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親的時候，秦崢并不知道，這個姑娘后來會為他一生的執念。

秦釗此人混賬的很，全上下尋不到半點的好，唯獨有一樣，他是爺爺的兒子。

便是為著祖父的那一片心，秦崢也得護著明國公府，還有這一家人。

所以在得知家中拿自己做了抵押，將這個世子夫人的位置“賣”給了顧家的時候，秦崢毫不意外。

也不覺得如何。

不過一個世子夫人的名頭罷了，他于上向來無無求，只要那姑娘安分守己的，他并不介意這個名號被人給占了。

只是他沒想到，他娶回來的，竟然是個傻子。

“夫人將名下的兩店鋪都給了老太太和方姨娘打理，除此之外，就連三小姐也得了一個莊子。理由都是，對家務不通，外事容易讓分心。”

蘇辰回稟的時候，秦崢倒是有些意外。

他蹙了蹙眉，難得的多問了句：“顧家不是皇商麼？”

商戶人家一向明，能做到皇商這個地步的，更是頂尖兒的了。

怎麼養出來的兒，是個如此敗家的？

蘇辰顯然懂了他的潛臺詞，因輕聲道：“您知道的，那位姨娘一向是個會哄人的，連韓城人帶甜棗，夫人便……”

后面的話，他沒說，秦崢也懂了。

他嗤了一聲，暗自搖頭。

原本想著，顧家費盡心機塞進來的得是個聰明人，誰知竟然是個笨的，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

“傻子。”

他嘆了一句，到底沒將此事放在心上，轉瞬便忘了。

秦崢公務繁忙，在大理寺，又掌管著十八衛，原本就不經常回府。

待得過了一個月，與顧九見面的次數便越發屈指可數了。

還是有次去給林氏請安的時候，才見到了。

林氏那里常年藥味兒不斷，人也是病懨懨的。

秦崢與不算親近，請了安便要走，卻被林氏留住：“你來的正好，送阿九回去吧。”

到底是母親的意思，他沒法辯駁，況且順路過去，倒也不麻煩。

他走的快，小姑娘就在后面努力追著，待得秦崢終于想起來后還有一個人的時候，就見正氣吁吁的跟著他。

見他回頭，忙的出笑容來：“世子。”

這模樣……

當真是傻了。

秦崢心中如是想，到底是放慢了腳步。

他還不至于到了欺負小姑娘的地步。

誰知他才放慢了作，就見顧九追了上來，聲音里滿是小心翼翼：“世子，母親說，你喜歡吃點心，我恰好做了一點，能給你送過去麼？”

其實林氏并未說過這話，只是方才去給林氏請安的時候，對方提點了幾句。

譬如說，投其所好。

與秦崢相見次數寥寥無幾，只能從這淺薄的緣分里剝繭出來屬于他的喜好。

秦崢下意識想反對，卻在回頭時，看到了的眸。

似是山泉水流，在正午日的照耀下，泛著細碎的斑駁。

拒絕的話，突然便說不出來了：“好。”

只是秦崢沒想到，他不過隨口一說，顧九便當真開始給他送點心了。

起初只是隔三差五，后來便是日日前來。

秦崢有潔癖，吃東西又挑，那些點心從小廝的手里接了，又到了下人的腹中。

他一口都沒嘗過。

直到再見到，小姑娘的眼中帶著期待的芒：“世子可喜歡吃那些點心麼，若是不喜歡，我再給您做別的。”

秦崢微微一怔，難得的問了一句：“你做的？”

顧九頓時便有些赧然：“嗯，做的不好……”

