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經過寬闊的朱雀大街，朝南駛去，在南直門前停下。

朱紅城門上飾以丹漆金涂銅釘，城墻如山聳立，城樓上覆以青琉璃瓦，一派威嚴。

許是快秋了，今日的并不絢爛，遠天邊層層積云，一抑至極的氣息，紛紛落葉在青石磚搖晃不定地打橫飛起。

譚清音下了轎，白皙的手指開車簾，袖子下，一只皓腕顯在外，朝里探頭，抬眼著裴無。

“大人，你先去忙吧，等會兒讓祁明送我回去便行了。”

裴無端坐在馬車里，一松青紋銀線錦服攏，姿蕭然，不言不語間自有一天生矜貴的氣質。

他嗯了一聲，對道：“快去吧，”

城門大開，出征的隊伍在城外集結，將士們臨行前裝好干糧，給馬喂上草食。

譚清音避開人群，遙遙隔著人群，看到城門旁翹首以盼的勁裝，飛快跑向前。

“阿鈺。”譚清音招招手。

唐鈺看見那抹藕影，大步往前走去，在譚清音面前停下，目中焦，“清音，這天可能要下雨，剛得到命令馬上就要出發。”

譚清音點頭，長話短說，取出荷包，塞到唐鈺手中，一臉認真道：“荷包帶上，我去寺里開過的。”

唐鈺接過荷包，上面一個“安”字，雖說繡的不丑，但那針線唐鈺一眼便知道是親手繡的。

唐鈺想起小時候，清音學紅，將指頭上的都是珠子，林夫人心疼，打那以后便再沒讓拿過針線。

微微垂著眼，將荷包收手中，攥。

耳畔是譚清音溫的待，向來大大咧咧，如今到了離別時刻，也是眼眶微燙，荷包上的字在眼前漸漸模糊。

“有事的話，我就給你寫信，你那邊要是條件不方便回信，你便不回就好。”譚清音一口氣說完，凝視著唐鈺。

唐鈺吸了吸鼻子，上前一步將譚清音擁住，忍住對道：“你別哭啊，回來我給你帶好吃的。”

“嗯，我不哭。”譚清音笑著點頭，回抱住，抬手輕輕拍了拍唐鈺肩膀。

直至前頭傳來催聲，二人才依依不舍的分別。

唐鈺牽了馬來，翻上去，飛快地了眼睛，故作鎮定回頭對譚清音說道：“清音，我走啦。”

譚清音跟著上前幾步，一再囑咐道：“你路上小心些，一定注意安全。”

唐鈺騎著馬，跟在行軍隊尾，慢慢行著，不時回頭對譚清音擺手。

忽然，街道上一陣喧鬧，馬蹄聲由遠漸近，一白年策馬而來，穿過人群，袂飛揚，意氣風發。

“唐鈺，你等等我！”他喊道。

譚清音聞言一愣，轉頭看見悉的影。

宋修然騎馬沖軍隊尾奔去，他匆匆從府里趕來，上背著簡易的行囊，臉上可見一個掌印，但毫不見狼狽樣。

他追上去，與唐鈺并肩而行。

“你來做什麼？”唐鈺不解。

“我順道兒去塞北游玩，跟著你們一起。”

唐鈺：“……”

“你這人真是有病，無藥可救。”

宋修然揚了揚眉。

“所以你對我好點，聽見沒？”

唐鈺不想與他多說，回首見清音還站在原地，目送著他們，唐鈺直起朝揮手，示意趕回去。

宋修然也回頭，見是唐鈺自小的閨中友，他也跟著揮了揮手。

馬蹄濺起黃土飛揚，譚清音踮起腳尖，含笑點頭，揮手示意知道了。

直至馬蹄聲漸遠，塵土落下，行軍的隊伍只能看見黑點，譚清音還站在城門口。

想過離別畫面，等真正到了只剩自己一人在原地，才發現滿心凄楚，心臟像是被人狠狠揪住一團，無比的難。

想到要一年后才能見到唐鈺，譚清音杏眼里盈滿淚水，再也忍不住，剛剛答應好的不哭，這會兒眼淚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淚水迷糊了雙眼，潤的睫遮住那一雙眼睛，隨著泣纖薄肩膀微微。

裴無負手看著面前人，他的目越過來往的人群，看向遠，纖細小的影還站在原地不。

他走上前，在后，輕輕拍著的肩膀，輕聲說：“走吧，回去了。”

譚清音聞言慢慢轉，目漸漸定住，看到裴無的臉，鼻子一酸，眼中又是淚點點。

目中噙了水霧，雪腮上滿是盈盈淚珠，裴無頓時一怔，出的手一時不知該如何放。

譚清音向他走近幾小步，垂著腦袋，小聲問：“我能不能抱著你哭會，街上有人，我覺得有點丟臉。”

