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柘寺。

夏日炎炎的三伏天，驕似火，小和尚在庭階前灑了水，水順著坑洼隙流或流出，裂里的青苔沾了水，顯得格外綠。

與外頭的炎熱不同，禪房里則清涼舒適。

佛香飄緲，一慈眉善目的老和尚雙眼微閉，左手掌，右手敲著木魚，木魚聲與誦經聲織，聲聲耳。

時間過了太久，譚清音有些坐不住，睜著杏眼左右瞧瞧，見娘親正閉目凝神聽著佛經，有些愧，又坐直了。

還是沒堅持太久，譚清音的腦袋又垂了下來，很是苦惱，娘親說了帶著來寺中祈福求求姻緣，怎麼倒是聽起了佛經。

譚清音了自己的手，怔怔地瞧著誦經的方丈，他眼眸低垂，輕輕翕，花白的胡子隨著氣息上下。

篤篤木魚聲停止，空塵方丈放下手中經書，譚清音倏地回神，對上方丈大師了然一笑的目，被人抓了包的譚清音臉微紅，地低頭摳著團邊邊。

空塵方丈從團上起，雙手合十，念了一聲“阿彌陀佛”，道：“有勞林施主久等了。”

林氏卻覺得沒什麼，站起，恭敬道：“哪里，是我們打攪方丈了。”

空塵方丈笑著看了看垂著頭站在一邊的譚清音，問道：“小施主近來可好？”

譚清音乖巧頷首，“謝謝方丈關心，清音好著呢。”

空塵方丈早年云游四方，行醫救人，后便居檀柘寺，一心參悟佛經。自落水后，譚清音常年畏寒，哪怕是酷暑時日，手腳也如冰凍，這些年也幸得空塵方丈藥方調理。

林氏微笑道：“方丈，此次前來，也是想給小求個姻緣簽，心里好求個安穩。”

“世間姻緣，皆有因果。”空塵方丈面上依舊是慈祥的笑容，“林施主且放心，小施主不會卷塵世紛爭中，日后會是齊福之人。”

“多謝方丈解。”

不管信與否，林氏至現在安下心來。雖然是個后宅婦人，但對朝堂之事也有所耳聞。如今圣上日漸衰退，幾個皇子結黨相爭，并不愿自己的兒卷這些。

臨走時，空塵大師住譚清音，給了句“萬事隨緣，得大自在”。

檀柘寺規模不小，依山而建，周圍古木參天，綠樹掩映，倒是十分幽靜。

林氏去前頭些香火錢，代了幾句，譚清音便獨自在院中回廊上閑逛著。

“萬事隨緣，得大自在，萬事隨緣……”譚清音擰著眉，垂著眼瞼，口中低喃。

“我還是不懂啊……”

寺廟后院曲廊蜿蜒，殿宇相接。錯落影后，長曳地，背影清渺秀澈，抬手懊惱地拍著自己的額頭，秀發著的面頰，時而拂過紅潤的瓣。

譚清音自顧著念叨空塵方丈的話，渾然忘了前方是回廊轉角，不及多看兩眼，“嘭”的一聲，臉直直撞上來人膛。

膛堅，像是一堵銅墻，只覺得眼前一花，鼻尖酸痛。

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橫在纖腰間，扶著穩穩站住。

譚清音吃痛，驚呼出聲，白的臉蛋皺一團。

裴無步子一停，溫香玉的子撞過來，縈繞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清甜香氣。

然裴無最厭這種子，任無意亦或是又有意。

裴無渾戾氣畢，面上依舊是清冷的，沒什麼表，他抬手就要掐住懷中子白皙的脖頸。

待看清子眉眼，裴無目微凝，抬起的手掌轉而扣住手臂后撤兩步。

著的氣息遠去了，譚清音著鼻子與他拉開些距離，男人量很高，略略抬起頭，恰好撞男人的眼睛。

這人站在融融的太底下，清絕堅毅的面容鍍上一層和的，可譚清音周卻升起一種不寒而栗的覺，在他低頭的剎那，分明看見了他眼底即逝的肅殺。

院子里一時安靜下來，長廊院落都空的，連個小沙彌也見不著，只有風時不時吹過枝葉，沙沙的響。

譚清音眸微，戒備地看了一眼男人，垂眸低低說道：“抱、抱歉，方才是我走路沒看清，沖撞了公子。”