的眉眼中滿是的心事，大抵是因著太過張，手指不知所措的纏帕子。

不想手上一個用勁兒，卻是瞬間蹙眉。

秦崢瞇眼看去，果然見手上有幾個被挑破的水泡。

的手極白，像是上好的羊脂玉，纖細。

這樣一雙手，原該心呵護著的。

可卻為了他洗手作羹湯。

秦崢不知怎的，心上突然被了一下。

這姑娘，還真是個傻子。

……

這之后，歸九院再著人送來點心，秦崢便勉為其難的吃了一口。

他向來不甜，不想顧九竟誤打誤撞，做的十分合乎自己的口味。

剛開始，他不過吃三兩塊，到了后來，歸九院送來的食，反倒都進了他的腹中。

只是他與顧九見面的機會，依舊的可憐。

那姑娘似乎很是膽小，偶有幾次遠遠地瞧見了，竟不敢上前來，反而躲他遠遠的。

秦崢自忖他生的不嚇人，但見對方那模樣，到底沒難為那小姑娘，權且當做那看不存在。

再后來，秦崢越發的忙了起來。

他原本就不大回府，如今了婚也一如往常。

直到百花宴至。

按著規矩，明國公府自然也是要去的。

秦崢原不想去，可念及此番要追查的事，到底是去了。

臨行前，又帶上了一串尾——

一個顧九，以及……幾個弟妹。

只是他沒有想到，顧九竟在百花宴上出丑至此。

被那些世家子們戲弄，分明是堂堂世子夫人，他秦崢的發妻，倒了旁人取樂的玩意兒。

秦崢回來時，見到的便是那一幕。

顧九坐在那里，一張臉紅的幾乎滴，眸子里含著幾分淚意，并未落下，倒顯得那一雙眸子水霧朦朧。

分明是狼狽的。

可秦崢卻不知怎的，心中倒是微微一。

他閱人無數，自然看的出來，眼前這姑娘，瞧著是個和的子，可卻是而不折。

“公主府上的椅子有釘子？”

男人這話一出，瞬間讓那幾位世家的姑娘嚇了一跳，待得見到他的時候，又有一個姑娘格外大膽的問道：“秦大人為何這麼說？”

秦崢睨了一眼，淡淡道：“否則，你們怎的不老老實實呆著，跑到秦家位置上撒野？”

這話著實不好聽，瞬間讓那子的臉一白，咬了咬想說什麼，便見秦崢直接忽視了，看向顧九：“時候不早，回府吧。”

這小姑娘都要被人欺負哭了，再待下去也是讓更難堪。

何必呢。

聽得秦崢這話，顧九忙的跟上了他，待得出了園子，卻又想起一件事來，因小心翼翼的問道：“弟妹們還在里面呢。”

“不必管。”

秦崢說話時，到底慢了腳步，方便顧九跟上來。

顧九看不清他的眉眼，只看到男人不不慢的步伐，的心里卻愈發的七上八下。

待得上了馬車后，到底是自責道：“對不起。”

秦崢擰眉看一眼，就聽得繼續道：“是我不好，害你丟人了。”

分明沒錯，如今道歉的卻了。

秦崢不知怎的，倒生出幾分不悅來。

他淡淡道：“的確是你不好。”

就算真的是商戶，也是以百萬豪富嫁進來的。

秦家收了錢，顧家便合該氣。

這位置坐的堂堂正正，就算學不會什麼仗勢欺人，難道不知道什麼做理直氣壯？

可惜顧九并沒有理解他話中的意思，所以在聽到秦崢這話之后，便越發自責了起來。

……

那宴會，秦崢就沒放在心上，那之后，他又許久沒見過顧九。

白家的案子剛查到了些眉目，秦崢不敢確定會不會打草驚蛇，這些時日幾乎是宿在大理寺的。

可屋偏逢連夜雨。

不等他將這案子查清楚，家里卻出了事。

林氏死了。

這個母親，與他自便不算親近，這麼多年，他們母子幾乎沒有好好兒說過幾句話。

秦崢從來知道自己親緣淡薄，倒也不覺得有什麼。

可他到底沒想到，這輩子的親緣竟淡薄至此。

林氏死之后，秦崢為唯一的兒子，自然要為守靈。

卻沒想到，除卻自己之外，守靈的還有一個顧九。

夜風席卷靈堂，目皆是一片白。

顧九著了一孝服，眉眼中滿是哀傷：“母親，您孤苦一生終得解，若有來世，愿您再無煩憂，得安康。”

