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家準備的白玉舟就停在寧府門外。

高大巍峨, 船艙能容下數百人同乘。

他們在門口到了寧霜風和楚鈺，對方看起來像是在專門等他們。

見他們過來，楚鈺的臉有些難看。

表不屑的嗤道, “我還道手里的名額是留給誰的呢, 死活不肯讓出來給我，原來是留給了個經脈俱斷的廢點心，倒是敢，也不怕你就剛進境就被困了五百年不見的妖給撓死。”

顧硯想, 楚鈺口中的應當是指楚夫人。

他剛被接回楚家，雖說有個楚家主的名頭，卻始終不如自小在楚家長大的能讓人信服親近。楚鈺急于在楚家立足, 靠自己不余力的踩楚月凝是不行的, 還得做出點實績來, 打楚家主和楚家的長老才行，顧硯猜他此次來寧家……

可能不止是只為賀寧霜風結丹那麼簡單。

或許跟能進幽篁境的匙有關。

寧家有三把匙，其中有一把就在楚夫人手中，而兒子寧琪安自小弱多病、養得極細小心, 連逛個虞城都算是出遠門，幽篁境對他而言就跟鬼門關差不多，自然是用不到這把匙。

楚鈺、和楚家人打得主意, 想必是讓楚夫人幫襯娘家, 將這個進幽篁境的名額給楚家子弟。當然楚夫人最終也是將這個名額給了楚家人, 只是那個人、楚月凝顯然不是楚鈺心目中想的那個。

因此才會惱怒，當眾辱楚月凝。

顧硯去看楚月凝的神, 對方垂著眉眼, 看不出眼睛里的緒。但想來是沒有怒的, 反駁的語氣極穩, “幽篁境五百年一開，里頭靈氣濃郁至極，想來妖們也挑，比起我這種靈斷裂、修為全無的廢人，當然是你這種細皮、靈氣滿滿的更加味可口，更得妖們喜歡。”

“說不定長在你丹田的金丹對它們而言就像是剛出鍋的糖豆，挖出來，扔進里，拿牙齒一嚼……”

“嘎嘣脆，香極了。”

楚月凝低著頭，低低地笑出了聲，“因此，你還是好好關心下自己的安危吧。”

他輕輕的拖長了聲音，“楚、、爺。”

楚爺三個字落在楚鈺耳朵里，蘊含著滿滿的不屑一顧和怪氣，就像是楚月凝在無聲地嘲諷他是個小、楚爺這個名頭是他來的一樣。這種被人怪氣不能反駁的嘲諷，最是讓人憋的難。

楚鈺猛地變了臉，“楚月凝！”

臉黑沉地往前出一步，就要手。

“楚爺。”顧硯上前，將長劍橫到楚鈺面前，表平靜的問道，“你確定要在這里手麼？”

幽篁境打開在即，各世家宗門都止斗。

能夠進幽篁境的都是被心挑選出來的，各宗門世家都等著他們進境找靈、出來后為家族宗門增添彩呢，結果寶貝尚未拿到手，自己人先打起來了。

這在哪個宗門家族里都是最為忌諱的。

白玉舟上，負責此行接送的寧家長老已然頻頻側目，朝著他們看過來。楚鈺深吸口氣，忍下了跟他們當眾手的沖，皮笑不笑的退回了原地，目肆意地在他們兩之間打著轉，“你們倒是關系親近得很，我當你為何那般堅持要跟寧霜風退婚呢，敢是看上楚月凝了，也是、他那張臉確實生得極，只不過他如今既已經修為全廢，了廢人，你就不該為了他跟寧霜風退親。”

“若真按照我提議的，讓他了寧霜風的妾室，以你跟寧霜風的關系親，難道寧霜風還能吃獨食不？到時候，還不是你想讓他怎麼樣就怎麼樣，難道楚月凝還敢拒絕不，何苦為了個不能再修煉的廢人，將事難得那麼難看呢？”

顧硯，“……”

這楚鈺究竟是哪個深山老林里跑出來的妖了怪，修煉出來的人形，平時是吃什麼玩意兒長大的。

怎麼一張就能這般臭不可聞！？

很好，他算是徹底被惡心到了。

這等污言穢語，連他聽了都覺得不堪耳。

被指名道姓的楚月凝反應自然更大，眼里那層碎金瞬間暗得仿若消失，眼尾拖著抹憤怒無比的艷紅。顧硯趕按住他蠢蠢的手，“別沖、你就當他是在放＊，拿手扇扇就吹走了，不要跟他計較。”

