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欽二宗愣在了原地。

但在短暫的錯愕之后,接下來的就是狂喜。

……臥槽我見到了什麼！真正的神仙！真正的神仙飛升之前見的人是我！他暗示我可以回南方搶皇位！那我豈不是傳說中的真命天子？都這樣了我還收拾不了那個無君無父、別地為君的逆子？！

小院之外，玄明真人帶在邊教育了三個月的三個學生也是錯愕。

先生剛才真的在代“言”。

至于先生叮囑的……

三人面面相覷，俱是心頭凜然。

什麼是政治的本質？

是利益斗爭？是上層建筑？是讓人直呼作的權謀劃？是現出的生產關系？是將朋友變得多多的，將敵人變得的？是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

三人各有各的會,這便不必一一言說了。

他們只默默對著玄明真人的背影躬下去,行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正正經經的弟子之禮。

還值得一提的是姜家軍軍營。

姜元帥平時是不懶的——武將出,年輕力壯,有時候軍師把他摁在桌案上理公務,他都只恨自己的人設不是一朵花，不支持他干上一會兒便困倦地睡了過去，只能和那堆小蝌蚪一般的文字相看兩相厭。

但今天他卻莫名的困,批著批著公文，腦袋一歪便睡了過去。

然后做了一個夢。

夢中，他還是那個姜元帥,卻沒有了蘇軍師,了運籌帷幄之人,即便仍舊所向披靡，卻難免為各種煩難瑣事纏繞,尤其他并沒有蘇軍師那份和文人來回辯經的本事，南邊朝廷對他的態度一開始自然是揚我國威元帥牛，但漸漸的就了此人危險擁兵自重，天子越想越不對，對他日漸猜忌，然而他對此毫無辦法。

終于，在即將打到黎國都城的時候,天子一日連發十二道金牌，催促他回京，否則便以謀反置。

他是沐國臣子，如何敢不遵軍令？

于是即便勝利在，即便士兵憤然，即便百姓拉著他的袍哭訴，說著我等傾家產來支持姜家軍，黎國對此如何不知，元帥要走了，我們豈不是再無命在，他都只能在百姓的眼淚里離開。

因為不走便是不忠。

可走了之后呢？解甲歸田麼？

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沐國一如既往慫得讓人無話可說，最大的夢想就是和黎國議和，而黎國視他為心腹大患，直言不殺他，便不議。

然后他就被定了罪。

罪名是莫須有，翻譯一下就是“或許可能想謀反吧，也不一定，但終究是有這個可能不是麼？”

他在獄中盡拷打，最終是拉脅之刑而死，長子被斬首，家人被流放。后世平反之后，特特為他建了廟，又鑄了誣告他謀反的一干相臣子的銅像跪在他墓前，后世前往祭奠者，無不棄之唾之。

但五個跪像里，沒有那位南沐天子。

想也知道，天子如何能跪？

可倘若不是天子授意，哪個臣子吃飽了撐的非要陷害死他然后萬世唾罵？倘若天子不是拿定了主意要和談，怎麼滿朝文武一個兩個都腳蝦一樣提都提不起來？那陷

害忠良的臣子固然可恨，可天子難道就半點責任沒有了麼？

姜羽不知道。

姜羽夢到此，一個激靈從夢中驚醒，卻并沒有往日那般一醒就萬般神，而是還在渾渾噩噩之間門，看到面前站了一個人。

姜羽愣了一下，心說我的軍帳什麼時候這麼隨便啥人都能進了，但定睛一看。

哦軍師啊。

那沒事了。

只是……軍師你怎麼不說話……

正自起疑，面前的人已是對姜羽拱了拱手：“元帥，我今日本該歸去，但左思右想，仍有一言進于元帥，特留殘步，來見元帥最后一面。”

姜羽是真的腦子不清醒，這種時候都不知道問你要去哪里，只迷茫地問：“軍師所言何事，以你我之，難道還不能直言麼？”

“玄明真人”笑了笑，并未就直言不直言的多加糾纏，只沉聲道：“元帥素來兵如子，又于百姓秋毫無犯，對于那群在黎國盡折磨的子也無比包容，他日登臨九五，在下并不擔心元帥將是一代明君。在下所不放心者，唯沐國耳。”

提到這個詞兒，哪怕腦子不清楚，姜羽都是長長嘆了一口氣：“然則，如之奈何？”

“玄明真人”便指了指姜羽面前：“元帥請看。”

姜羽心說我面前沒有什麼東西啊，但軍師到底不是無的放矢之人，便順著軍師指點的方向一低頭。

那里，不知何時已經多了一個錦囊。

姜羽看了就覺好笑，張口就是：“軍師，你我都這麼了，就不用玩這種錦囊妙計的套路了吧……”

但一抬頭，面前空空，哪里有什麼人影。

姜羽還在疑，卻覺后冷風驟起，他又打一個哆嗦，陡然清醒了過來，這才意識到哪里有什麼軍師，明明就是一個夢中夢。

姜羽后背起來了一層冷汗，悄悄松了一口氣，一額上的冷汗，但眉目一低，便發現桌案上真的有一個錦囊。

姜羽咬了咬，將錦囊拆開。

看字跡好像不是軍師的絕筆書。

呼……還好還好……

姜羽稍松一口氣，但打開之后整個人又立刻把松的那口氣吸了回去。

那是兩份用標準館閣寫的文書。

第一份是《討賊檄文》。

主要容：黎國在和談之日，竟試圖以兩個細作偽做二圣瞞天過海，幸被追隨二圣北狩的王公大臣及后宮命婦識破計，且追隨二圣北狩的王公大臣已反復確認二圣已然殉國，徽宗殉國前夕，還給侍奉在側的鄆王留下了絕筆書，言明人死燈滅，自他之后所有假他名號之人皆為假冒。