說完這些，復又磕了一個頭。

秦崢站在門外，想要進去的腳步，突然便頓在了原地。

憑心而論，當初顧九嫁進來的時候，秦崢原本以為，這子一如自己尋常所見。

可后來才日漸發現，原來竟是一塊難得的璞玉。

只可惜，璞玉了明國公府，也只能被當做一塊頑石。

他一向不覺得自己有過良知這個東西，但見顧九的背影，卻難得的起了幾分同心。

可惜同心未完，顧九已然回頭，見到他來，慌的了淚，給他行禮：“給世子請安。”

因他不樂意，便從不他夫君。

秦崢到了這會兒才后知后覺想起這件事來，再看眼前人的模樣，卻是一時沒忍住，道：“你倒是真心誠意。”

林遠黛對，并不算好。

至秦崢不覺得，嫁進來之后，過的有多好。

倒是這姑娘眼中的哀傷不似作偽，是真的為婆婆的死而難過。

這個認知，讓秦崢在心中生了幾分疑。

這世上，竟當真有這麼傻的人。

他所見多為心思狡詐之徒，驟然見了這樣的良善之輩，難能可貴的起了三分愧疚。

若有日后，便護著一些吧。

權且當做，是報答對林氏的一片孝心了。

……

林氏死后，秦崢越發涉足宅。

圣上準許他為母守孝的同時，還繼續在朝堂上任職。

外人只當秦崢圣眷正濃，卻不知，真相是因為他這把刀不得休息罷了。

他心有顧忌，為了防止有心之人找茬，索連后宅也不去了。

鎮日除了大理寺，便是在書房。

接下來的幾年，秦崢越發的忙，偶爾去后宅請安時，也會見到顧九。

說來奇怪，分明他一向對公務之外的事上心，偏生每次遇到顧九，他都能敏銳的察覺到的變化。

后宅里，秦崢也代過讓自己的人照看些顧九。

可那到底是宅，他的心腹又都是男人，真的能幫上的忙，卻還是的。

秦崢只有那麼一點稀薄的同心，雖知道總被欺負，卻也沒有過于干涉。

可也正是如此，他才發現，這小姑娘實在是有趣。

分明該是一朵溫室里養的花，生的而，經不得半點風吹雨打才是。

偏生那，卻像是野草一樣頑強。

至，婚四年來，他看著一點點的學會圓，在這府上站穩腳跟。

秦崢偶爾倦怠至極無可抒發的時候，便會過去看一看。

倒也不必特意做什麼，只瞧著這姑娘，想著是如何頑強的生存，秦崢便會生出幾分惡劣的滿足。

甚至有時，他會暗的想，這樣一個姑娘，到底能頑強到什麼地步？

不過他到底是摁下了那些想法，轉回頭便又吩咐人多加照看幾分。

……

除夕的時候，按著規矩，秦崢帶著顧九去了夜宴上。

這幾年，他每次都會帶著，當初那個在百花宴上被人欺負的幾乎要落淚的姑娘，如今也能落落大方的站在他的側，與那些世家夫人們打太極了。

與相比，秦崢倒像是了那個不適應這些場合的人。

待得終于坐在自己的邊，秦崢偏頭看了一眼，淡淡道：“你倒是越發出息了。”

與他對話的時候，顧九卻又變了那個膽小怯懦的姑娘：“世子，我可是哪里做的不好麼？您告訴我，我下次再改。”

說來奇怪，面對他時，顧九總是小心翼翼。

秦崢沒來由的有些不愉快。

且這份不愉快，讓他終于沒忍住，問了一句：“我生的很嚇人？”

