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是冰涼的, 還是咸味的。

顧硯不是第一次接海水，卻仍這麼覺得，迅速地自周圍不斷朝他們過來, 猛地浸進眼眶里后極不舒服。

他瞇著眼睛, 試著在水里看清周圍環境。

有點難。

他們跳水的地方太高，落水靜太大了些。

在海水的沖刷下眼睛本睜不開，他在水里憋著氣，跟在楚月凝后試圖往前游, 過了大概兩、三息，口就有些氣悶的難。

游在他前面的楚月凝突然轉過頭來。

很快，他里就被塞進綿綿、味道有些奇怪的管子。

是連通著氣囊的管子, 顧硯趕吸了口氣。

楚月凝在他旁邊說了句什麼。

聲音沒傳過來, 只冒出來串“咕嘟、咕嘟”響著的泡泡, 顧硯估計是讓他省著點用氣囊的意思。畢竟那位海神爺爺生長在海里，肯定能在水底來去自如，不像他們在水里面會到不能隨意換氣的影響。雖說剛剛了傷，但在又深又寬闊的海底, 對海神爺爺顯然更為有利，也不知要追多久才能追得上。

等用完了氣囊，他們就得打道回府。

再重新想要追上來就很難了。

顧硯趕頭, 示意自己知道。

楚月凝在旁邊看了他片刻, 見他只顧著點頭不照做, 反而一個勁兒的憋著氣。

也不知道他聽了什麼。

只能自己靠近過來，手掌拂過他眼睛, 低沉的聲音混著在水里吐泡泡的“咕嘟”聲, 有些模糊不清, “閉上眼睛, 緩一會再睜開。”

掌心的厚繭過眼皮，劃出些許意。

顧硯半靠聽半靠猜的，終于知曉了楚月凝的意思，“知道了……咕。”

他眨了眨眼，果然覺得要好很多。

“走。”楚月凝拉著他繼續深游。

楚家原就立于水域之中，又肩負著護溧水流域平安的職責，門弟子絕大多數皆水出眾，經過長年累月的訓練，極擅長在水底搜尋溺水之人。

楚月凝為楚家子弟中的佼佼者，不僅修為比其他同輩更甚一籌，對于水中追蹤探查自有一套，循著那位海神爺爺流出的，很快帶他追到了海底。

口極小且蔽，僅能容一人通過。

若非他們是追著味而來，怕是在口打著轉也很難瞧見，待他們先后鉆進里，里頭更是路徑眾多，復雜難尋，跟故意設置了迷宮似的。

好在他兩在里頭轉悠許久，竟沒遇到什麼阻擋他們前進的陷阱機關，或許的主人覺得位于上面的深海已經是他最佳的防護。

本不需要再設置其他機關。

也不知從何時起，他們周圍竟沒了水。

除了周圍的泥土較為潤些以外，變了普通的地道模樣，顧硯將里含著的那管吐出，往左右看了眼。

“莫非是幻境出現了變化？”

“不是。”楚月凝背著氣囊轉過頭來。

他們一路追來，這里確實就是那怪人的巢，在附近看了下況，突然彎腰在地上捻起點帶的泥，“幸虧有你捅傷他的那一刀，不然咱們可沒辦法這麼容易的追過來。”

顧硯跟著看了眼，“刀是他遞給我的。”

都遞到他手里來了，他不手簡直不可能。

楚月凝垂著眉眼，“是他低估了你。”

其實也不能算是低估……在顧硯眼神木訥、執意要走向那個高臺的時候。

他也以為是顧硯徹底被控制了。

不是低估。

而是幻境，那個人本就有那個能力。

只能說顧硯比他們認為的都強些。

就算被幻境強行剝奪了修為和強悍的魄，他自小打磨淬煉出來的意識，也遠比尋常金丹期的修士更加的牢不可摧、不會輕易搖。

他們在原地休息了會，繼續順著往前追。

里海水消失后，兩側墻壁每隔三、五丈，就綴著顆拳頭大小的夜明珠，和白將周圍照亮，那些滴落地面的粘稠跡清晰可見。

看樣子那人確實傷的很重，且沒辦法止。

在地道里轉了半天，他們終于找到了目標。

對方被那件顧硯親手穿上的紅包裹著，坐在塊如玉的圓石上，正煩躁不安的與前扣子做斗爭，試圖解開那些將他越綁越的扣子。

聽見腳步聲猛地抬起頭，“是誰？！”

紅的眼睛里滿是警惕和防備。

見是他們，那人出滿臉的驚愕表。

“你們怎麼能追過來？！”

