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小走進院落，后的木門關合。

院子里空，打掃的干凈，秦仰靠在老舊藤椅上，坦然安詳。

頭頂的天是清的深藍，院子里有奔跑的鴨鵝，柳小想著上一次和向柏凱前來這里，天也同今天一樣。

并不害怕，或許是因為眼前的老人沒有殺傷力，或是因為秦是個講道理的人。

柳小走到藤椅旁，秦微睜著眼，整個人比上一次見面，瘦了兩圈，皺皺的皮下包裹著骨，那模樣看得人心酸不已。

秦很用力的笑了笑，慢悠悠道：“來了，我還以為你們不會來，柳晴……沒有來吧，應該不會來……”

小朝著房門忘了兩眼，說道，“小風呢？”

秦輕輕晃了晃藤椅，“睡嘍，小風吃飽了就睡下了。”

秦微微側過頭，滿眼祥和的看了柳小好一會兒，聲音微弱，但充滿了慈，“不知道為什麼，那日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覺得你和普通孩子不一樣，你一的英氣，和你姐姐柳晴，完全是兩個格。”

柳小不說話，不知應該說些什麼，對待秦，同不起來，也怨恨不起來。

秦笑著道，“門口的那些孩子們啊，是擔心我突然死在家里沒人發現，他們就番換崗的，蹲在院子里陪著我。”秦轉頭看向低沉的天空，“我快死了，這一生的任務就快結束了。”

柳小深吸氣，開口道，“小風給我和母親，你可以放心，那畢竟是姐姐的親骨，不論怎樣，我和母親都會把孩子照看好。”

秦應著聲，“嗯……好，好……”

秦嘆氣道：“其實啊……在把第二封信送出去的時候，我已經不抱希了。柳晴的格我還算了解，雖然表面看著心懦弱，可心里扭著一勁，那勁啊……會把擰死的。”

秦笑著，“人生在世，哪有什麼黑白分明順風順水，不都是走一步看一步，一邊不甘心，一邊認命嗎？”

柳小聽著這些過于“龐大”的論調，十六歲的還不懂這話里的人生哲理，但清楚一件事，秦大限將至，只管順著秦就好。

這時，秦巍巍的從自己的上兜里，掏出了一個用厚塑料包裹的東西。

秦緩慢坐起，低著頭，一層層的打開厚塑料，里面是幾張有了年頭的舊紙張。

秦將那幾張紙小心翼翼的展開鋪到雙間，又從兜里掏出了一支筆，遞給柳小。

秦耷垂著眼皮，滿眼期盼的看著柳小，“你會照顧好小風的，對吧？你會……教小風好好做人，讓小風像你一樣堅強不屈服。”

柳小不知所以然的接過那支筆，秦上的那幾張紙上，麻麻寫了好多字，其中兩張，還簽了字蓋了紅手印。

秦指著其中一張紙上的空白位置，“把你的名字，寫在這里，再蓋一個手印，從今天起，你就是小風的養人。從今天起，我把我的一切，都給你。”

柳小一時無措，“秦……養人還是要我母親……”

話未說完，秦搖著頭，“你那個母親，一看便是沒有定力的人，和柳晴一樣，沒什麼主見。”

秦低頭看著間的那幾張紙，說道，“這是老頭子留給我的全部家當了，外人都說那些地很值錢很值錢，可我要那麼多錢有什麼用？丈夫死了，兒子也死了，媳婦跑了，如今，我也要歸西了。”

秦默默道，“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東西，是沒有意義的，反正……都是要留給小風的。”

秦說道，“這些地，在小風年之前，全都給你來保管。我不相信柳晴，更不相信柳晴的那個母親。我啊……算是與你投緣，也謝你，在我快要放棄的一刻，來這里找我。”

柳小看著面前的幾張紙，耳邊是秦不斷地叮囑，秦告知，這幾張紙，絕不能讓柳晴和曹玉知曉。那些地，落到聰明人的手里會變得值錢，可若是落到貪財人的手中，或許就會變一堆廢紙。