楚月凝平復的很快，快的讓顧硯都覺得剛剛那抹艷紅是他的錯覺，幾乎瞬間就變了尋常模樣，眼里碎金也恢復了星輝，低聲同他說話，“好。”

顧硯怕楚鈺再放什麼厥詞，干脆拉著楚月凝從兩人旁邊穿過，先他們登上白玉舟。

在他們背后，楚鈺看著他們的背影，眼神怨毒，心里翻滾著如同河流洶涌、巨浪滔天般的恨意。

憑什麼？！

憑什麼明明如今他才是楚家名正言順的主，在楚家那些人眼里，卻永遠比不上楚月凝？！

不論他多麼努力、多麼費心思去做他們代的事，那些人永遠都不會滿意，整日里總是將楚月凝如何如何、若是楚月凝的修為沒被廢來做這件事又如何掛在邊！

楚家那些人是如此！

楚曦居然也是如此？！

寧愿將進幽篁境的名額給修為全廢的楚月凝，寧愿冒著名額直接被浪費掉的風險，都不愿意送給他來拉攏人心、鞏固他在楚家的地位！

楚月凝已經廢了！

現在他才是楚家的主！

他們到底要怎麼樣才能認清楚這個事實，莫非真的要等楚月凝死了，他們才肯承認這件事麼？！

那好啊……

他如他們的意，殺了楚月凝給他們看。

楚鈺垂下頭，裂開角無聲的瘋狂笑著。

若是只有殺了楚月凝，才能擺“楚月凝”這三個字帶給他的影和迫。

那他就……殺了楚月凝！

讓楚月凝死在幽篁境，從這個世上消失！

白玉舟上，覺到冷殺意的長老朝下邊看了眼。

察覺到是楚鈺后，眉頭輕皺。

猶豫片刻后還是決定不多管閑事。

他是寧家的長老，不管楚家的家事。

只要不在他的白玉舟上鬧事，楚家的兩位小爺在境里要如何爭斗，都與他無關。

朗聲提醒道，“兩位爺，該登船了。”

白玉舟，顧硯隨便選了個房間，拉著楚月凝進去，順手落上房間里的門鎖制。

他可不想楚鈺再有機會追過來惡心他。

等在房間里站定，才發現這個房間并不寬闊，只有一床一桌，并茶壺茶杯和洗漱用的，顧硯松開拉著的楚月凝，環視四周一圈，“你在這里休息，我去隔壁看看況，有事你過來找我。”

楚月凝應了聲，“好。”

顧硯就開門出來，重新打開了隔壁的房門。

還沒進屋，寧霜風自外面進來，快步走到他跟前，臉不太好看，帶著質問的味兒，“你當真是為了楚月凝，才堅持跟我退婚的？”

“不是。”顧硯手推門。

寧霜風似是不信他，不依不饒的追問他，“那你為何突然與他那般親近？你們怎麼會結伴去幽篁境，還有你進幽篁境的匙是誰給你的，是楚夫人給的嗎？你知不知道我變這樣，都是的手腳，你為什麼……要跟他們這麼親近？”

他看起來既痛苦又憤怒，像是顧硯背叛了他。

或者說，自從他結六轉金丹后，好似全世界都變了個樣、背叛了他。以前對他而言不算頂重要的顧硯，也瞬間變得格外重要起來。

若他結了九轉金丹，還是寧家捧著的主。

那他肯定會高高興興的跟顧硯退親。說不定還會帶兩個貌妍的丫鬟特意到顧硯跟前晃，炫耀自己退親后不用收人管束，過得有多麼輕松自在。

可惜世事不盡如人意。

只結了六轉金丹，讓寧家人對待他的態度變得天翻地覆，他不再擁有那麼多無限制的偏心和寵。看著顧硯和自己的仇人走得如此之近。

讓寧霜風難至極，出口就是質問。

“你是要徹底跟我決裂了嗎，顧硯。”

不該這樣的，明明老祖宗代要跟顧硯好。

可他就是忍不住的委屈和難，他跟顧硯自小就認識，就算沒有中間訂婚、又退婚的這些事兒，他們結識的時間也比顧硯認識楚月凝長得多。現在分明是楚夫人跟楚月凝趁著他結丹時，對他下毒手，顧硯憑什麼不幫他，還跟他們那般親近？！