怎麼可能？！

這里可位于深海底下！

他在海水中活了數十年，又向來以速度見長，自海面回的路途，連他都要全力游兩盞茶才能到！這兩個人在水底的速度不可能比他快，為人類在海底又不能換氣。

怎麼可能從水面追到這里來。

他們不應該早就被水淹死了嘛？！

大海可不會對他們這些人類手下留！

他不愿意相信。

但兩人又確實站在那，不容得他不信。

蒼白面容涌現起惱怒，很快化作殺意。

只見他腰部以下雙突然轉變條遍布緋紅魚鱗的魚尾、雙手化為利爪。那條魚尾長自腰以下約八尺尺，緋紅尾紗寬約半丈，不僅流溢彩極為漂亮，還相當結實且兇猛有力。

隨著其“啪”的聲猛地拍打著地面，借著尾部與地面相撞的力量，他整個人如同離弦之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著他們所在的方向抓了過來。

顧硯沒躲，冷著臉橫刀以對。

他剛被徹底改造的沒變回來，渾的疼痛和力量還并存著，有著跟這人一拼的實力！

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

他這邊全神戒備，蓄勢待發。

誰知那人只沖到半截，閃著寒的利爪尚未到顧硯跟前，上便一陣紅大盛、里發出聲似是難至極的嗚咽聲。

突然渾搐著，自半空中跌落至地面。

整個人表痛苦的蜷團、不斷的掙扎著，連那流轉著紅的漂亮尾紗都因疼痛收團。

最終化作雙蒼白長、自紅下了出來。

顧硯定睛看去，原來是那件裳起了作用。

繡進服里的黑金紋路發著微，與鑲嵌在領口、袖口、以及腰帶上的各種寶石相呼應著。讓那件華麗至極的裳變了張網魚的網，束縛住了被包裹在的人，且隨著那人越是掙扎得厲害，那張艷麗至極的紅網就捆得越。

被顧硯刺傷的腰間最嚴重，已經陷進里。

越勒越，功限制了那人的作。

只能被捆了坐在地上，強忍渾骨被勒、力量被剝奪的痛苦，憤怒的瞪著紅雙眼。

“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顧硯想了想，“我猜，應該是捆妖繩。”

“＊＊＊＊？！”那人氣急敗壞的罵道。

這玩意不就是你們專門弄出來對付我的麼，你現在擱那猜個屁呀，裝什麼無辜？！

你們這些該死的、狡猾的人類！

就該引場海嘯來將你們全部都淹死！

淹不死也要用海水拍死你們！

所以為什麼這兩人不會被海水淹死？！

他們到底是什麼玩意。

顧硯，“……”

他不是裝，他是真無辜。

原先在看到畫出來的紋樣時，他是覺得十分的眼，再加上楚月凝選了佛家七珍中，最珍貴的硨磲來打磨服的裝飾。

他約能夠猜到這件裳是做什麼用的。

但后來幻境對他的影響越來越大，他整日掙扎在自己到底是顧硯、還是海華的思緒紛爭中，能將服分毫不差的做出來就不錯了。

一直也沒想起那個黑金紋樣究竟是什麼。

直到他看到這人被捆在地上胡蹦跶。

他才突然想起自己曾在書上看到的捆妖繩介紹，跟眼前的況完全契合，將人牢牢捆著不能彈……

或許這麼說不對，畢竟被捆那個的不是人。

顧硯在地上蹲下來，“你是鮫人？”

傳聞北海有鮫，人魚尾，其白如紙。

族中不論男皆形容瑰麗，聲音天生如樂曲，輕易便可攝人心魂，以此來控制人走向大海。而鮫人會在與他們□□后將他們吃掉，格傲慢而暴躁。

對于鮫人會將人吸引過去□□的傳聞暫且不論，鮫人的外貌瑰麗、聲音魅無比，而且格傲慢是公認的。

面前這人與傳聞中的鮫人特征恰好能對上。

尤其是格傲慢這點。

顧硯看了眼鮫人腹部的傷，略笑了下。

若非格實在傲慢，又怎麼會如此的輕敵。

說實話顧硯出來行走這麼多年，遇到過的敵人和危險都不，還是頭一次到敵人往他手里遞刀的。——這得對自己的實力多有信心，又得多看不起他這個被控制的“海華”。

“狗東西！你傷了我還敢笑？！”

鮫人越發憤怒，使勁兒在捆妖繩里掙扎，神兇惡地要朝著顧硯撲過來，卻不想他越是想、越是被捆得彈不得。被顧硯拿沾的刀輕輕拍了拍他慘白的臉頰，語氣極為溫和的笑著，“你使勁兒掙，能掙得算你厲害。”

