十九歲，你家蒼哥哥永遠只有十五歲了，我豈不是比他大，你難道不該我二哥？」

——你家蒼哥哥永遠只有十五歲了。

南臉上好不容易養出的那麼一人氣頓時煙消雲散， 木呆呆地站起來， 道：「你真會安人，呵呵。」

「我不是這個意思……」

南砰一聲把佛堂的門摔上，慢慢走到菩提山寺後面的一草亭，亭子裡只有一個老僧， 低頭對著面前一張玉石棋盤上的殘局苦苦思索。

南遠遠雙手合十行了個禮， 道：「吃苦師父。」

「阿， 來坐下吧。」

南走過去坐在吃苦和尚對面的團上，低頭瞧見那棋盤殘局，雖不甚瞭解弈棋之道，卻也覺得執黑子者似乎頗為霸氣，鯨吞蠶食，得白子節節後退。

「阿今日可放下了？」吃苦和尚依然一副和藹的模樣。

南沉默了片刻，垂首道：「南在世間已無多掛念，唯願掃除天下魔道，請師父明日為我剃度。」

吃苦和尚微微一笑，道：「你還這般小，了斷塵緣，是否言之過早了？」

南轉過頭，小小的眼睛裡映出山亭外雲起雲落，一臉滄桑道：「我這輩子再也不會喜歡上其他人了，剃了頭，心裡乾淨些。」

吃苦師父：「……」你娘當年要是有你半分覺悟，又怎會搞到那種地步。

的話似乎震撼到吃苦和尚了，吃苦和尚醞釀了好一會兒，撿起前輩高人的格調，諄諄教誨道：「佛修一道，在心不在相，佛祖度化萬，只要你有心向佛，皆是菩提淨土——」

南道：「我被這個殘酷的世道傷了心，現在只想剃度，從此當一個殺魔如麻的佛修。」

吃苦師父苦苦相勸道：「沒有這種佛修，佛修以度化為先，講究——」

「師父不必再勸，天底下只有佛修的功法對魔修最為有效，我意已定，還請師父為我剃度，賜下法號。」

「唉。」吃苦師父幽幽一歎，道，「明日你來菩提正堂，接缽吧，至於剃度一事，老衲便明言之，你心中有紅塵未斬，縱然一時剃去了青三千，仍會生出，唯有放心大自在者，才會真正六清淨，頂上明。」

吃苦和尚的聲音中正平和，南心中焦躁漸定，此時遠山傳來一聲磐鐘響，南道：「師父，弟子有所悟。」

吃苦和尚拈起棋子，微微一笑：「但說無妨。」

南指著山下上山禮佛的凡人香客，此時日頭正盛，那凡人香客摘下頭頂員外帽散熱，出一片燦爛明頂。

南道：「紅塵，先向紅塵尋，凡人頂上明，原來是放心大自在，弟子有生之年，願效此道。」

吃苦和尚手上的棋子啪一聲落在棋盤上，心中淚如雨下。

佛祖見諒，髮自在者和放心自在者是不一樣的……

……

殷琊始終沒有撓開佛堂的小結界，好不容易著門框逮著一個早起灑掃的弟子，連忙喊過來詢問南是不是當真想不開要卸下三千煩惱皈依正道了。

灑掃的小弟子起初怕這頭兇神惡煞的狐妖，但殷琊幾經鎮後，眾僧人也不怎麼怕了，神如常答道：「然也，吃苦師祖一早便已設壇傳戒，只不過師妹年歲尚，若落髮，唯恐風寒，故而尚未剃度。」

殷琊吊了一夜的心頓時稍安，又揪著他問道：「那老賊禿有沒有蠱去改修佛門心法？」

小弟子瑟瑟發抖道：「沒……吃苦師祖沒提這件事，賜下法號和缽後，一字未提功法修煉之事，只說真圓師叔天資絕佳，心有待錘煉，便派給一項任務，要二十年度化真方師兄，讓真方師兄改妖為正。」

——你這句話拆開來我大概能聽懂，合在一起卻不知道怎麼理解。

這個弟子輩分小，如果南是拜吃苦和尚為師，他倒是應該喊南師叔沒錯，只是……

殷琊：「你等等，真圓師叔是誰？」

小弟子道：「正是南師叔，吃苦師祖說，紅塵萬丈，盡在天地方圓之間，又見師叔形貌甚偉，故在真字輩裡取一個圓字。又因為您是真圓師叔的義兄，等真圓師叔將您度化皈依我佛門，就給您取個法號真方。」

