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友》第4章 K-means聚類算法

林知夏的家境,完全不是江逾白想象中的樣子。

江逾白曾經認為,林知夏也住在一座莊園里,每天都有很多家庭教師輔導。然而,據江逾白親眼所見,林知夏出生于一個普普通通的地方。林知夏的父母并不縱容溺——想吃一草莓味的棒棒糖,都被媽媽無的拒絕了。

江逾白的父母也限制他的零食。思及此,江逾白對林知夏又有了一種惺惺相惜的憐憫。

江逾白家里的廚師擅長制作中式糕點。近幾日,園林里的桂樹開花了,廚師們采摘新鮮的花朵,制作出一籠屜的“水晶桂花糕”,主要用料包括東北特級大米、海南椰子油、甘肅天水蜂。這些糕點香,糯而不膩,值得一品。

這天早晨,江逾白上學之前,找來一只干凈的飯盒,裝了十幾塊桂花糕,帶到學校里給林知夏吃。

早讀課剛剛結束,江逾白就把飯盒擺在林知夏的面前。

林知夏很疑:“這是什麼呀?”

“桂花糕,”江逾白故作淡然,“甜的。”

林知夏打開飯盒,頓時香氣四溢。從沒見過這麼好看的糕點,忍不住問:“你在哪里買的?”

“市面上買不到,”江逾白誠實地介紹,“這是我家廚師親手做的……”

他還沒說完,坐在他前排的周步峰猛地一回頭,抓起兩塊糕點就往自己里塞。周步峰一邊趁火打劫,一邊高聲贊嘆:“我靠!這個好好吃……好吃得我要噎死了!大家都快來嘗嘗鮮……四年級一班的弟兄們!”

周步峰的同桌是個孩子,名甘姝麗。甘姝麗一直都是文文靜靜不講話的生,還在課桌上用涂改劃出一條“三八線”,阻止周步峰與自己接。平常,周步峰和說話,從來不理。

而現在,班上走過來幾個同學,都要品嘗江逾白帶來的桂花糕。

甘姝麗今天沒吃早餐。忍不住出手,也從飯盒里抓了一塊,響應周步峰的號召。

十七塊桂花糕,轉眼就被大家瓜分。

林知夏連一口都沒嘗到。

江逾白到不解。他詢問林知夏:“你為什麼看著他們搶?”

林知夏說:“周步峰到了,我就不想吃了。”

江逾白又問:“我和周步峰打一架,同學們會告老師嗎?”

“告了也沒用,”林知夏平靜地敘述,“因為老師一定會幫你的。不過我還是覺得,你不應該和他打架……打架不能解決問題。你今天打了他,他就會一直記得。”

江逾白努力制自己的怒火。他把飯盒扔進了垃圾桶,坐回原位,又用一張紙巾拭林知夏的課桌,這時周步峰扭過頭來笑話他:“江逾白,你是林知夏的跟屁蟲,嘿嘿。”

江逾白緘口不言。

周步峰推了江逾白的文盒:“江屁蟲,江屁蟲,嘻嘻。”

江逾白調整呼吸。他臉頰微微發紅,眼神變得冷峻嚴肅。

周步峰察覺到非同尋常的氛圍,偏生忍不住挑撥:“你是怪胎的同桌,怪屁蟲!哈哈。”

江逾白很反別人用“怪胎”形容林知夏。他拽著周步峰的領一把將他從座位上提了起來。鉛筆、橡皮、文盒、修正帶灑落一地,附近的桌椅橫七歪八。周步峰面一凜,反扣江逾白的手腕狠狠往后扯。周步峰的鼻腔出憤怒的悶聲:“你搞什麼啊!”

江逾白一手扭向前,功甩開了周步峰。課桌拼出的過道里,江逾白后退一步,猛然抬,膝蓋快要撞上周步峰的腹部。

周步峰立刻癱倒,躲過這一擊,但他的左被江逾白踩了一腳。

恰好這個時候,數學老師進門了。

數學老師姓錢,年紀大概四十歲出頭,是一位獲得認證的“小學高級教師”。錢老師總是戴著一副金邊的眼鏡,過反的鏡片去觀察全班同學。

錢老師平常說話細聲細氣,今天剛一進門,沉聲發火道:“角落里誰在打架?你們是四年級的學生!不是小孩子了!怎麼還能打起來?都給我滾去班主任的辦公室!班主任讓你們回來,你們再回來,誰也別進我的教室,就站在走廊上!讓全年級看看!誰還敢打架!”