顧硯平靜的站著，等他發完脾氣。

見他如此無于衷，寧霜風頓時更氣怒了，“顧硯，你說話啊！”

“你到底為什麼要站在他們那邊。”

顧硯，“……這話你該去問寧家主。”

他神平靜的看著寧霜風，始終條理清晰，“你既然覺得是他們對你下了毒手，害你落得如此境地，那你就該去問問寧家主，為何在他們這麼做了以后，還能安然無恙的出寧府，為何楚月凝還能搭寧府的白玉舟，前往幽篁境呢。”

寧霜風一愣，眼里閃過不甚明顯的懼意。

顧硯自小同他打到大，對他的小作神態何其了解，見狀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冷冷地嗤笑出聲，“你不敢。”

“可笑，你不敢去質問你爹，倒是敢跑來問我為何要與他們親近。”

“寧霜風，你是把我當最好的柿子了嗎？”

寧霜風臉變了變，不知該如何反駁。

顧硯也沒想等到他回話，推開艙門就要往里走，寧霜風突然神急切的喊住他。

“顧硯！”

“嗯？”顧硯回頭。

卻見他眼里飄著點自己看不懂的熱切。

“若是、若是我們沒有退親，我是說如果我做到了當時對你的承諾，退親之事沒有發生，你肯定會站在我這邊的，對嗎？”

“或許。”

顧硯沉默片刻，平靜道，“但是現在說這些毫無意義，有些事是早已經注定了的，你我退親的事就是如此。”他略微想了下，皺眉補了句，“另外……我勸你離楚鈺遠著點兒，你就沒發現那位楚爺除了會惡心人以外，最是會挑撥離間？”

如此三言兩句，就將寧霜風的仇恨拉到楚月凝上，多一事不如一事，他知道幽篁境之行肯定不順利，但敵人當然是能一個、還是一個的好。

說完他就推門進屋，也不知寧霜風聽進去沒。

這間房屋與隔壁同樣格局，顧硯想著白玉舟在被全力驅使下，速度極快，用不到一天一夜就能抵達幽篁境口，干脆也不臥床休息，而是坐在床邊打坐休養生息，始終將靈力保持在全盛狀態。

很快，九個時辰過去了。

白玉舟船輕微一震，隨即護送他們過來那位長老的聲音響起，“到了，幾位都請出來吧。”

顧硯睜開眼睛，起先去找楚月凝。

等走出船艙，迎面刮來的風帶著十足寒意。

一點冰涼在他額頭暈開，顧硯抬頭，見天空正緩緩地飄落細碎雪珠兒，極為稀疏小巧的顆粒，還沒等落到地面，就化了帶著涼意的雨水，將周遭的樹木都染上了層濃郁的潤。

楚月凝那件之前看著太過厚實的狐裘，如今恰到好的替他抵了風寒，當他自船艙里走出來，穩穩的站在白玉舟船頭時，顧硯聽見周圍細碎的談靜了一瞬，隨即再響起的討論聲里，十句里有九句都繞不開楚月凝這三個字。

“怎麼是他？”

“楚月凝為何會來此？莫非他也要進幽篁境，哎，怎麼會到他，滿仙盟能進境的人里我最是不想與他上！”

“你怕他作甚，他修為盡廢、筋脈俱斷的事莫非你還不清楚？！如今的楚月凝只不過是個廢人而已，與我們手底下估計連半招都走不過，有什麼可怕的，我倒是希能在幽篁境里到他，也讓我領教領教這位名滿天下的楚家天驕高招。”

“我勸你還是別輕敵，楚家豈會將進幽篁境這般珍貴的機會，給一個修為全無的廢人，他會出現在這里就說明他修為有恢復的可能，說不定已經恢復了個七七八八……”

有人在躍躍試，有人在仔細觀。

總之所有人的眼神，都落在楚月凝這個曾經的“天驕”上，恨不得憑空將其穿出個孔來，好看看他的經脈和金丹是否都恢復了。同行的寧霜風和楚鈺這兩位寧、楚兩家的正經主，反而被人忽視個徹底，寧霜風如今正因結丹之事覺得丟臉，不想被人圍觀討論，對這種覺還是很滿意的。