城門對著街口，人來人往的，可是又忍不住想哭。

裴無聞言沉默片刻，再開口聲音低啞幾分，他妥協：“那你過來。”

話落下，譚清音朝他撲了過來，臂抱住了他的腰，臉著他的膛，蔥玉指尖攥著他腰后裳，埋首在他懷中無聲哭泣。

裴無微微矮下去，有些不知所措，抬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拍著纖薄后背。

譚清音哭得厲害，在他懷中一一，裴無不知如何哄人，只攏住雙臂，將人抱得更了些，生疏而僵地開口安譚清音。

“你若是想見，年后我帶你去塞北看看。”

他的聲音潤澤醇厚如玉石撞之聲，低低響在譚清音耳邊。

譚清音搭搭地抬起臉，看著他：“真的？”

鼻尖紅紅的，眼尾暈著淚痕，長睫被淚水浸，噠噠地趴著。

一點點看下去，四周喧鬧中，裴無仿佛能聽見自己厲害的心跳聲，一下一下，勢要而出。

裴無突然想起，年后他們應該就已經和離了，但是年紀尚小，忘大，到那時估計早已忘了這回事。

裴無下心中異樣，再看向譚清音時，目是他慣來的平靜淡然，眸子里無一波。

他還是輕聲答應了。

譚清音細玉質的上泛起緋紅，也不知是哭得，還是因為裴無的話。

從他懷里退出來，垂下眼眸，抬手了臉上淚水。又見裴無松青的袍前上，赫然印著一塊深淚痕跡，不好意思地攥著袖子給他了下。

懷中離去，裴無將手收回，垂在寬袖中，虛握拳，掌心似乎還殘留著那片的溫。

裴無嚨梗了梗，他說：“天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譚清音一聽眉眼耷下來，低眸沉默了一會，復才低聲道：“我、我能不能不回去啊，我在家太無聊了，我跟著你逛逛，我不打擾你的……”

譚清音凝著他，靜靜地，哭過的眼皮子還紅腫著，漉漉的杏眸里盈盈期待。

像是清晨水打的花枝，巍巍搖墜。

不想回去，怕一坐到那院子里，靜下心來就會想起唐鈺。

“走吧。”他淡聲。

譚清音微頓，沒想到裴無會同意，一時結：“去、去哪……”

裴無角勾了勾，溫和道：“今日我在南鎮司有事，你跟著我，晚上再一起回去，”

譚清音心中忽的漾了漾，仿若春風拂過湖面，起微微漣漪。

跟在裴無后，腳步漸漸歡快。

要去南鎮司得穿過一道街市，早上的街市來來往往的人絡繹不絕，家家熱氣繚繞，陣陣香氣撲面而來，勾的人肚子咕咕響。

人多，譚清音雙手揪住裴無的袖子，不敢松開。

烏黑的杏眸滴溜溜地轉著，左看看又看看，沒逛過早上的集市，沒想到也這麼熱鬧，關鍵那麼多好吃的。心里想著，下次和云秋、盈月兩人一起出來逛逛。

裴無自然看出從進了街市，譚清音就已經走不道了，恨不得每家攤前都駐足張一下。

他停下，垂眸問：“想吃什麼。”

譚清音輕輕咬，眸中雀躍，細指指著那家糖餅鋪子，抬頭對他說：“想吃芋糖餅。”

那糖餅澤油亮，外面面皮微微脆焦黃，里頭糖裹不住，浸面皮淌了出來。

裴無走上前，對攤主說：“拿個芋糖餅。”

“好嘞客稍等。”攤主接過錢，麻利地用油紙包住芋糖餅，遞上前。

那攤主早已注視他們許久，一對郎才貌的璧人走在人煙里，很難不引人注目。郎君高大，小娘子小。小娘子偎在郎君側，眼皮泛紅，一副剛哭過的模樣，郎君傾哄著問吃什麼，小娘子便高興起來。

譚清音接過糖餅，剛要咬一口，停住，將芋糖餅往前推了下，問他：“大人不吃嗎？是甜的。”

裴無看著遞過來的糖餅，腦海里想起上次做的紅豆糕，甜膩的滋味瞬間襲來，他搖了搖頭。

譚清音低下頭，一小口一小口咬著糖餅，里頭糖流出來粘上的紅，輕輕出舌頭勾去，甜滋滋的味道在口中盈開。

裴無抬眸，譚清音自顧吃著糖餅，無暇手拉他袖子，街上人涌，裴無握住的手腕，將帶到自己側，避開一側來往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