捆妖繩兩個特點。

一是被捆的妖上氣越重，它能發揮力量就越強。二是遇強則強、你越掙扎的厲害，它收的越厲害。

鮫人剛煉化了數萬斤，上氣濃厚。

此時用捆妖繩對付它簡直再合適不過。

即便如此，他們也不能保證將鮫人捆住。

剛剛鮫人若要在岸上手殺他們，以他們如今的實力，恐怕是兇多吉，很可能會躲不過去。

可惜在鮫人眼里，廣袤的大海才最為安全。

不僅因為鮫人自來生活在水中，能在水里來去自如，還篤定他們為人類，無法長時間待在水中不出去換氣，本不可能追到他藏在海底的巢中來。

才會在傷后，急著逃回來試圖結療傷。

卻不知正是因為如此……

在他從海面游回巢的途中，那件被當做捆妖繩來繡制的服會在他上越纏越，到最后本無法解開的地步。

對鮫人而言可能是弄巧拙，機緣巧合。

對顧硯跟楚月凝來說，不論是捆妖繩、下水用的氣囊、還是顧硯最后捅向鮫人的那一刀，都是他們機關算盡，竭盡全力才能做到這種程度。

顧硯看向手中的刀，對著蜷在地上的鮫人，禮貌發問。

“是不是殺了你，幻境就破了？”

“你要殺我？你怎麼能舍得殺我呢。”

被捆著不能彈的鮫人臉慘白，生生變了副模樣，一改之前想要殺人的兇猛姿態，臉上洶涌著的憤怒和恨意也瞬間消失不見。

飛快的從紅眼珠里滾落兩串淚珠出來。

如同細雨打了海棠，訴不盡的楚楚可憐。

他說哭就哭，很快便淚如雨下。

大顆大顆的眼淚自眼眶滾落，很快便凝結顆顆晶瑩剔的珍珠，順著袍滾落遍地。

顧硯低頭看了眼。

如朱砂的紅、漂亮至極且迷人心智的。

“你不要殺我好不好……”

鮫人頂著他瑰麗無雙、又似天然無害的臉，手輕輕拽著顧硯的袖子低聲撒，“你不要殺我，我帶你去找我們鮫人的至寶鮫珠和絞紗，以后也都會陪在你邊，咱們就在這海域里生活。”

顧硯皺眉，“我在問你怎麼出幻境。”

“為什麼要出去的呢？”鮫人低聲反問。

他絕的臉頰出些許和笑容，那件華麗至極的紅底下，遮不住的曼妙材若若現，都藏著勾人心弦的魅味道，聲音更是如此，“就留在這里不好麼？海底很大，藏著許多你想象不到寶藏。

等我把鮫珠給你，你就可以隨意在水里活，我帶會帶你去找珠貝、撿珊瑚，隨便搬一塊拿到岸上去，都是價值連城、引人趨之若鶩的寶貝。你不如想想看，只要有了富可敵國的財富，你就能住最最豪華的房屋、奴仆群、錦玉食……”

“就算你想要我，我也不會拒絕你……”

“可是我會拒絕你。”顧硯輕聲笑著。

正竭力魅他的鮫人猛地瞪大了眼睛。

“？！你怎麼會不我的聲音控制！”

“怎麼可能！我鮫人一族的聲音是天賜之寶，沒有人能逃我們的魅，沒有人！”

他看起來相當的不可置信，驚訝萬分。

“你為什麼能逃得掉。”

“你憑什麼？！”

倒也不必表現得如此夸張。

顧硯強忍著渾骨的劇痛，勉強在他跟前站穩了，輕聲提醒道，“……你剛剛在岸上想控制著我殺人，并沒能功，怎麼你這麼快就忘了？”

“或許是你脈不純，要麼學藝不。”

“那只是因為我沒用盡全力！”鮫人惱怒，沖他尖聲道。

他可是最純凈、最尊貴的鮫人！

怎麼可能連落幻境里的人類都魅不到！

他不信。

他不相信！

顧硯低頭看向手里的刀，“或許吧。”

在鮫人跟前慢慢蹲了下來，“我這個人向來喜歡先禮后兵，原本是想勸你送我們出幻境的，但若是你不愿意……我就只能換個方法。”

他猛地舉起了刀，朝鮫人刺了過去！

面前長著魚鱗的慘白臉頰突然變了副模樣。

他師父、趙崢宇、林真真、寧霜風的模樣如同走馬觀花般，緩慢而迅速的出現在他眼前。

都雙眼含淚，面悲傷的看著他。

“硯兒/師兄，你真的要殺了我麼？”

顧硯面無表，“當然。”

他毫不猶豫的將刀刺向了鮫人的腹部。

眼看刀刃即將刺進皮，眼前的臉突然又換了一張，那人有著雙摻了碎金的眼睛，渾是的躺在他面前，臉蒼白、氣若游。

緩緩的向他出了只染的手。

“阿硯，救救我。”

顧硯手中的刀有瞬間停頓。

是楚月凝。

見終于抓到了他的弱點，鮫人紅眼珠里閃過些許得意，得寸進尺的抓向他袖，口中繼續呼喚著，“救救我，我好疼……唔！”