唯獨楚鈺，眼里對楚月凝的恨意又多了兩分。

這種嘈雜也沒有持續太久。

很快，有資格派人進幽篁境的宗門、世家們就到齊了，打算進境的弟子站在空地上等候，有個穿道袍、白發飄飄的老者手挽拂塵站出來。

是青城劍宗的守一道長！

修真界唯二的渡劫大能之一。

沒想到他竟會親自來、哦，或許也不是親自，面前這個應當只是其分/。但是能讓渡劫大能派分/前來，已然是對此次境之行的極度重視了！

他一站出來，底下的嘈雜瞬間收聲。

無人敢在這位跟前多說一句，嗯，哪怕再小聲的議論也不行！

“想必來之前你們的師父、長輩都將幽篁境的況講清楚了，老朽在此只囑咐你們一點，境開始后，兩年后會再次開啟，你們務必要及時趕出來，不可貪境中靈氣濃郁、寶眾多。

要知道此境自開啟的數千年間，從未有人于五百年后出境的況，若是因貪境里的靈氣和寶不愿離開，只會被境同化、為其一部分，再無其他的可能，你們可都聽明白啦。”

下面齊刷刷一片，“弟子/晚輩明白。”

守一道長揮了揮拂塵，“開境吧。”

隨著他的作，以往需要十多個化神境修士聯手才能開啟的幽篁境，在他背后應聲而開。

金大盛，晃得人眼睛生疼。

還沒等眾人拿手去遮掩，那道金已經不斷閃爍著，像是在搜尋目標，很快便落到了他們這邊。有一個算一個，只要攜帶了玉符匙在上的，都被其裹挾著拽向境。

金剛出現，顧硯就覺自己手被被人用力的握，他轉頭看向楚月凝。

沒來得及說點什麼，就被同時拽進了境。

金太盛，顧硯看不清周圍是什麼模樣。

只突然覺陣天旋地轉，眼前發黑，意識模糊之前，他聽到陣類似海濤拍打沙灘的聲響。

啪、啪、啪。

顧硯猛地被驚醒過來，自床上翻坐起來。

嗯？

他很快察覺異常，背后的長劍不見了、的靈力也不見了。

他正于間低矮狹窄的小房間里。

是真的、相當的低矮。

他剛從床上下地時還在房頂上撞到了頭，這會頭頂還泛著尖銳至極的疼。

顧硯輕“嘶”了聲，在沒有窗戶的昏暗環境中，不得不瞇起眼睛才能看清楚周圍的東西。很好，看來他不僅靈力沒了，就連多年淬煉出來的耳聰目明也跟著沒了，就不知道是否還很強悍。

房間很小。

不及他在寧家白玉舟上住的船艙，卻挨挨的堆了許多東西，睡覺用的床、吃飯用的桌椅、做飯用的鍋碗瓢盆灶臺等、還有堆七八糟的工，顧硯從里邊分辨出來有麻繩編織的漁網。

裝東西用的竹簍上面，還凝著層細碎的白晶，顧硯拿手捻了捻。

沒敢放到里嘗，但估著是鹽。

整個房子的墻，都是用黃泥混合著許多貝類壘砌而，房頂上除了剛剛他撞到頭的木頭和石塊外，還搭著些被曬干理順捆好的植，顧硯拿手了，跟他以前曾見過的海草有些相似。

所以……他是真被境穿送到海邊了。

這間房子一看就不剛剛搭建的，屋里面的各種也都有使用的痕跡。

顯然是有人長久居住的。

奇怪，怎麼會有人在幽篁境里生活呢。

顧硯皺眉，打算出門看看。

他矮低頭，走到門口時已經約聽到陣陣海濤拍岸聲，開門見海。他所在的這間小屋建造在面靠海、不高不低的峭壁上，前面是海，背后有許多同樣狹窄低矮混了貝殼的泥房，形了個規模極小的村落形狀，那些貝殼房里偶爾有人進出，都是吹慣海風、黝黑糙的模樣。

他正觀察著四周環境，聽見陣“啪、啪、啪”的敲擊聲，有人在房后張著，瞧見他后，三兩步走到他跟前來，將拿著的東西塞到他手里，聲音噶難聽，但顧硯居然能夠聽懂，“這是你男人托我給你帶回來的貝殼，讓你自己先吃，他跟捕魚隊的人要天黑才能回來。”