不然，每次跟他說話的時候，都一副怕自己吃了似的？

秦崢百思不得其解，顧九卻是驟然臉紅，搖了搖頭不說話。

卻在心里補了一句：好看。

嫁的夫君，是這世上最好看的人。

可不敢說。

心有千千，連一張網，網羅慕艾心事，不可告人。

秦崢并非真的要一個答案，見不說話，只覺得眼前姑娘似乎又背了一張殼兒，將自己牢牢給套了進去。

他了眉心，執起了酒杯。

宴席上，顧九多喝了幾杯，待得回去的時候，便有些暈暈乎乎的。

的酒量一向不大好，這會兒隨著秦崢上車，都覺得眼前的畫面是虛浮的。

唯有秦崢，得眼，進得心，清晰無比。

秦崢起初并未意識到喝多了，直到馬車一個晃悠，順勢跌到他的懷中，仰頭看他的時候，他才發現幾分端倪。

“起來。”

秦崢說這話的時候，嚨里都帶著幾分干。

偏生眼前姑娘看不出來，著實喝多了，看著秦崢的時候，也比尋常更大膽了幾分。

不得不說，顧九生的極好。

的眉眼艷麗，尋常穿著的素凈，倒將的好相貌給下去幾分。

而今日，因著陪著他去宮中，所以穿了一襲大紅的，眉心一點花鈿，襯的面龐如玉。

喝了酒，眼尾被染紅，貝齒咬著朱，仰頭看他時，那一雙眼，莫名讓秦崢想起了上林苑里被馴養的鹿。

干凈且單純。

這雙眼睛可真干凈，秦崢卻恍惚在想，若是被染臟，會是什麼樣的？

他才想到這里，便見顧九踉蹌著試圖起。

可喝了酒，本站不穩，一個不小心，再次跌到了他的懷中，且……

不小心到了他的。

小姑娘的是的，帶著似的甜。

顧九顯然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茫然的看他。

秦崢瞇了瞇眼，不知是不是酒勁兒讓他的暗心思被激發，還是眼前姑娘太過靠近，讓他的理智斷了線。

他手上用勁兒，直接便將人摟了過來。

“唔……”

馬車顛簸，一如秦崢此刻的心。

……

大年初一，秦崢按著規矩去跟老太太請安。

這位祖母一向懼他，面對他的時候總是疏離，連對顧九也沒多大的熱：“行了，你們也不必陪著老婆子了，回去歇著吧。”

秦崢行禮出來，便見顧九也隨著期期艾艾。

的有些腫，角也有一點痂，是昨夜被他不小心咬的。

秦崢面上毫無表，心里卻將昨夜的甜回憶了數遍。

偏生小姑娘還要問他：“唔，我昨夜，沒有給世子添麻煩吧？”

喝多了，連自己怎麼回來的都不知道，一覺醒來便是今晨，自己躺在悉的床上。

顧九倒是問了丫鬟，知道昨夜是秦崢送回來的。

既歡喜又擔憂，歡喜與秦崢的獨，又擔憂是不是出了丑。

更有些懊悔，那樣好的獨時，竟然喝多了，白白給浪費了過去！

眼前小姑娘小心翼翼，秦崢起先心頭一跳，待得確認了的確什麼都沒記起來，倒是松了一口氣。

可安心的同時，又有些沒來由的失落。

若知道，自己昨夜是如何的放浪形骸……

秦崢瞬間克制了那些想法，淡漠道：“昨夜你發酒瘋，還磕到了馬車上，都忘了？”

他說著，又指了指顧九的角。

下一刻，便見顧九的臉紅，一臉生無可：“對，對不起！”

都說醉酒誤事，果然是誤了！

眼前人自責的道歉，卻見秦崢的一張臉越發冰山了。

顧九心中懊悔不已，只覺得自己沒臉見秦崢，胡說了幾句話后，轉便走了。

渾然不知道，秦崢此刻早已憋笑快憋出了傷。

轉一走，后的男人便笑的放肆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