可惜那抹得意尚未散開，鮫人就到疼痛。

“這特麼不是你在乎的人麼，怎麼你居然連他也想殺？！”鮫人破口大罵。

那把刀再次落下，握刀的人手很穩。

只聽見利刃割開皮的“噗嗤”聲悶響，半截刀鋒分毫不差的嵌進了原本那條傷口中。——似是還覺得不夠，顧硯面無表的握了刀柄，使勁兒順著刀口位置往下劃拉了道，讓原本只有幾寸的小傷口豎著布滿了整個腹部。

鮮瞬間噴涌而出，肚子里臟約可見。

腥而殘暴。

手的人因為離得近，被濺了滿臉的。

順著他的眉，浸了他的眼睛，再順著眼眶流淌至臉上，最后“嘀嗒、嘀嗒”的落向地面。粘稠的給那張臉添了幾分森暴，偏那人還在笑，角輕挑，眉眼彎彎，語氣也極為輕，似乎在訴說著件稀松尋常的小事。

“我之前殺魚時就這樣，先開膛破肚。”

“有些魚生命力極強，即便是將肚子完全剖開，里頭臟都掏掉，渾的魚鱗都刮完了，它們居然還活著，在鍋里不知所謂的蹦跶著，我不知道你們鮫人是不是也這樣，或許你們比普通的魚更厲害些，若是那樣……”

“我不介意將你臟腑都掏出來……”

顧硯出刀，冷眼看著鮫人疼得胡掙扎。

冰冷的目在其上肆意流連，似是在打量著接下來該從各下手，“現在我給你個機會，將我們都送出幻境去，若是你活著沒辦法做到的話，我就只能將平時殺魚的步驟，都用到你上。”

“我不介意賭一把，你死，幻境破！”

“你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不他的聲音控制、不被他的貌魅，任憑他使勁渾解數也奈何不得不說。

居然還反過來要殺他！

要將他開腸破肚，還想將他鱗片都刮干凈！

難道他看不到自己如今長著兩條，完全跟他是相同的模樣嗎？！

鮫人捂著被破開的肚子，疼得渾直搐，卻不甘心如此就范，朝著站在他旁邊的楚月凝道，“他是個怪！一點惻之心都沒有的怪，比我這個鮫人還冷心狠的怪！你敢與他為伍，就不怕他哪天瘋起來連你也開膛破肚了？！”

“你知不知道我剛剛魅他時用得誰的臉！是你的臉呀，他明明認出來是你了，卻還是毫不猶豫的刺了下來，他今日能如此對我，明日就能用同樣的手段對你！”

顧硯皺著眉頭，朝楚月凝看過去。

雖然他太不想承認，在鮫人沖楚月凝吼出這句話時，他心底有了瞬間的畏懼。——他在害怕，怕剛剛自己太過狠厲的作惹得楚月凝不喜歡。

怕從其眼中看到對他的厭惡神。

他對楚月凝的在意，似乎遠比他以為的多。

“楚月凝……”

他張了張，想要解釋。

話尚未說出口，先嘗到了滿的腥味，是剛剛刺進去的那一刀濺到臉上的還沒干。就那麼黏糊糊的，腥臭無比的糊在他臉上，甚至抖不用照鏡子他也知道自己如今是什麼模樣。

恐怕與自地獄爬出來的惡鬼修羅無異常。

他這個模樣，再解釋都是徒勞。

顧硯沉默著抿了。

他的手在抖，也在抖。

只有一半是疼的。

楚月凝朝他走了過來，站在他邊。

顧硯略抬頭看去，并未在那張臉上看到任何厭惡反的神，也找不出對他下手太狠的責怪，以及對鮫人重傷后的憐惜。

都沒有。

楚月凝就那麼站著，順勢扶了他一把。

借助這個作，顧硯穩住了抖的雙手。

他的不適有一半是被疼的，鮫人一族向來自負而暴躁，當年海華被村里人送到海里去獻祭、卻被他母親以命換命救回，鮫人會放任他留在海霞村，沒再要求村民再次拿他進行獻祭。

只是想看他對海峽村的恨意能到哪一步。

這次，鮫人本就沒想讓海華活著。

那鮫人借給他的力量，在頃刻間便將其皮骨骼都碾碎末，全靠鮫人賜予的力量撐著，等他殺完海峽村的人后，自也會化作灘糜水。這力量的存在是短暫的，并不會在他持續太長，所以他急著追著鮫人進海底，他們在尋找鮫人的時候又耽擱了不時間。