顧硯，“……”什麼我男人？誰？！

那人見他呆愣著不，黝黑皸裂的臉上出些許不耐煩來，“你也忒氣了，火不會生、飯不會做，好歹能自己抓兩條魚生吃來填飽肚子吧，竟然還要你男人出海前給你抓牡蠣。”

“我活這麼大，就沒見過你這樣懶的人！”那人憤憤不平的走了。

顧硯低頭，看著手里兩個石頭狀的東西。

這玩意……

“你該不會連牡蠣都不會吃吧？！”

剛給他送東西的人不知何時折返回來，見他呆呆地著手里的牡蠣，沒有找工將殼撬開的意思，語氣尖銳的質問道，態度越發不耐煩起來。

顧硯，“會吃。”

他以前見過酒樓的人理這個東西，因為是海里出產、陸地上很難得見，那個酒樓的人將其上面那層殼撬開后，在帶有的那面清洗干凈，撒上各種調料上鍋蒸，每個都要賣到六十文錢的價格，當地上好的五花也才十六、七文。

這玩意里面的就指尖那麼點，合著調料就要六十文，算得上格外昂貴了。

顧硯當時好奇其味道，花錢買了一個。

還以為多味呢。

結果咬到里滿口的腥味，還有糙的泥沙，讓他是沒能咽下去。當然他這會不吃，也不全是因著它難吃，主要是這東西的來路不明，他連這兒是什麼況都沒清楚，哪敢隨便吃東西，略笑著解釋道，“我帶回屋里拿水煮來吃。”

那人沖他翻了個白眼，“你是真氣！”

說著又喊他，“你趕吃完，下午跟著我去海邊撿貝殼，今年海神爺爺要的貢品那麼多，靠你男人出海打魚，還要養你這個什麼也不會干、只會吃白飯的閑人，你們兩可怎麼能湊得夠？！”

“湊不夠貢品，惹了海神爺爺發怒，你想害我們全村人給你陪葬麼？”

顧硯正想找機會出去看看，聞言爽快的點頭，“好，我這就跟你走吧，正好我這會還不，這個……牡蠣我先留著，等晚上回來再吃。”

那人驚訝的看著他，“你中邪啦，今兒怎麼這麼勤快。”

但他愿意活，那人顯然是愿意的。

又催他，“你快去拎籃子呀，磨磨蹭蹭的做什麼呢？！”

顧硯將牡蠣放下，拎了籃子跟他出門。

撿貝殼的地方并不遠，順著貝殼泥房聚集的村落出來，就是片金黃的沙灘，隨著藍白浪花此起彼伏的拍打過來，有許多小魚跟貝殼都被帶到沙灘上來。顧硯往海水里走了兩步，瞧見自己在水里的影子……水里映出了張陌生黝黑的臉，驗證了他心里的猜測，他如今不在自己的里面。

“你干什麼呢？！別想著懶。”

帶他過來的人厲聲呵斥道，就差怒氣沖沖的過來摁著他干活兒了，“趕過來撿貝殼！今天不把拎過來的竹籃撿滿不準回去，大家都在為海神爺爺的生辰湊貢品，你要是再不愿意跟著出來干活兒，我就告訴村長讓他把你攆出村子去！”

顧硯拎著竹籃過去。

那人垮著黝黑的臉，親自彎腰撿起個沉甸甸、雙殼閉的海蚌拿給顧硯打樣，“都必須要是這種剛被沖上岸、里面有的，要是被我發現你敢撿曬死了的空蚌殼充數，我還得告訴村長把你攆出村子去，你就跟我等著瞧吧你！”

顧硯看了眼那海蚌，點點頭，“好。”

說完就彎腰在沙灘上搜尋著目標，很快便找到個掌大小，銀白紋路里浸著水的海蚌。沉甸甸的，應該就是那人要求他撿的活蚌，顧硯將起扔到竹籃里，又繼續去鋪滿各種的貝殼、海螺和螃蟹的沙灘上尋找活的。

還難，這里的人每次都只撿活的走，死的空的貝殼就會越來越多，全留在這片沙灘上，一腳踩下去就能踩到四五個大小不同的貝殼，得起來才能覺出里面有沒，他接連了幾個都輕飄飄、里頭是空的，只能扔到旁邊繼續再其他的。

