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

葉清月搖搖頭。

霍清持畢竟是京城人士，想要查雲生縣的人，不知得托多關係。

不想太麻煩霍清持，兩人雖是朋友，可一方欠另一方太多，只會傷。

葉清月希他們的關係能長久一些，所以不想總依賴霍清持的幫助。

「我現在也不是完全沒有自保之力。」

葉清月如今已經不是剛重生時，那個弱小無助的鄉下了。

上次幫陸黨等人解決敵特后，陸黨特地給醫院打過招呼，院長與王主任都比較照顧。

鍾筠那次來，去跟領導們吃飯時，也把給帶上，在領導們面前刷了個眼。

以後有事，找對方幫忙，也不至於一開始被拒之門外。

只要能抓住一線機會，葉清月就有把握將局面打開。

退一萬步說，還有系統。

拍死一些蒼蠅，輕而易舉，只看想不想手。

「……我知道了。」

霍清持見葉清月堅持，似乎沒有勉強，這才點頭。

「剛才多謝你了。」

葉清月笑了笑，雖然也能解決，但霍清持作為「路人」幫講話，引導圍觀群眾，解決了輿論上的麻煩。

更重要是……

在無助時，霍清持朝出了手，站在了的前。

看著霍清持的背影時，葉清月莫名安心。

彷彿有人給自己撐腰似的。

這對長久以來，都獨自面對糟心事的葉清月來說，是很新鮮的覺。

「舉手之勞罷了。」

霍清持沒有邀功。

兩人聊著，老闆也將菜端了上來。

按他們的要求，每樣菜分了兩盤。

包間里正好有兩個桌子。

兩人擺好了菜，背對背坐著。

如果有外人看到，只會覺得這一幕怪極了。

可葉清月與霍清持之間的氣氛很融洽，並沒有半點尷尬。

將喜歡的菜一樣樣夾在碗裏，葉清月一大口吃下。

果然，這樣才啊。

微瞇起眼，被食治癒了，先前的壞心一掃而空。

非說哪裏不好的話，就是覺得有點對不起霍清持。

明明自己請他吃飯，結果卻是這麼個吃法。

不過……

葉清月夾菜的手一頓，想到霍清持中午跟說的那番話。

聽完，只記得一句了——

「葉同志吃飯的樣子，真的非常可！」

霍清持認真的聲音，在腦海中回憶起來時，帶著熾熱的溫度，葉清月只覺得臉被燙了一下。..

原來霍清持也會說這種討好孩子的話嗎？

葉清月印象中，中年時期的霍清持，是個正經人。

正經到彷彿所有的桃問題，都與這個男人無關。

從未見他邊出現過什麼親點的異，也沒聽他提起過問題。

兩人聊天時，霍清持也從不像別的男人那樣，故意講一些葷段子，藉此試探的底線。

葉清月甚至想過，霍清持的取向會不會跟大部分男人不一樣。

還特地跟霍清持聊起國外的同志，表示無論什麼取向，都是一樣的。

霍清持看出了的言外之意，當場就否認了，說他不喜歡男人。

把葉清月鬧了個紅臉。

自那以後，葉清月就沒跟霍清持聊話題了。

像這樣被霍清持誇「可」，是前所未有的驗。

是想起，就會覺得不好意思。

在這個年代，別說朋友了，就算是對象之間，說話也沒這麼直接的吧？

「葉同志！」

忽然，霍清持有些詫異的聲音，從後響起。

「怎麼了？」葉清月一嚇。

剛才一直在想霍清持的事，都忘了主角就在後。

此刻聽到霍清持的聲音，莫名有點心虛。

葉清月扭頭看去，就見霍清持指著他的碗，說道：「我剛剛學著你吃飯的方法，把喜歡的菜各夾一點在碗裏，一口吃下去……」

他一副發現新大陸的表，「真好吃啊！」

葉清月一怔。

「我以前都不知道，還有這種吃法。」

霍清持以前吃飯，習慣夾一筷子菜，吃一口飯。

像這樣把多種菜混合在一起吃的驗，還是第一次。

「我原想著，偏甜口和偏辣的菜混在一起吃，會不會味道很奇怪？但可能因為這都是我喜歡吃的，所以一起吃的時候，我沒覺得奇怪。」

霍清持說到這裏，忍不住笑了，「反而有種，能一次把所有喜歡的食吃到裏……自己的貪心，得到了滿足的幸福。」

「葉同志，謝謝你啊。」

霍清持笑道：「讓我學到了新的吃法……葉同志？」

他話說到一半，卻見葉清月眼圈微紅，不一嚇，「你怎麼了？」

自己說錯話了嗎？

「霍同志。」

葉清月看向霍清持，輕聲說道：「我好像……記起來我為什麼會害怕，在別人面前吃飯了。」

因為被嫌棄了。

小時候，一直很期待過年。

因為在過年時，葉家的餐桌不像平時那樣，只擺著單調的一兩樣菜，而是擺滿了各式各樣好吃的。

那時，會捧著碗，把喜歡的菜都夾一遍，放在碗裏，一大口吃下。

小孩子的幸福，莫過於吃到很多自己喜歡的食了。

那一大口下去，葉清月覺得，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可葉老頭刺耳的聲音在耳旁響起——