以他目前的況來看，他撐不了多久……

不想被困死在這，就只能鮫人送他出去！

這是場博弈。

是他跟鮫人之間的博弈。

看最終是他能夠著鮫人將他送出幻境，還是他支撐不住，隨著這海華軀殼崩潰而死在這里。

時間就是他們的裁決者，他不能浪費毫。

他還不能讓鮫人看出他是強撐出來的。

不然……

死的就是他！

鮫人可不會對他心慈手。

他深吸口氣，琢磨著該不該殺了鮫人。

手被人握輕輕拍了拍，以做安，有人擋在了他前面。

“我又不是魚，為何會被開膛破肚。”

楚月凝輕笑著道，算回應鮫人的挑撥離間。

說著自腰間出了他隨著攜帶的魚刀，刀刃狹窄而鋒利，向來是剖魚取的利。他拿著魚刀在將那件紅下擺挑開，冰涼的刀刃在那雙上肆意來回，眼中興味十足，“我自在水域長大，生吃過數百種口不同的魚片，倒是不知道鮫人的味道如何，早就想試試與普通魚有何不同。”

“可惜一直沒有機會，咦，你怎麼還維持著人模樣，我只喜歡吃生魚片，對人可沒有興趣。”他拿刀片拍了拍鮫人的，神略微不耐的催促道，“快把變回去！”

鮫人瑟瑟發抖，“你休想！”

他強撐著怒氣，“我是鮫人，不是魚！”

“你長著魚鱗魚尾，怎麼就不是魚了。”

楚月凝見他不，眼里耐心耗盡，轉頭指揮顧硯，“你幫我把他腦袋擰下來，我猜等他沒了腦袋，雙自然會化魚尾，我們一人分一半，也嘗嘗人魚的味道……”

他明明沒有表，鮫人卻從他急不可耐的語氣里聽出來滿滿的變態味道，忍不住抖了抖雙。

顧硯點頭，“好。”

拎著沾滿的刀，走過去要擰鮫人的脖子。

被捆在地上的鮫人徹底懵了，“你們……”

一個要將他像殺魚般開膛破肚。

一個要將他腦袋擰下來，將他片生魚片來吃！？

殺人就殺人，呸！殺魚就殺魚！

有本事一刀捅死他呀！為什麼要弄得這麼腥恐怖！

鮫人是真正被嚇到了。

他自出生不久，就答應了個修士替其守著幻境，自也在這方幻境中修煉。什麼貢品海嘯都是他自己琢磨出來的玩意兒，就連進食也是利用陣法煉化氣，以往也不是沒困死過其他的修士，可是為何……這次會遇到兩個這般恐怖扭曲的人！

他們還是人嗎？！

是人嗎。

難道不是地獄惡鬼爬出來了？！

“住手！住手！我放你們出去。”覺到有雙手已經掐上了他脖頸，鮫人突然害怕極了，他是真怕自己被擰斷脖子后，像條魚般被人開膛破肚，然后再被切生魚片吃掉，在地上各種掙扎著吱哇。

“住手！你別我的脖子！”

他可不想被人做生魚片吃到肚子里去！

掙扎間雙重新化作那條瑰麗的魚尾，緋魚尾紗暴漲幕布，將兩人齊齊籠罩了進去。

…………

咕嚕、咕嚕。

是泉水涌的聲音。

霧氣繚繞中，顧硯自清澈的泉水中睜開眼。

手還如同進境時被人攥著，他低頭看去，恰好跟剛清醒過來的楚月凝四目相對，片刻沉默后，對方先笑了下，眼睛里的碎金彩熠熠。

隨即坐起來看向四周，“我們出來了？”

顧硯點頭，“是。”

他有些后怕，在鮫人將他們送出幻境時，海華的已經瀕臨崩潰，若是再晚個片刻。——若是楚月凝沒配合他嚇那尾鮫人，而是因為看不慣他要將鮫人當做魚剖的狠辣手段，跟他爭執兩句。說兩句“殺人不過頭點地，實在不用這麼手段狠毒”之類的話，或者直接將鮫人殺了。

他說不定就會隨著海華變作攤水，自己也被徹底留在幻境里。

幸好，幸好此次與他同行的人是楚月凝。

見他如釋重負的模樣，楚月凝略驚訝，“被嚇到了？”

顧硯點頭，“我曾經……”

他想起當初陳安之過害得碧嶺果樹生蟲的事，明明并非他的錯，本該與他最親近的師父、師弟卻都覺得是他心狠手辣，容不得人犯錯。

剛剛他手剖鮫人，楚月凝可全程看著的。

他忍不住再次慶幸自己的同伴是楚月凝。

顧硯嘆口氣。

時隔許久，他終于再次有了跟人解釋的想法，“我剛剛在幻境中對鮫人下狠手，是因為……”

“我知道。”他想解釋的人卻打斷他。

略微笑了下，“以你的格，當時表現的那麼急切，必定是察覺到哪里出現了問題，急著想要破境出來，我猜應該是海華的出現了問題。”