殷琊表一片空白，真的很方：「你們這麼幹，經過我同意了嗎？」

小弟子又靦腆道：「真圓師叔說，哥哥妹妹的都是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齊齊。」

……殷琊終於悟了，這佛門是非之地，他本就不該來。

日上三竿時，南又出現了，推開門時，胖墩還是那個胖墩，只是穿起了灰不溜秋的僧，脖子上掛著一串開了線的古舊佛珠，這佛珠足有一百零八顆，個個有小指甲那般小，因為太長，不得不在南脖子上繞了兩圈才不至於礙事。

南來了之後，神間不見喜怒，道：「吃苦師父說，以後你歸我管，只要我把你功度化，就有挑戰巳洲魔修的資格了。」

殷琊一時不知道應該從哪裡吐槽起，只覺得南的神狀況不太穩定，謹慎道：「那你想怎麼度化我？」

南：「先戒酒財。」

殷琊：「你給我個痛快。」

南拖了張團坐在殷琊對面，對殷琊的態度早有所料，淡然道：「不急，我來之前特地向一位來自山下藥鋪的放心大自在香客求教過，救人，先聆聽病人所需方可對癥下藥，來，說出你的要求。」

殷琊著手臂躲到供臺邊，道：「我覺得該吃藥的應該不是我，你這樣我會怕。」

抬頭看了一眼供臺上無上慈悲的佛祖，南對殷琊道：「這段時間自我沉溺，倒是忘了你一直想找人為你紓解妖之苦，我有一個辦法，能解決你的問題。」

殷琊張不已，看著迫近來的胖墩，道：「難道你……」

只見南幾步走近，從乾坤囊裡掏了掏，忽然往殷琊屁上拍了一張吃苦師父給的符。

「你——」殷琊一個你字還沒說完，竟發現那是結丹期才有的破形符，拍上去瞬間，他化形形態便是一破，頓時一陣紫閃爍，一條巨大的六尾白狐便占了半個佛堂。

南只覺得一陣紫芒閃爍，下意識地一閉眼，臉就直接陷在一團絨絨的裡，手一抓，也是順無比，不本能地多捋了兩把。

「你還敢我！」

六尾大狐貍氣得把南甩到一邊的團上，形的狀態足有一撼築基的能為，利爪拍著地面，直把佛力加持過的石磚都拍出幾條裂。

「過分了啊，老子把你從穢谷裡背出來，你就這麼對我！」

「二哥冷靜。」南直勾勾地看著漂亮雪白的大狐貍，這會兒倒是毫不猶豫地直呼二哥了，道，「我這是為你著想，我已向師父要了佛堂制，你再變小點，我帶你出去，那些人都會喪失理智地撲向你尋求溫暖。」

殷琊見說的斬釘截鐵，自己又十分月之氣，道：「真、真的嗎？」

「真的，連我都快制不住自己的想了，不信你讓我先抱著你吸一口——」

「滾滾滾滾滾……」

等殷琊變作普通狐貍大小時，南當真放他出去了，一胖一狐慢悠悠在寺的香客裡逛著，本8來就有不凡人攜家帶口地前來，瞧見一個小尼姑邊跟著一頭極其漂亮、宛如山中靈的白狐，紛紛覺得是寺廟有靈。

尤其是年輕姑娘們，當真如南所言，圍了一圈你一把我抱一下，不一會兒殷琊就一脂味，陶陶然不知所以。

不多時，有個穿著綢的富家子推開眾人，看見白狐，眼睛一亮，扯著母親的袖子眼道：「娘，這白狐可是祥瑞呀，我們把它買回家養著吧。等到有貴人巡視到咱們州府，還能獻上白狐祥瑞，求個職呢。」