話音落后,周步峰麻溜地跑出了教室。

江逾白仍然站在原地。

他從沒被老師罵過。他暫時反應不過來。

寬敞整潔的教室里,錢老師放下直尺和圓規,兩手扶在講臺上,意有所指地批評道:“有些同學,我為了給你留面子,我就不指名道姓了。但是,你知道我說的是誰……我告訴你,你不要以為自己家里條件好,有點錢,有點資本,你就能在我們的學校里為非作歹,作威作福!做學生前,你要先學會做人!我不管你是從新加坡還是從新幾亞回國,只要你在班級里使用暴力,找人打架,你就是錯了!我告訴你,哎,你懂不懂?你們才幾歲啊,遇到點事,只能用拳頭解決問題?你沒學過數學嗎?不懂得邏輯思考嗎?別在讀書的地方打架!我警告你啊!我見一次批評一次!你去校長那告我的狀也沒用!我教書二十多年了,我不教只會打架的學生!”

錢老師最后一句話擲地有聲。

江逾白的臉上火辣辣,直燒得慌,像是被人扇了一耳。尤其那一句“別在讀書的地方打架”,聽得他心里愧到了極點。

他一聲不吭地走出教室,走向班主任的辦公室。

林知夏怔然著他的背影。

這一節課,過得十分漫長。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課鈴響,林知夏第一個沖出教室。看到江逾白和周步峰都在走廊上罰站,這兩人之間相隔的距離足有四米長。

“江逾白?”林知夏喊他。

但他沒理

林知夏輕聲念道:“小江總。”

江逾白扶著不銹鋼護欄:“別我小江總。”

“你在想什麼?”林知夏站在他的邊問道。

“我知道周步峰打不過我,”江逾白坦然承認,“我想打到他痛哭流涕。”

周步峰聽見江逾白的話,雙一縱,跑得更遠。走廊上的同學漸漸多了起來,他們的鞋底塑膠地板,發出此起彼伏的“呲——溜”聲響。

江逾白轉,看著眾多同學,改口道:“但是,我學武……不是為了毆打同學。”

“你能這麼想,真是太好啦,”林知夏應道,“你抬去撞擊周步峰的時候,我預計你的沖量會很強,那不是鬧著玩的。我也被嚇到了。”

江逾白不恥上問:“什麼是沖量?”

“一個描述力在時間上累計作用的矢量。”林知夏言簡意賅地解釋。

江逾白站姿筆直,頻頻點頭。

“你聽懂了嗎?”林知夏明知故問。

“沒有。”江逾白誠實道。

林知夏毫不氣餒,很有耐心地告訴他:“人生呢,就像一種K-means聚類算法。我們一開始都隨機選擇了參考點,不知道自己站在什麼地方。后來收集到的數據發生變化,我們的參考點也開始更新了。我們在不同的參考點上,觀測相同的事,就會得到不一樣的結論。人都是在不斷長、不斷調整參考點的……就像你在這堂課之前覺得男生打架沒什麼,這堂課之后,你手前,可能也會想一想了。”

江逾白和對視:“K-means聚類算法。謝謝,我學會了。”

林知夏笑得很甜:“數學能讓人到快樂,也能讓我們思考人生。”

*

作為班級的語文課代表,這堂課的課間,林知夏要去老師的辦公室抱一沓作業本。開開心心走到辦公室的門口。房門半掩,班主任的聲音從里面傳出來。

班主任笑著說:“錢老師啊,你消消氣,江逾白他爸爸是我們省的納稅大戶,他們的集團一年貢獻蠻多GDP,還能吸引外資。校長告訴我,江逾白他們家,在北京上頭都有人。你別跟他計較了,他還是個孩子嘛,平常很懂禮貌的。”

錢老師回答:“我不是跟他計較。我剛進教室,看到他把周步峰打倒了,一腳踩在人家的上……這不是欺負同學嗎?”