“對吧。”

顧硯點頭，“嗯。”

他將鮫人借力給他的事說了，楚月凝也跟著嘆一回，“那咱們運氣還好的，居然真聯手將那個鮫人給嚇到了。”

運氣好的人是他才對，顧硯心想。

他自裝滿的泉水池子出來，環顧四周。

他們正站在個由六石柱撐起來的空曠大殿里，中間是汪清泉，四周墻壁都描繪著壁畫，正對著他們這副，是片藍白汪洋里，游著個紅眼紅尾、臉頰帶著魚鱗的黑發鮫人。

就是他們之前幻境里遇到的那個。

鮫人手中捧著顆寶蘊的銀白珠子。

其他部位都是壁畫，唯獨那顆珠子是真的。

“是鮫珠？”顧硯走過去查看。

隨著他的靠近，壁畫里鮫人似是對他有些畏懼，整個兒往后了，那顆珠子就“咕嚕嚕”的從墻上滾落下來，被顧硯接到手里。

楚月凝跟著過來，“應當是。”

既然是考驗，通過了自然是有獎勵的。

顧硯握著珠子犯了難。

幻境是他們兩個人同時進的，獎勵卻只有這顆鮫珠。

都不夠分呀。

若是其他尋常寶也就罷了。

鮫珠為天階靈寶，攜帶于不僅能夠避水火、百毒不侵，還能滋養鍛煉神魂，向來是仙盟中最令人求之不得的寶貝。

畢竟能夠滋養神魂的寶實在太了些。

顧硯發了會呆，將鮫珠遞出，“給你。”

楚月凝眼里閃過疑，“嗯？”

顧硯低聲解釋，“你拿著吧。”

此次被卷進漁村幻境，楚月凝出力最多，他到對方諸多照拂，最后破境之時還多虧有楚月凝幫忙，他才能全而退。

于于理，這顆鮫珠都該給楚月凝。

楚月凝卻直接拒絕，“我不要鮫珠。”

沒等顧硯開口，他指了指第二幅壁畫上的泉水，“你看看這個，像不像姑姑說的生息泉？若當真是的話，這就是我的機緣了，你陪我找到生息泉，比將鮫珠給我要好千萬倍。”

生息泉，這麼巧？

他們進幽篁境最主要就是找生息泉，居然剛從境出來就有了線索？顧硯看了眼那副壁畫，青翠滴的草地中間，有個由許多奇怪樹葉鋪就的水池，泉水自中間泊泊流淌而出。

“確實有些像，咱們去看看。”顧硯道。

按照第二幅壁畫所指，旁邊小門就是通往生息泉的路。

顧硯擺擺手，示意楚月凝跟著他走。

這樣前面若是有危險，也方便有修為在的他來應對，誰知他們剛踏進那道門里面，石門便在背后“砰”的聲關上了。

顧硯回頭推了推，紋不。

“看來這條路是許進不許退。”

那前面肯定非常危險……境大多都是這種套路，偏不管前面是刀山火海。

生息泉線索就指向他們前面，不去還不行。

螢石雕刻而走廊既狹窄又曲折。

線又暗沉，腳步聲落在地面，“啪嗒、啪嗒”的極重，回音在全封的走廊里回響著，像是敲擊在他們口的沉悶。

他們走了約有兩個時辰，才看到前面有亮出現，沒等近那個有亮的出口。

顧硯聽到有人呼救，“救命……啊！”

“快跑！這黑蛇已經化蛟了，我們本不是它的對手！”

“艸！誰傳得假訊息說這里沒有妖！”

跟剛剛經過的走廊相比，出口變得寬敞起來，是間能容納十多人的小房間。

門開著，和呼救都是從外面傳進來的。

顧硯將劍握在手中，“我先去看看。”

他快步走到門口，朝外面看去。

外面綠草如茵，樹木茂，明。

但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有三個人像是被什麼追趕著，萬分驚恐的在草地上四散奔逃，慌不擇路的朝他們所在方向跑了過來。

像是看到了什麼救星般。

“這里有門！快，到房子里面去。”

三個人都在玩兒命似的奔跑著。

跑在最后那個面慘白，顯然是力不支，只能不停呼喊著前面的人幫忙，“寧霜風，楚鈺！你們能不能等等……”我字還沒說出口，一道黑墻從天而降，直接將人扁了。

因為隔得不是太遠，顧硯清楚的聽到了那人渾骨頭被碎時，那令人牙酸的咯吱聲響。

想必已經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那是什麼東西？

顧硯皺眉，看著將人死的那道黑墻。

正疑，看見那堵黑墻緩緩移，將那了餅的尸出來，隨即視線了出現了條猩紅分叉的蛇信，卷著那團人形餅往空中拋去。

顧硯隨著抬頭，看見守在門外的龐然大。

一條黑蛇。

型龐大到驚人的黑蛇，蛇軀有丈余、長不知幾何，盤疊起來的軀簡直猶如山丘，頭頂生著兩個鼓鼓囊囊的瘤。傳說得了機緣的蛇能千年化蛟，再過千年歷劫化龍，蛟與龍的區別就再于它們頭頂——