沒撿多會，沙灘上開始熱鬧起來。

陸續有很多人從貝殼房里出來，朝著他們這邊來撿被沖到沙灘的貝殼、螃蟹、海蝦等。顧硯趁著彎腰撿貝殼的時候數了數，約有七八十個人，人居多，有四十多個，剩下的都是孩子，從五六歲到十二三歲都有。人一多，沙灘上很快就響起各種細碎低聲的談聲，顧硯撿了半日的貝殼，從們的對話中，大抵弄清楚了村子里的況。

他所在的小村落海霞村，共有兩百余人。

除了外出打魚的男人和壯勞力們，剩下所有能走得，干得了活兒的人都在這兒撿貝殼了。他們撿來的貝殼、海蝦等不自己吃，還得當貢品送去給庇佑他們的“海神爺爺”過生辰，這位海神爺爺胃口大的很，一口就要吞掉數千斤的魚蝦。

還格外挑剔，像貝殼、螃蟹之類帶殼他是不喜歡的，但海霞村的人打魚除了自己吃、賣了換各種工生活用品外所剩很，本湊不夠海神爺爺要的那麼多魚蝦。因此留在村里的人和孩子們，都拎著竹籃來撿貝殼，把外面的殼撬掉也能算是，除了供自己家里人吃，還能有點剩余當做貢品。

他現在海華，是村里出名的懶人。

整日里什麼都不愿意干，吃了睡睡醒就玩，全靠他……海華男人養著，眼看海神爺爺生辰在即，村里給海神爺爺的貢品還差好大一段，他這個好吃懶做的早已犯了眾怒，就連六歲小孩在經過他時，都會沖他翻個白眼、吐口水，簡直遭人嫌棄得不行。

見他老老實實撿了大半日貝殼，還引來幾句不輕不重的議論，“海華今兒是怎麼了，突然轉了子愿意干活兒啦？”

“他敢不干活？！現在都什麼時候啦，他敢不干活兒我就告訴村長，讓村長把他攆出村子去！”

“是得讓他做活兒才行，哎，為了獻給海神爺爺的貢品，我們家五歲的海巖都被我拖出來撿海蝦了。”

“真希捕魚隊的人能抓到大魚。”

們撿的這些，都是雨。

勉強能夠讓們跟男人們填飽肚子，真正給海神爺爺的貢品，還得看男人們抓回來多魚。眾人議論著，手里的作卻沒停，從滿地死空貝殼里挑選撿出活的，扔進竹籃，直到日暮西垂、才各自著酸疼不已的腰，拎著竹籃、背著框往回走。

顧硯剛拎起竹籃，突然聽見們在歡呼。

“是捕魚隊的船！”

“男人們回來哩！”

“走，去看看有多收獲。”

顧硯回頭去，只見映著落日余暉的碧藍海面，掛著白帆的小帆船群結隊的出現，緩緩地朝著沙灘這邊靠攏過來。

像在碧波漾中開出了朵形狀怪異的白花。

最早跑向撲魚隊的人已經到了。

也只聽突然尖一聲，興無比轉過頭來，朝著他們的方向大聲吼，“有大魚！有大魚！海華他男人捕到了條大魚，有這麼——大！”興的張開雙手，在空中盡可能的劃出最大弧度。

沙灘上的人和小孩都跟著尖起來，滿是對捕魚隊捕到大魚、們終于不用將所有的收獲都送去當貢品，自己帶著孩子們肚子的興之！

很快，捕魚隊陸續靠岸。

收獲滿滿，每艘小帆船的船艙里都堆著許多魚，有自己打的小魚小蝦。還有那條被他們分了好多塊、用能夠掩蓋腥味的海草海泥覆蓋著，分開帶回來的那條大魚。顧硯見他們抱下來四十多塊覆蓋著海草，足有七、八十斤的新鮮塊來，暗道看來這條魚確實是夠大的。

這麼多只是一天的收獲，而海霞村的人還整天擔心吃不飽。

那個所謂的海神爺爺，胃口究竟是有多大。

正想著，有人大步走到他跟前來。

顧硯抬頭。

對面的人比他略高出半個腦袋，跟周圍漁民相同的黝黑、形卻異常高大，看著就極為孔武有力。

兩人對視了片刻，顧硯低聲道，“幽篁。”

對面笑了聲，“雪梨香。”

那個所謂的“海華男人”，果然是楚月凝。

好，不用他費心去找人了。

對完暗號，那人又回頭去跟著搬魚。

他們會將捕好的魚清洗干凈，擱在村口等著海神爺爺的使者過來搬走，跟附近幾個村子的貢品統一儲存避免腐爛，等到海神爺爺生辰那日，再運送到有海神爺爺指定的地方、倒進海里。