柳小還無法徹的理解秦話里的意思，但記住了秦的最后一句，“要等最好的時機”。

頭頂的天漸漸被灰黑籠罩，秦催促道，“簽字吧孩子，小風就給你了，希長大后的小風，能像你一樣……”

短暫的猶豫，柳小在那張紙上簽了字，蓋了手印。

柳小并沒有多余的想法，知道秦快不行了，也看了紙張上的容，這些東西都是留給小風的，而只是暫時為小風保管。

心里明白，簽了字以后，秦的心事就了結了，就可以帶著小風離開這里了。

柳小了手指上的紅印，秦重新將那幾張紙包裹進了厚厚的塑料里，把東西塞到柳小的兜中，反復提醒，讓保管好。

柳小站起，開口道，“那我……現在帶小風回家……”

秦坐在藤椅上，兩眼泛著些許淚，“走吧，謝謝你……”

柳小走進暖洋洋的屋子里，卻發現，秦早就把小風的東西收拾好，整整齊齊的擺放在床邊。

兩歲的小風睡的香甜，柳小用小被子去包裹小風，而在這個間隙里，家門口的秦，開始自言自語的敘述這一生的苦與甜。

等柳小收拾好全部東西，走到院子里時，秦重新躺回在藤椅上，語氣愈加微弱，“小啊……小風和柳晴，就拜托給你了。你姐姐這一生，怕是要吃很多上的苦，和你不一樣，啊……有點糊涂……那個趙剛怎麼可能是真的疼呢？還小，不懂……”

話落的瞬間，柳小再也聽不到秦的嘮叨聲，剛剛還緩慢搖晃的藤椅，漸漸靜止了下來。

藤椅上的秦閉著眼，臨走前的一刻，臉上依舊是掛念。

院子里寂靜無聲，柳小背著睡夢中的小風，看著不再有反應的秦，明白，老人已走。

柳小沒有過多的悲痛與哀傷，回想著秦剛剛自言自語的這一生，臨死一刻，柳小才算是真正了解秦的為人。

秦的丈夫，曾是這個村子的老村長。

很多很多年以前，村子里發生了洪災，那一次災難死了很多人，秦的丈夫連續三天三夜不睡覺，救回了幾十戶人家的大人和孩子。

可卻也因為救人，耽擱了兒子秦有志的，致使秦有志的肺落下了病。

禍不單行，秦的丈夫并沒有落得善終，他死在了最后一次救援行里，留下孤苦伶仃的秦和秦有志，艱難度日。

而當初買媳婦這件事，也是村里人給秦張羅的。自柳晴進秦家中后，秦對柳晴百般好，可還是沒擋住柳晴最后的出軌變心。

眼下的天徹底黑了，甚至，飄起了小雨。

屋子里的電燈照亮了小小的院落，柳小忽然分不清楚，秦到底是好還是壞。

救人是好，是英雄；可買媳婦是壞，是摧毀了柳晴的一生。

柳小抑著緒，轉走到院門口，推開木門，院門外，麻麻站了無數個人頭。

整個村子的村民都守在了這里，好像他們已經知到，此時此刻，會有靈魂離開。

門口的男村民探頭朝院子里張，焦急道，“秦怎麼樣了？”

柳小默著聲，搖了搖頭。

站在門口的人瞬間明白了什麼意思。

而下一秒，柳小親眼看著，那麻麻的人群，一個接一個的雙膝跪地。人群一直蔓延到了這條路的盡頭，大人、孩子、男人、人，壯年、老人，他們紛紛，朝著秦家門口的方向，跪拜了下去。

家家戶戶的門口都亮著燈，燈打亮了村路，照耀在跪拜人的上。

柳小看著眼前龐大的人群，站在秦的家門口，想，這一幕，這輩子都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