一個生雙角，一個只生瘤。

這本不是蛇，是頭黑蛟。

絕非他們金丹期能對付的妖！

顧硯看完黑蛟吞人，心驚膽戰的退回屋，拼命逃竄的兩人也趁著隊友進了蛟腹的間隙，終于擺了片刻黑蛟的追殺，功沖進了門里面。

里嚷嚷著，“快關門、快關門！”

“千萬別讓那頭蛟龍闖進來。”

然而這個出口本無門可關，兩人在門口索了片刻，沒找到機關只能無奈放棄，幸而那黑蛟見他們進了屋里，居然也不追了，就那麼守在門外。

兩個亮如紅燈籠的眼睛定定的這邊看。

“好險！”

“總算逃過一劫。”

兩人被那條實力恐怖的黑蛟追了半日，連折了三個隊友，才總算逃出生天，只想趕躺著松口氣。

沒曾想剛了兩口，就看到屋有人在。

還都是人。

楚鈺“噌”的從地上翻而起，表戒備，“你們怎麼在這？剛剛的況……你們看到了多？”

“你猜……”

他們到的時候，外面活著的人就只三個。

他只看到楚鈺跟寧霜風急于逃命，將落后的隊友棄之不顧的場景，這不是什麼罪大惡極的行為。畢竟遇到不可戰勝的敵人，各自逃命是常有的事兒，以楚鈺的格，不可能因此不自在，除非……

在那人之前還死過人，是楚鈺干的。

兩人僵持片刻，楚鈺又了殺心。

寧霜風站在兩人中間，有些手足無措。

楚月凝走過來，“外面的黑蛟怎麼回事？”

雙方關系本就不好，若非外面還有條黑蛟在，怕是要兵刃相接、拼個你死我活的地步。

楚鈺不想同他們多說，黑沉著臉沉默不語。

顧硯冷笑著，“這條路的口被封死了，你若是有把握自己從那條黑蛟里逃生，大可以去試試，不過我看你們剛剛被追的那般狼狽，恐怕是沒辦法的。”

楚鈺也是個狠角，就沉著臉咬死不開口。

休息了片刻后，喊上寧霜風進走廊里去探路去了，明顯是不相信他所說屋沒路的話。而寧霜風也不知為何對楚鈺唯命是從，讓跑就跑，讓跟著去探路就去探路，半點異議都沒有。

顧硯輕嘖了聲，“不到黃河心不死。”

他走到門口，觀察外面的環境。

這個門是肯定要出去的，生息泉就在外面，出路也在外，那頭黑蛟說不定就是守著泉水的妖。——就是怎麼對付它，是個令人頭疼的問題。

境界制是最大的問題。

顧硯猜這條蛟龍的實力至在元嬰以上，鑒于妖本皮糙、防力驚人，這個預估實力還可以往上略漲。也不知道只能讓金丹進出的境，怎麼會有相當于元嬰期修為的妖出沒，且他們對外面那條黑蛟毫不了解，一時還真沒什麼好辦法。

顧硯在門口坐下，打算等那兩人回來。

楚鈺他們去了四個時辰，才垂頭喪氣的回來，看表就知道沒收獲，卻還是不肯跟顧硯他們合作，自顧在房間打坐恢復靈力，直到天慢慢黑下來，外頭沒有了那條黑蛟的蹤跡，楚鈺突然站起來沖著寧霜風道，“黑蛟不在了，咱們走。”

寧霜風有些詫異，“你確定麼？”

那條黑蛟型龐大不說，還神出鬼沒的。

他們同行五人，自從撞上這條黑蛟，簡直是之即死，或被生吞，或被絞殺，或被餅，本就毫無反抗之力！寧霜風接連看著三個認識的人被殺，到現在還心驚膽戰的沒緩過來。

就算黑蛟不在了，他也不敢冒頭出去。

楚鈺冷冷的看著他，“你沒發現麼？那條黑蛟自天黑起就不見了蹤影，想必是晝出夜伏的習，你現在不走，等天亮了肯定也走不了，難道你準備一輩子就耗在這里不走了？”

寧霜風看了眼顧硯，“我們可以聯手。”