「你們瞧瞧吃飯的樣子，啥都想要！真是貪心！長大后估計也是個不安分的……」

才幾歲的葉清月，聽不懂爺爺的話，可約明白，那不是什麼好話。

長大后，葉清月為了學習，就幫許聞書做飯。

還會把自己的口糧省下來，都給許聞書。

畢竟，許聞書教的東西，確實比學校老師要好。

葉清月知道自己一窮二白，所以想儘力回報，不想欠人。

只是，長期飢一餐飽一餐，葉清月的也撐不住。

有次極了，許聞書像往常一樣，想跟一起吃飯，葉清月就答應了。

桌上三道小菜，正好是喜歡的。

葉清月將小菜一樣夾一點，碼在菜糰子上，一口咬下。

得前後背的，終於有了一滿足。

就在這時，聽到了略帶嘲弄的笑聲。

抬頭就見許聞書用微妙的眼神看著，「你幹嘛這麼吃？又不是什麼好菜，還每樣都夾上……清月，你在外人面前，可別這麼吃啊，看著太窮酸了，丟人的！只有我這種心寬廣的男人，才不會嫌棄你了……」

聽到「丟人」時，葉清月耳朵里嗡嗡直響，許聞書後面說了什麼，也沒聽清。

原來，吃飯的樣子，很丟人嗎？

離開了小小的向村，葉清月去了京城讀書。

聽說食堂的菜又便宜，分量又足，於是從開學第一天，就在期待了。

等下了課，比其他同學早早到食堂，打了飯菜。

吃得正香呢，就聽到旁邊有個不耐煩的男聲——

「這是豬食嗎？難吃死了！早知道去國營飯店吃了！」

葉清月一怔，難吃？覺得好吃啊。

有菜有，比在鄉下吃的，要好了不知多倍。

「誒，你別這麼說啊。」

接著，又聽到另一個人在勸，「別人吃得正高興呢……」

「你說那個的？剛剛我就是看吃得香，才特地跟打了一樣的，鬼知道這麼難吃……」

葉清月聞言，下意識扭頭看去，就見一個細皮，明顯家境優越的男同學，一臉不爽地推開了跟前的餐盤。

那餐盤裏的菜，和餐盤裏的，一模一樣。

「每樣菜都夾一遍，一口吃那麼多，我還以為有多好吃呢……」那男同學嘀咕。

旁邊的同伴勸道：「就那種吃法，想也知道是鄉下人，沒吃過好東西啊……」

鄉下人。

沒吃過好東西。

葉清月拿著筷子的手有些發抖。

只是珍惜糧食，好好吃飯。

在這些人眼裏，大口吃飯的樣子，原來如此不堪。

那天，葉清月強撐著將餐盤裏最後一點吃完。

可怎麼都咽不下去，如鯁在。

回宿舍后，全吐了。

那是第一次「發作」。

從那以後，葉清月就自己帶碗打飯，找沒人的地方吃飯。

慢慢地，也忘了自己單獨吃飯的理由。

是學習、賺功德值、掙錢這些事，就讓無暇去想這些不愉快了。

直到某一日，的導師帶著們這些學生，完了一個不錯的項目，請整個團隊的人一起吃飯。

葉清月久違地和外人一起吃飯。

習慣地將喜歡的菜，每樣夾一些，一次吃下。

「清月，你平時都這麼吃飯的啊？」

旁邊的同學大概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吃法，隨口說了一句。

僅僅是這一句，讓葉清月不僵了。

這瞬間，腦海中閃過許多畫面，許多聲音。

最清晰的，便是嘲笑聲。

沒有說話，慢慢嚼著裏的菜。

嚼著嚼著，發現……

咽不下去。

即便將菜嚼碎了，都咽不下去。

彷彿有什麼東西，哽在了的嚨里。

「清月，別吃白飯啊，快夾點菜！」

照顧的導師見半天沒夾菜，以為是拘謹。

葉清月勉強一笑，抬起筷子想要去夾離自己最近的土豆片。

可是——

「啪嗒。」

土豆片夾起，又掉到了桌上。

葉清月想要把它夾到碗裏，可又再次掉下。

「清月，你怎麼了？」

旁邊的同學疑地問道。

葉清月沒回答，只想把那片土豆夾進碗裏。

不能浪費糧食。

作為農民家庭出的葉清月，從小就被這樣教育。

幾歲就開始下地的，也深知那句「粒粒皆辛苦」的分量，所以平時吃飯，連碗裏的一粒米，都要加起來吃掉，絕不浪費。

一次又一次嘗試，將土豆片夾起。

可最後，還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手抖。

土豆片和筷子一起掉落在地。

「清月，你到底怎麼了？」

有更多的同學察覺到異樣，「是不舒服嗎？要不要去醫院檢查一下？」

葉清月被這麼多雙眼睛盯著，裏的菜還沒咽下去。

看著地上碎掉的土豆片，與髒兮兮的筷子，葉清月忽然有種想逃的覺。

也真的逃了。

事後，大概是諒，當時一起吃飯的同學與導師，默契地沒有再提那晚發生的事。

葉清月卻知道，有些事即便不被提起，也無法改變了。

比如，再也不能在別人面前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