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船前，吳妄還以爲在船上這三年會特別艱苦，但沒想到……

意外的舒適。

印象中的這種商船應該十分顛簸，狹窄的船艙擁著大量的船工；又因經常連續一兩個月不靠岸，整艘船都充滿了濃烈的汗腳味。

但他登上船坐了一陣，發現這船在海浪中顛簸甚小，一問才知，這竟是擁有人域陣法工藝的‘水行樓閣’。

吳妄與船老大混後，也得知了此前忽略的一些細節。

四海之上的商船，絕大多數都是出自人域，通常是這般三十丈長、二十丈寬的‘胖船’，前行一是靠海帆，二是靠底艙佈置的五行陣法。

便是那海帆之上，也被製了引風陣，讓這艘商船能夠平穩地達到一個較高的航速。

憑藉陣法加持，這種商船才能在三年半的時間，繞大荒半圈，從北野一路走走停停趕到人域。

也因此，船上並沒有太多船工，反倒是有兩位負責維護陣法的修士，一名老者的修爲還在凝丹境，只是氣息斑駁混雜，基也不算牢固，仙路早早停在了金丹之前。

更讓吳妄到驚喜的一點，就是這船上的空間大多給了各類貨，除卻二十多名船工、幾名修士之外，僅有十多名搭船的客人。

總十分清淨，修行環境優異。

吳妄大手一揮，包下了最頂層的三大間艙室，每日打坐修行，沒事了就與左道人下下棋，與林素輕逗逗樂，與船上的修士船工閒聊打聽人域趣事。

“快樂呀。”

裝飾豪華的頂層艙室中，吳妄了個懶腰，又躺回了窗邊的吊籃裡，形隨著這艘海船的顛簸輕輕搖晃。

林素輕哼著歌謠在旁整理凌的棋盤，門路地出去洗了些瓜果，坐在吊籃旁的桌上開始皮挖種。

“素輕，咱們離開北野多久了？”

“已過了第一百零二天，”林素輕笑地答著，“後面還有三年多呢，您就慢慢熬著吧。”

“怎麼覺得你最近心一直不錯，”吳妄納悶道，“在北野有這麼苦悶嗎？”

“沒有呀，我跟在北野時一樣呀。”

林素輕眼珠一轉，忙道：“就是，就是覺得海上清淨，也沒多人，嗯，清淨的。”

吳妄想了想，目飄向那片蔚藍的海面，剛好看到遠有一條丈長的大魚躍出水面，將它鱗片照得七彩斑斕。

“素輕，既已離開北野，你我六年之約也已到了，就不必爲我做這些事了。”

“沒事啦，後面三年算附贈的。”

林素輕喜滋滋地笑著，脆聲道：“你就當這是修道前輩對晚輩的關照，要不，喊聲前輩聽聽。”

“嗯？”

“人家是說要不要喊主您做前輩，這樣也好遮掩下份。”

吳妄角一撇，“喊聲聽聽。”

“前輩……”

林素輕歪頭喪氣、雙眼逐漸失去快樂的彩。

吳妄瞇眼輕笑，拿了本跟船上修士借來的陣法基礎門靜靜品讀。

他看不到，林素輕對他後腦勺揮了揮秀拳，做了幾個鬼臉，又去點亮了照明用的法。

船艙外，左真人凝視著這一幕，不住住鬍鬚輕，最後也只能含笑搖頭回了自己的住。

年輕，真不錯啊。

在海上航行，偶爾能遇到迎面而來的大船，時間不定，但頻率卻不算太低。

很顯然，人域已經有較爲的航海技，有明確的航海路線。

吳妄每次都會將艙門閉，小心些總歸無大錯。

因缺千納訣之後的修行功法，吳妄此時的修道境界依然是聚氣境；此時也不敢胡悟，生怕自己開創出全新功法。

講道理，自己若要開創功法，那也應是在修行之路走到盡頭。

若是修爲尚淺就開創功法，修行就面臨自瓶頸以及靈瓶頸兩大限制。

修著修著，想不出下一步該怎麼創了，或是發現自己走錯路，前面被堵死了……這輩子的號也就正式練廢了。

已有的修行系，最大的好就是降低後來者的試錯本。

而吳妄，樂於坐在大樹之下，坐在巨人肩膀之上。

於是，又半年後。

‘季兄和泠仙子應該已回人域了吧。’