他跟曾經跟著顧硯闖過數個境，對顧硯有著本能的信任，就算顧硯現在與他生分了也一樣。

“聯手？呵，剛剛我們有五個人，都不是那條黑蛟的對手，現在你打算跟楚月凝那個廢聯手從這里闖出去，我看你是在異想天開，白日做夢，那你在這里待著吧，我自己走。”

他站起來往門口走，拿行迫寧霜風選擇，見寧霜風扔站在那遲疑不定，冷冷的嗤笑一聲，“就算他們愿意跟你聯手，不嫌棄楚月凝是個廢，那你能信任他嗎，別忘了你之所以會結六轉金丹、遭寧叔叔厭棄，都是被誰害的。”

提及結丹的事，寧霜風眼里閃過恨意。

楚月凝！

他看了眼坐在顧硯邊的男人。

若非顧硯始終以一種保護姿態將人護在后，而他又不想現在跟顧硯起爭執。——主要還是怕打不過顧硯，他肯定已經跟楚月凝起手來。

這會打是不可能打了，外面黑蛟還不知道是什麼況呢，不是與人爭執、消耗力的最佳時機，但他也不會選擇跟楚月凝為伍，他恨恨的瞪了眼楚月凝，目轉向顧硯，“你跟我們一起走吧。”

顧硯搖頭拒絕，“我不會扔下他的。”

這句話瞬間將寧霜風激怒了。

他始終不明白顧硯為何會跟楚月凝好，明明楚月凝只是個修為全廢的廢，可顧硯自從那日在寧府宴會，就堅定的站在楚月凝那邊，即便是他被楚月凝跟楚曦所害，顧硯仍舊不愿改變態度！

憑什麼！？

為什麼？！

他滿心憤怒，連多看兩人都不愿意，“噌”的站起來朝楚鈺走過去，“走吧，我們結伴出去。”

顧硯皺眉，喊了他聲，“寧霜風，你還記得來境的路上我跟你說了什麼嗎？”

他讓寧霜風小心楚鈺。

楚鈺此人，給他的覺太難了，就像窩在里臭不可聞的老鼠，沒有毫世家主該有的風范不說，還隨時睜著那雙令人惡心的眼睛，測測的窺探著四周，但凡看到誰比他強些，都會心生晦暗，恨不得撲上去咬破別人的嚨。

從來沒有人給他的覺有如此之差，就算是綠珠、林真真跟楚鈺比起來，也不過是矯造作會裝模作樣了些。而楚鈺卻是真真切切的令他惡心，直覺不是什麼值得往信任的人。

寧霜風卻是聽不進去他的話了，沖著他們冷笑著，“你有心思來說這些，不如多心怎麼帶著你背后那個廢離開這里吧，我不用你管！”

說著氣沖沖的走向楚鈺，兩人結伴出去了。

顧硯皺著眉頭看他們走遠，“楚月凝，把你最快的飛行法拿出來，我們也趁黑離開這里。”

楚月凝迅速的出個白玉小船。

地階中級法寶。

他修為太低，靈力不夠驅使，掏出來后隨手就給了顧硯，顧硯也不推辭，直接往里頭輸靈力將白玉船放大，等楚月凝翻上船，便驅使著船往樹林走。出門不過兩里草坪就是樹林，枝繁葉茂，遮天蔽日，他將小船控制在小帆船大小，平穩而迅速的穿過樹林朝著生意泉的方向行駛著。

周圍靜謐無聲，連聲蟲鳴鳥都沒有。

平穩的前行了兩炷香，還沒見到那條黑蛟的蹤跡，顧硯卻不敢有毫的松懈，往白玉船的作核心附近填了足夠靈石，讓楚月凝作白玉船，他則全神貫注往附近的大樹上留痕跡。

刷刷刷。

有什麼碾過樹發出了細碎的聲響。

顧硯抬頭去，“終于來了！快走！”

白玉小船如同離弦的箭矢，飛快的從樹林里穿過，與此同時，那些被顧硯心挑選出來、留了印記的大樹，在他全力運轉《萬木逢春決》的靈力催下，眼可見的不斷瘋長著，樹干和枝葉都突然暴增變大，糾結著朝他們頭頂的黑蛟纏繞過去。

黑蛟的力量非常強悍，哪怕是水桶細的樹干也能輕易撞斷，但顧硯不準備放棄，催生出來的樹干片片的生長，再片片的被黑蛟掙斷，在他跟黑蛟的糾纏僵持中，白玉小船行駛出去很長段距離，可惜畢竟有境界差距，他催生樹木的速度始終趕不上黑蛟摧毀的。

眼看那個巨大猙獰的腦袋近在咫尺，顧硯冷下臉，單手扣住自己左臂，準備以傷換傷給黑蛟點看看。

還沒等他手，背后突然響起到呵斥。

“夠了，黑蛟，你毀了我多樹了？！”

那聲音并不洪亮，卻生生止住了黑蛟的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