修界與凡世隔絕，但佛門所求，乃是濟世救苦之道，是所有道統中，最為親近凡人的門派。而佛門弟子平日並不張揚，絕大多數凡人並不知這菩提山寺乃是修真門派。

富家的母親微笑著了一下兒的頭，左右看了看，終於在人群裡發現白狐旁邊的南，道：「兒有心了，這白狐可是小師父的？我願出千兩香火銀求購，可否帶走？」

殷琊一臉不屑，慢騰騰挪到南邊，把尾朝著那對富家母。

「你要是敢答應，我就把對母的家拆了。」

南以神識問道：「你是說拆房子的那個拆，還是家庭倫理的那個拆？」

殷琊：「都拆。」

南念了一聲阿彌陀佛，道：「這位元夫人，寺廟不是易的地方，萬有靈，可遠觀而不可嗯……最多如諸位香客施主一般-玩一二，至於重金購回雲雲，還是請夫人打消念頭吧。」

那貴婦被當眾駁回，面不悅，道：「小丫頭，每年施來貴寺的香火錢也不了，這只不過是一頭狐貍，這點面子也不作與我們錢家？」

「就是，你瞧那麼胖，沒準是想把狐貍帶回去自己吃呢。」富家打量了一下南的型，咯咯笑道，「小胖子，我給你的銀子夠你吃一輩子了，這樣就拒絕了，你是不是傻？」

周圍其他的香客看了看灰撲撲的南，又看了看著華麗、相貌的富家，不免竊竊私語起來。

「天生萬，有人鐘靈毓秀，有人醜陋難視，倒真的是……嘖嘖。」

「這富家小娘雖有些蠻，但也算率真可，這胖丫頭有點不識時務了。」

修士自有傲氣，其實只要南想，取眼前凡人命只不過是轉念一道法而已。

殷琊煩躁地掃著尾，道：「你就任這些螻蟻欺負？再不反擊，我就下幻讓做半年噩夢。」

南搖了搖頭，起道：「夫人這些年在敝寺捨了多香火銀兩？」

那錢夫人是山下小城的當地富豪，聞言，傲然道：「這些年林林總總在貴寺所捐足有三千兩，若不是看在貴寺靈驗，讓我夫君生意興隆順遂，我也不會年年爬這般長的山梯。貴寺收了這麼多香火錢，今日我要個小小的狐貍都不行，未免有失道義吧。」

旁邊的富家嘲道：「說的好像那麼回事，有本事把我家捐的香火錢吐出來呀，等寺廟的主持來，這狐貍我要定了，不止要帶走，還要剝它的皮做帽子，年年戴著它來進香。」

那錢夫人點了點頭，邊帶出一冷笑，道：「我兒說的沒錯，收錢辦事，若不辦事，先將錢財退來。」

周圍的香客紛紛低歎，三千兩不是個小數目，任何寺廟都不會對這種大香客有所不敬。

南聽了，道：「夫人和令嬡額心晦暗，喪門發白，本該是坎坷之相，這些年赴敝寺所捨香火，本寺一文一厘，均用以救濟貧困，所得功德也回饋夫人之，夫人確定捨功德而求財？」

「呵呵，你紅口白牙，誰知道你們寺中拿這些錢財不是吃喝揮霍去了。你若能拿得出三千兩，我不止打消對這狐貍的年頭，還會永不踏貴寺一步。」

「好。」

南的聲音輔落，手指不著痕跡地輕點乾坤囊，憑空一隻箱子重重砸在錢夫人腳邊，箱蓋震開，頓時裡面明晃晃一排金條，晃花了所有人的眼。

錢夫人嚇了一跳，兒更是尖一聲，指著南抖道：「你、你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眾香客也被嚇著了，此時忽然整座菩提山寺上空響起一個蒼老聲音。

「信吾佛者，積德行善眾生回，不信者，請回！」

話音一落，寺中所有的香客眼前一花，再一睜眼，卻發現自己全部瞬移到了山腳下，而原來上山的路，被一重重迷霧遮掩。

香客驚慌了片刻，看著抱在一起跌坐在地上的那對錢家母，大道——

「咱們這座菩提寺……是仙人寺啊！你們這對蠢婦，得罪仙人，連累我們也拜不佛了！」

在所有凡人憤怒的視線中，坐在滿地金條中的那對錢家母，滿面悽惶，心裡發苦……

……

而在寺廟封山後，吃苦師父的聲音從寺廟深傳來。

「真圓，你原本可寬恕那對母，刻意不留面，可是心懷嗔念？」

南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雙手合十，躬道：「師父，天下有萬民於苦待渡，何以先惡而後善？」

天下有的是陷於水火之中的難民，為什麼要先渡那些本就心懷惡念的惡人？

山後的草亭之中，拈著棋子的吃苦和尚，無奈苦笑，口中喃喃著只有他自己聽到的話。

「真圓呀，唯有待世間惡者時，同你那霸道的母親一般不容面……」

吃苦大師拈著棋子懸於棋盤上猶豫了許久，才落下此子，同時傳音道——

「真圓，你心境堅如磐石，待半月後進階煉氣圓滿，可嘗試閉關築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