誰想當日那二細作竟未死在軍之中，反而輾轉到了南方欺騙天子及沐國諸肱大臣，甚至還發政變，殘忍殺害了南朝天子，而后自立為帝。是可忍孰不可忍！今姜家軍替天行道，南下伐那黎國二細作！必讓那兩個細作車裂而死以報先帝在天之靈！

第二份也是《討賊檄文》。

主要容：當日追隨二圣北狩的王公大臣說的是二圣已然殉國，被黎國棄尸荒野，其實不然——蒼天垂憐，二圣被一游方道人所救，一直在道觀中休養生息，待恢復之后便到了姜家軍中，由諸王公大臣

和后妃命婦辨認為真。

可彼時姜家軍正在忙于收拾北方殘局，無暇照顧二圣，故而只得派人將其送回南朝。二圣因深恐南朝天子為了皇位不認父親兄長，特給姜羽留下一書言明份，并說明倘使南朝天子非得行此冒天下之大不韙之事，姜家軍可起兵討之。

誰想一語讖！南朝天子果然小人！為了坐穩皇位竟當真無君無父，甚至將父親兄長殘忍殺害。是可忍孰不可忍！今姜家軍奉二位陛下旨，南下伐那不忠不孝的無道小兒！必讓那無道小兒車裂而死以報先帝在天之靈！

姜羽：……大震撼.jpg

軍師這波是真正的政治家！真正的站穩了道德制高點！對所有人瘋狂指指點點還占盡道義，回頭史書工筆，二帝自然是喪權辱國，以婦作價抵金，丟盡天子面的亡國之君；南朝天子要麼是不忠不孝的無道小兒，要麼是連敵國細作都斗不過的菜天子；而他無論如何都是挽狂瀾于既倒的匡扶社稷之主！

什麼是算無策啊，這就是算無策！（戰后仰）

哦，你說萬一南朝天子非常開心地接納了兩個皇帝，對皇位的歸屬一點爭議也沒有，然后他們沐國三個皇帝從此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了那咋整？

拉倒吧！他們要是能和平共，當年那瘋狂催姜羽的十二道金牌哪來的？誰還不知道皇位這東西有毒啊，再淡泊名利的人過了權力的滋味都舍不得放手，特麼三個皇帝在一塊這都不養蠱不爭斗？

怎麼可能(ˉ▽￣～)~~

哦，你說那并不存在的“徽宗絕筆書”或者“二帝南下之前留下的文書”從哪兒來？

寫得一手好字的楊聞鶯啊！

手里還有后來玄明真人輾轉得到的，來自徽欽二宗的，在那二人知道了玄明真人假傳圣旨堅持北上黎國，于是幫玄明真人補完了程序，悄悄送出來的能證明天子份的印璽，往什麼文書上一蓋，什麼文書就是圣旨。

你品品你品品！

說白了，從玄明真人邁姜家軍并且展示了來自徽欽二宗的“帶詔”和“印璽”開始，他就已經謀劃好了事會有的所有發展——無論讓國家了奇恥大辱的徽欽二宗，還是嚇破了膽然后在正常的歷史線上十二道金牌召回姜羽還對北邊黎國“臣構言”的南朝天子，他都沒打算放過。

為了飽離的百姓，為了人們以相贖的淚，為了正常歷史線上姜家軍含冤而死的屈辱，他們都該死，要麼在絕中死于親人之手，要麼被正義之師原地車裂。

原本以為黎國城下不認二帝便是計謀的巔峰，現在看來，這直要榨干二帝最后一利用價值并將南朝天子一塊踩在腳底的作，才真正詮釋了什麼政治，什麼腹黑。

國士無雙，理當如此。

所以，唯一的問題就是，軍師呢？怎麼我們之間門是通過“托夢”流的？你直接過來說不行嗎？

姜羽已經有些上了年紀了，多多知道一些封建迷信的作和思路，他頓時心頭有了不太妙的預，急忙喚兵士進來問軍師何在，兵士回答軍師帶著小將軍與楊夫人和曦月公主出去了。

姜羽略略松了一口氣，心說楊夫人和曦月公主倒也罷了，姜云在呢，臭小子武力值還是有的，總不至于讓軍師真出了什麼事到最終只能夢中托孤。

但……很快啊！

姜云帶著兩個孩回來了，沒有軍師。

問之，答曰，軍師

果然是神仙，在做完了最后一件事之后，在仙樂陣陣之中，慨然飛升。

姜羽一整個人就愣住了，若不是楊夫人和曦月公主都是這個口徑，他直接想抓住他家臭小子打一頓問問你還堅不堅持說軍師飛升了？

但終究是已既事實了。

“父親。”覷著姜羽的神，姜云說話都顯得有些小心翼翼，“軍師走之前雖然什麼都沒說，但兒子想，他應該很希父親能給那些他一直很關心的可憐人一個不為名節所累的立足之地，更期待父親做一個開創盛世的好皇帝。”

姜羽長長地嘆息一聲，扶著兒子的肩膀，看著天邊的流霞。

他忍不住想到了那一日披著一踏大帳，張口就是“我非朝臣，不過江湖中人”的那個俊朗非凡的年輕人。

“會的。”姜羽沉沉開口，“為父必不負他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