吳妄打坐之餘突然想到了這兩位，海上漂泊已漸漸覺有些枯燥，此前並不打算下船的他，在商船停靠在一些沿途港口時，也會跟著下去逛逛。

林素輕的狀態倒是一直不錯，每日在吳妄周逛著，還特意學了些琴譜樂曲，想著如何幫吳妄解悶。

吳妄仔細一琢磨，老阿姨這是……在暗示漲工錢？

離開北野時，他給林素輕的那些寶材、核，都夠養活整個清風月門幾百年了！

這日，商船又將靠岸，剛能看到陸地的邊際，吳妄就起收拾了一番。

換上人域常見的普通長袍，打是布料的布褂、長，再配上一件鑲玉的束腰，頭頂道箍系一長長的髮帶……

老人域修士了。

吳妄早已習慣將祈星波完全藏，此時再故意顯出與船工相差不多的聚氣境修爲，完全就是一個人域出來瞎逛的‘小蝦米’。

“素……”

“素輕，你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林素輕的艙門前，吳妄擡起的手剛要去敲門，聽聞其老道的嗓音，又堪堪停住。

若所料不錯，左前輩應該是提前知到了自己的到來，此時故意說的這些話，看似是給林素輕聽，其實是給他聽。

聽左道人嘆道：

“爲師早已看出來了，你這一顆心都掛在了無妄小友上。

你若是當真有意與他結道，自可去與他言說，求個結果，這般每日將自己當做侍，又算什麼事？”

林素輕幽幽的嘆了口氣……

吳妄暗自沉兩聲，還道接下來應該是林素輕的表白環節，轉準備悄悄溜走。

這聽不聽的也沒什麼區別，徒增煩憂。

但他剛要邁步，就聽林素輕又嗤的笑了聲。

“師父您就別添了，”林素輕笑道，“主他不能有道的。”

“爲何？”

左真人納悶道：“無妄小友的家中不是還要他多生子嗣，如何不能有道？難不，是他……”

“主沒事，哎呀，也不能說沒事，但不是師父您想的那種問題。”

林素輕沉幾聲，眼中閃爍著許亮，想到了一個絕妙的說辭。

“主是不近的。”

左真人眼一瞪，老臉上先是震驚，隨後就是面恍然，喃喃道：

“怪不得，無妄小友放著好端端的儲君不當，會跟咱們一起去人域修行。”

吳妄眼一瞪。

事好像有了點奇怪的展開。

他這怪病是暫時的，後面絕對有解！他是喜歡的！而且特別喜歡！

——這裡還是要跟季兄區分開，畢竟季兄的段位略高，普通男人難以企及。

又聽林素輕道：

“而且主他不是那種、那種普通的人族，他很奇特，也很奇怪，但無論是奇特還是奇怪，都怪吸引人的。

弟子其實對他沒什麼非分之想，只是想著該如何報答救命之恩，有時候甚至把他當個弟弟。”

弟！

吳妄角瘋狂搐，揹著手快步而去，省得越聽越生氣。

左真人下意識瞧了眼艙門，緩緩嘆了口氣，言道：

“既如此，爲師就不多問了。”

林素輕拍拍口，暗自鬆了口氣，全然不知自己的前路將會何等灰暗。

“船要靠岸嘍！咱們在這裡休息三個時辰，不接貨！各位客可以下船走走，邊上就是這裡的市集！”