低著頭，盤領里約出一小段雪白的脖頸，一顆朱砂痣點綴其中，如雪中紅梅，有些晃人的眼。小巧的白玉耳墜輕輕搖著，一如主人小心翼翼的畏懼。

裴無淡淡地看了一眼，回了句：“無妨。”

說罷，他拂袖自側走過，離開。

聽到這人沉沉離開的腳步聲，譚清音心口驀地一松，徐徐吐出一口氣。

悄悄回頭，瞧了一眼男人鶩冷漠的背影，心默默流淚，前日撞了頭，今日撞了鼻子，果然還是該老老實實在家待著。

踢了踢腳邊石子，心想道，罷了，今日來寺中還有正事要辦。

在檀柘寺的大殿里，中間供奉著佛菩薩像，譚清音跪在團之上，雙手合十，虔誠的拜，口中念念有詞。

“佛祖在上，信清音，先前方丈誦佛經，是信心不誠走了神，還佛祖與方丈莫計較。”

“信還有一個小小請求，佛祖保佑，有生之年能見上恩人一面。若他無婚配，我亦未嫁人，定以相許；若他已有婚配，也絕不糾纏。”

“佛祖全。”

———

禪室岑寂。

空塵方丈坐于案前書寫經文，察覺到旁人時，他眉眼沉靜，神淡然道：“今日怎麼想起來老衲這廟中了？”

“前些日子得了些經書孤本，放在我那占地方。”

裴無端然立在案前，他姿英，面龐清雋俊逸，穿著玄的領直，越發襯得寬肩窄腰，渾散發著殺伐的寒意。與這普度眾生的佛門格格不。

“該是你留著自己翻閱。”

裴無漆黑的眸子落在幾案的佛經上，定定看了頃，也不知是自嘲還是其他，他輕輕一笑，眼底卻還是覆著淡漠的冷，“我已經走到了今天，斷沒有、也不會有回頭的路。”

“裴無。”空塵方丈搖頭，“老衲從未你放下，只是最后切莫了魔障。”

裴無沉默下來，沉香氤氳繚繞出來，他的一雙眼藏在后面，讓人看不清。

他無無心，背負嗜殺之名，就算了魔障又如何，難道要他憐憫這世人嗎？

空塵方丈許久未聞話聲，他笑了笑，擱下手中筆抬頭看著裴無，忽地沒由來問道：“你可是有喜歡的姑娘了？”

裴無抬眸，瞥他一眼，空塵看著他，眼底意味深長。

“沒有。”裴無也不想與他多言，他語氣冷冽，“你好好參你的佛經。”

“我先回了。”

空塵方丈但笑不語。

……

檀柘寺大門前，祁明抱臂靠在馬車邊，看見裴無他直起抱拳道：“大人。”

裴無頷首。

祁明抬頭，眼尖瞥見大人膛襟前沾著一塊紅痕跡，不像是跡，倒像是……倒像是子的口脂。

祁明瞪大了眼睛，他飛快看一眼大人，見大人面如沉水，衫整齊，心里暗罵自己多想了。

大人向來不近，就連皇上賞的人都不瞧一眼，再說這寺中哪來的人。

裴無腳步停了停，側頭看了他一眼，見他神里帶著驚訝，問：“何事？”

祁明不知該不該說，最后橫下心來。

“大人，您襟上沾著東西。”

裴無循他所指，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服，瞬間臉沉，一抹嫣赫然在上。

是方才撞上去的。

裴無抬手拭去，卻發現徒勞，指腹還蹭上了口脂香，他沉聲：“回府。”

祁明抱拳：“是。”

這廂，譚清音母倆拜完佛后便回府了，馬車慢悠悠停在譚府前。

譚清音下了馬車，挽著林氏手臂撒，“娘親，你讓爹爹再派些人去找找，說不定就找著了呢。”

“你爹找了這麼些年了，毫無音訊。”林氏嘆了口氣，“要麼就是他本不想被咱們找到。”

那年當初救了家清音，往后就銷聲匿跡了般，再找不著。

譚清音聽了神哀傷，難道這輩子真的見不到了嗎？

母倆進了府，林氏輕拍兒手安，若是有緣定是能相見的，無緣也強求不得。

前廳里云秋等得焦急，今日夫人小姐早早出府燒香拜佛，這會兒府里一團。見到夫人小姐影，飛快上前。

“夫人，小姐，不好了！”

“宮里來了圣旨，皇上給小姐和都督賜了婚——”

“誰？”林氏怔在原地，拔高聲音打斷云秋。

“都督裴無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