若是貢品足夠，海神爺爺就會保佑他們風調雨順、出海平安，若是哪個村子的貢品出了差錯，海神爺爺就會震怒，掀起滔天巨浪將村子淹沒，再將那些敢糊弄他的人都卷進海里吞掉。

這附近原來有十多個村子，這些年被海神爺爺吞得只剩八個了，偏偏雖然村子越來越、海神爺爺胃口卻一如既往的大，分攤到他們村的貢品數量每年都在變多。

也不知道他們能撐到什麼時候……

日頭沒至海面下。

六個頭頂著由巨蝦殼制的鮮紅帽子，拎著狼牙棒的海神使者推著車過來收貢品，為首那個見他們準備好的魚擺滿了沙灘，滿意的點頭，讓手下去稱有多重，自己拿出紙筆寫寫畫畫，“海霞村今年已經了九千六百斤的魚蝦，還剩下四百斤沒，是周邊八個村里差最的了，既然這樣……”

紅蝦頭使者將紙筆揣好，拿眼睛掃了他們圈，“本使者就再給你們個任務，海神爺爺今年生辰，想要件染大紅、繡福祿壽喜的裳，就由你們海霞村來做吧，記得千萬做的致些，不然海神爺爺可是會不喜歡的！”

“可是鎮上賣的大紅布料。價格實在是太貴了，我們整日捕魚也僅夠糊口的，本買不起大紅的布料，何況我們村子里也沒有人會繡花……”

那個將顧硯帶出房屋的人遲疑道。

紅蝦頭朝走過去，“是嗎？”

“是。”人低眉順首的回答道。

卻不料紅蝦頭猛地將手中狼牙棒砸向，猝不及防之下，甚至都來不及做出來躲避作，就被那木頭上鑲嵌的尖銳貝殼片劃破嚨，鮮迸裂而出，濺出去老遠，人捂著流不止的嚨，猛地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就要死了，息聲像個氣的風箱，“嗬、嗬、嗬。”

很快便站立不穩，倒在地上不停地搐著。

周圍的尖聲這才響一片。

年齡小的孩子更是直接被嚇得哭出聲來。

“吵吵什麼！吵吵什麼？！”

紅蝦頭極為不耐煩，揮舞著手里的狼牙棒威嚇眾人，“是海神爺爺保佑你們，才能風調雨順、才能每次出海都能回來！你們竟敢不對海神爺爺心存激，讓你們村再替海神爺爺做件裳，乃是本使者看得起你們，再敢啰嗦，把你們全拉去當貢品。”

周圍漁民皆被嚇到了，戰戰兢兢的不敢彈。

突然有人越眾而出，朝那個紅蝦頭拱了拱手，“海華會做裳，只是村里人不知道而已，使者請放心將這個任務給我們，保證將海神爺爺的裳做得漂漂亮亮的、天下無雙，只是不知道海神爺爺高多、肩寬幾何，若是海神爺爺不嫌棄的話，讓海華同使者回去替海神爺爺量？”

那人看了眼顧硯。

顧硯自人群中走出來，“我愿意去替海神爺爺量裁。”

“哼，你等凡人，怎配窺見海神爺爺真容？！海神爺爺千般變化，萬種神通，形容自然是能夠隨意變化的。”紅蝦頭表不屑的在人群中轉了圈，指了人群中最高大的楚月凝，“你就按照你男人的形來做，記得要做細一點，若是到時候海神爺爺不滿意……哼，你們就等著吧！”

說完，揮揮手讓其他人推著海霞村的魚蝦，得意洋洋的走了。

他們一走，海霞村瞬間一團。

海灘上的人急慌慌的、七手八腳圍到那個被割的人周圍，哭著喊的名字，“海葵、海葵！”

“娘，娘你醒醒呀，娘！”

“嗚嗚嗚，孩子他娘……”

卻是不論如何也喊不了。

那個海葵的人早就因為流了滿地的，腳也徹底地停止了搐，雙眼圓瞪的死在了沙灘上。

剛剛還彌漫著喜悅沙灘只剩下了各種哭泣聲。

一片嘈雜中，一個杵著拐杖的老漢朝他們走過來，花白的眉皺得死，“海龍啊，你剛剛答應那使者要給海神爺爺做裳，就算海華有量裁的本事，那做裳的布料針線錢從哪里來呢？村子里實在是湊不出這麼些銀錢來呀。”