船老大一聲吆喝，各艙室走出十多道影，大多都是神飽滿。

——因陣法之便利，商船靠岸離岸也不必刻意等待起落，只需注意淺海區域是否有礁石，若有礁石便讓船工下去拿符籙炸一炸。

吳妄並未找人結伴同行，船一靠岸就自船邊跳了出去，穩穩當當地落地。

拿一把摺扇，哼一段小調，邊掛著季默那學來的微笑，腳下邁著閒散的步伐；長髮被鹹腥的海風微微吹起，就宛若他風發的意氣。

這市集也沒什麼逛的，大多都是些西北域的特產，與北野市集總相差不大。

但寶礦的品質低了一個檔次、價格卻高了三分。

吳妄仔細分析了一陣，嚴重懷疑是統治西北域的先天神……不怎麼髮。

去邊角看看奴隸貿易，去本地茶樓換換新鮮口味，吳妄肆意消磨著三個時辰的‘假期’，準備的玉幣卻久久花不出去。

順帶一提，聽聞人域之中數額較大的易都是直接用靈石，吳妄臨走時也裝了一儲袋的北野極品純淨靈石礦。

在這般集市自是派不上用場。

算算時辰，吳妄提前片刻踏上歸程，腳底滿是對陸地的依。

忽聽街角傳來一聲：

“時止則止，時行則行，靜不失其時，其道明。”

吳妄循聲看去，卻見一位著蓑的老者坐在街角石桌後，背後掛著一面畫了八卦的破舊幡旗，腳邊放著一隻褪了的花布行囊。

這老者上穿著的黑袍還算考究，打在黑袍上的補丁也特意選用了差不多澤的布料。

仔細打量，此人面紅潤、氣息平和，時不時扶須晃腦、念一兩句玄妙的句子，唸完之後再細細品味，怡然自得。

初看，這似是一普通的卜卦師，但仔細一想……

這裡是西北域，遠離人域，這裡生活的各族都有自信奉的神明，誰沒事會來這裡卜卦？

的，自己周似有氣機纏繞。

吳妄心底立生警惕。

自己暴了？

是季兄和那個中年文士討論時所說，中年文士將北野熊抱族主之事報取了‘上面’，而後‘上面’找上門來了？

吳妄面如常，收回目，繼續朝港口停靠的大船趕去。

那卜卦的老者微微皺眉，立刻高聲誦：

“道行天地之間，或曰有形、或曰無形，或顯自然萬、或凝天地之理。”

吳妄又看了眼這老者，卻只是那種匆匆一目，便頭也不回地踏出這條街路。

卜卦老者眼一瞪，立刻呼喊：“嗨！那年！”

吳妄宛若未聞。

老者跳將起來，快步追向吳妄，有些氣吁吁地張開手臂，攔住吳妄去路：“年人，你可是沒聽到老道我呼喚？”

“年？在說我嗎？”

吳妄眨眨眼，笑道：“很多年沒被人這般喊了，多有些不適應……閣下，有何貴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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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看你印堂發黑，眉間帶紅，這怕是有之……”

噠！

一袋玉幣落在老道手中，這老道下意識捧住，竟覺得有些沉甸甸。

吳妄拱拱手，正道：“忙，趕時間，這是諮詢的費用，還有破災的花費，我能否躲過這一災，全仰仗道長了！”

言罷，輕盈地橫跳半步，晃著摺扇飄然而去。

老道一時竟沒反應過來，看看手中玉幣，扭頭看著吳妄的背影，差點背過氣去。

這小子，怎麼如此難纏？

老道高聲呼喊：“小友，這可是命數之說，你莫要小覷！”

吳妄頭也不回的擺擺手：“不了不了，我命由我不由天。”

我命！

老道明顯一怔，將這句話在邊喃喃幾句，眼中竟滿是亮。

好一個不由天，其志高遠，目中無神！

‘不料這大荒西北偏遠之地，竟還能發現這般良才，大收穫矣！’

老道面喜，快步回了自己攤位，扛起卦旗、抓起包裹，腳下生風一般衝向港口。

然而，這老道還沒來得及追上吳妄，一縷傳聲耳，老道瞬間止步、神有些張地左看右看。

待發現不遠有道穿蓑、赤腳拄拐的影后，老道立刻低頭後退數步，轉慢慢退回自己的卦攤。

不自覺，老道額頭竟滿是冷汗，神難安、目惶恐。

剛剛自己聽到的，確實是他老人家的嗓音，且說的是……

“退下吧，此子吾親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