“哎,周步峰這孩子經常在咱們班上惹事,”班主任為江逾白辯護道,“周步峰他爸媽在上海工作。他是爺爺在帶,他東西不是一天兩天了。”

錢老師有些驚訝:“他東西?”

班主任描述道:“去年,你的辦公室在對面嘛,沒跟我一起。那會兒咱班上同學來找我告狀,你沒聽見。周步峰過班長的零花錢,過甘姝麗的鋼筆……他管不住自己。我講也講了,勸也勸了,沒用。”

錢老師嘆氣:“現在的小孩哦,真不得了。”

班主任又說:“江逾白還好。他很有家教的。”

班主任對一個學生的維護,被林知夏總結為“薛定諤的維護”。

所謂“薛定諤的狀態”,也是引用自《量子力學》,代指一個狀態似是似非,既是這樣,又不是這樣。

林知夏陷了自己的思考中。

回到座位上時,林知夏喊道:“江逾白。”

“什麼事?”江逾白應道。

林知夏撥開桌上的文和書籍,很誠懇地對江逾白傾訴:“班上只有你愿意聽我講數學和理,雖然你總是聽不懂我的話……”

江逾白總是擺出認真的態度,聆聽林知夏的種種思考,但好像早就知道他本聽不懂了。他渾地坐直,蒼白地辯解道:“我會逐漸聽懂。”

林知夏卻說:“那時候,我肯定小學畢業了 !可能再也見不到你。”

數學筆記本快被江逾白翻爛了。他握著一只派克筆,謹慎地接話:“再也見不到?”

“對呀,”林知夏態度誠懇,“趁著我們現在做同桌,我想正式邀請你做我的人類觀察對象。我一直想弄明白……普通人是怎麼思考的。比如你看到希爾伯特空間的相關問題,第一反應是什麼?你會頭痛嗎,會膽怯嗎?哈哈哈哈哈哈哈。”

幾分鐘之前,江逾白還因為林知夏的安而深深。現在,他只想一拳錘醒自己,睜大雙眼看看林知夏!還是老樣子!

江逾白沉著冷靜地詢問:“為什麼選擇我作為你的人類觀察對象?”

林知夏特別誠實:“我聽班主任說,你家是我們省的納稅大戶,一年貢獻好多GDP,你家里還有外資企業。你的見識,一定比別人更廣闊。我研究你一個,等于一次研究了許多人。”

江逾白思忖片刻,忍辱負重地答應:“好。”

“謝謝!”林知夏心花怒放。

輕聲說:“江逾白,你真是我的好朋友。”

江逾白沒作聲。

這節課后,丁巖來找江逾白玩。

窗邊的天灑在紙頁上,丁巖清楚地看見,林知夏在一張草稿紙上寫下“對于普通人類的思維模式的初步研究綜述”一行大字。

然后,林知夏另起一行,寫了“摘要”,再點出兩個冒號。

林知夏鄭重地記錄:本文通過觀察作者的同桌——江逾白同學,進一步探索普通人類的思維模式和思維局限……

丁巖吃了一驚。

他雙手揣進兜,把江逾白出了教室。

剛一走到門外,丁巖就問:“江逾白,這你都能忍?你去找吳老師,換個座位吧?”

江逾白搖頭:“我有作戰計劃,先讓嘗點甜頭,放松警惕。”

丁巖不是很懂:“你想對好?”

“不!”江逾白否認道,“我把了競爭對手。”

丁巖神迷惘:“你覺得自己能競爭過?我聽人講,背書只要看一遍。我背課文三十分鐘,背課文三秒鐘。”

背課文三秒鐘。

是的,對手實力很強。

江逾白微微握拳。他不會放棄。他將在丁巖、林知夏的面前證明自己,遠遠地超過林知夏,把狠狠地甩在背后,找回那一顆被踩碎的自尊心。

他說:“林知夏的生日快到了。”

丁巖一臉張:“你要干啥?”

江逾白站在一柱子的后面,錯的線投到他的上,照得他整張臉半明半暗。

他就像香港電影《古仔》里最帥的劫匪,背負著不屬于他這個年齡的沉重:“我會送一份禮。”

丁巖打了個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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