楚月凝嘆了口氣，“總不能不答應，你也看到了，剛剛那個使者有多兇，誰敢反抗他就殺誰，答應下來還能想辦法，不答應他就一直殺人怎麼辦？”

說著看了眼躺在那、死不瞑目的海葵。

老漢不說話了，巍巍的低頭抹眼淚，老淚縱橫，看著格外可憐。

楚月凝拽了他一把，“我們先回去。”

顧硯點頭，拎著裝滿貝殼的竹籃往回走。

等兩人低頭鉆進那間低矮狹窄的小貝殼房，楚月凝見擺在桌上的幾個牡蠣。

笑著問他，“你怎麼不吃？”

顧硯，“不敢吃。”

“沒事，能吃，我試過了。”

楚月凝說著，在門口的灶臺前坐下來，拿出把小刀開始破牡蠣的殼，他作利索，順著兩片閉合的厚殼找到略微凹陷的地方，輕輕一撬就將殼撬開，沒多會就撬完了那幾個牡蠣、開始理顧硯撿到的貝殼和蝦，顧硯趕坐過去幫忙，“你膽子是真大，幻境里的東西也敢隨便吃。”

“總歸現在這也不是我的，就算這些東西有問題被毒死的也不是我。”他們很快將牡蠣和蝦都理完，楚月凝將它們都清洗干凈，放到鍋里去蒸，又矮去灶邊瓦罐里取調料，邊惋惜調料實在太，邊跟他說起這個海村幻境的況。

“比觀音像幻境厲害太多了，本尋不到任何的破綻，就像這個鹽，你嘗嘗……”

對方挑了點鹽在指尖，到顧硯面前。

顧硯拿手指蹭了點過來放進里，與他平時吃的鹽味更濃郁些。

還帶著點若有似無的奇怪味道。

“是海鹽的味道。”楚月凝道。

“而且就是海霞村這種靠海小村里的人自己曬出的海水鹽，但凡是要賣完其他地方，由初規模的鹽場晾曬煉出來的鹽，都不是這種復雜的味道。其實不只是這種細枝末節，還有村子里的人、，周邊村子分布，都尋不出半點破綻，觀音幻境已經獨步天下，這個幻境卻比其還要更甚一籌。”

“所以我大膽猜測，這個幻境，應該是跟境主人、那位飛升了的前輩有關，既與前輩有關，那這個幻境或許就是個對我們的考驗，并不會有在食、水里給我們下毒這種奇奇怪怪的舉。”

畢竟幽篁境作為那位前輩的后花園。

之所以會讓金丹期以下的修士能夠進來尋寶、歷練，都是那位前輩對他們這些后輩的庇蔭。如若不然，憑借他飛升前設下的制，就算是渡劫期的實力也不是那麼容易打開的。但話又說回來，考驗歸考驗，考驗只是說那位前輩對他們沒有殺意，若他們破不開這個幻境出去，被耗死在里面也是可能的。

而破開境的線索也給得很明顯了。

“海神爺爺。”

楚月凝低聲笑著，“你也猜到了？”

“嗯。”原本只是有個模糊的猜測，但剛剛當著紅蝦使者的面，楚月凝主提出來他會做服，讓他去給海神爺爺量裁，他就猜到楚月凝的打算，是想讓他去接近、打探那位海神爺爺的份，看看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沒想到那個紅蝦使者看起來態度倨傲、沒什麼腦子，格居然還謹慎。

是拿話將他們給搪塞回來。

不過顧硯猜“海神爺爺”既然能夠一口吞掉數千斤的魚蝦。

可能……

是個型極為龐大的妖之類。

海里的妖。

不知道巢在哪里，憑借他們如今的手，與其每天出海各種去深水里找，不如就守株待兔，等著那位海神爺爺在生辰時自己出現。

鍋里的水被燒得翻滾起來，放在里頭蒸的魚蝦飄散出略咸的香味，顧硯盯著火苗思索著他們的計劃，在海神爺爺的貢品魚蝦里手腳太過顯眼，可能不太好進行，若是能將主意打到那件裳上。

倒是不錯的主意，可要讓人看不出來也不容易。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

顧硯抬頭，“我不會做服。”

正低頭調醬料的楚月凝沒了笑容。

“真巧，我也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