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心悸，是心。”……

小孩子皮長得快，沒過幾天，江玄便能蹦跳了，臉上青腫消下去，五顯出來，俊俏可。再加上裴府里的廚娘想著法子給他做藥膳吃，瘦削的小臉漸漸有了些。

盈月和云秋總逗他，說他整日抿著，繃著張臉蛋，倔的要命，像個小大人。

江玄到底人小，不經逗，沒說幾句便臉面薄紅，惱地一個人背對大家悶頭坐著，不出半刻鐘，又吧吧地跑過來，跟在人后。

譚清音每每見他這樣，便忍不住掩笑，念及江玄別扭的子，笑完又立馬恢復正。裴無最近很忙，晚上回來也很遲，已經連著好幾日沒見到他了。

秋日天朗氣清，午后日頭雖烈，但照在人上，總覺得裹了分寒涼。

江玄趴在門旁，臉朝里著。

譚清音正伏坐于案前，提筆蘸了蘸墨，在紙上寫寫頓頓。

江玄之前以為是那位裴大人的妹妹，那時他還心下生，為什麼兩人完全不相像，一個看著冷若冰霜，一個又如此溫似水。

他不明白，就跑去問，聞言先是一驚，然后笑著他腦袋告訴他“我是他的妻子啊”。

他才知道，原來兩人是夫妻關系。

余倏然注意到門旁的小人，譚清音從案前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笑了下，對他招招手，示意他進來。

江玄乖乖地走到的邊，踮著腳尖，看了眼在做什麼。

案上鋪著宣紙，上面落滿小字，形似楷書，形方正,筆畫平直，細看又不像。

“你的字好……獨特。”

江玄臉上略有些糾結，不知道該如何表達。

譚清音將筆擱在一旁，大言不慚道：“當然，教我習字的先生說，我的字是自一派。”

那時，給先生檢查字帖，老先生總是一臉愁緒的盯著的字，眉頭擰的跟山脈一樣起伏，最后吐出濁氣，無奈就這樣寫下去吧。

譚清音那時知道，自己寫的字老先生應當是不滿意的，可是又實在改不了。

的字說不上難看，倒是很秀氣，每個字都有些圓憨憨的，落在白底宣紙上，活像一個個芝麻小元宵。

江玄立在旁邊，聞言目求地著：“那你能教教我習字嗎？”

他母親不識字，有個小太監認得字，會教他寫。可是被送出宮后，就再也沒人教過他了。

“啊？”譚清音臉微變，不由聲音一。什麼自一派，那都是自己瞎謅的。

江玄小臉上滿滿都是天真，圓溜溜的黑眸盯著，一瞬不瞬。譚清音咬著，臉上略過一尷尬，暗惱自己說什麼大話。

眠眠不知何時也過來了，它跳上桌案，巡視了一圈，最后一屁蹲坐在宣紙邊上，抬爪撥弄著宣紙上的字，想撓下來。

一人一貓圍在邊，艱難提起筆，左看看，右看看，就是落不下字。

屋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譚清音抬頭，恰看見裴無走進來。

小院樹葉層層疊疊，在他后投下斑駁影。

譚清音如見救星一樣，松口氣，“大人，你快來。”

裴無腳步頓了頓，他一手垂在側，另一手中拎著袋油紙包裹的糖餅。

見譚清音微微皺著張小臉，語氣焦急。他遲疑了下，將糖餅放到桌案角，走到側，淡淡地問：“怎麼了。”

裴無量高，為了遷就譚清音的個子，他站在邊時，稍稍低著頭。

譚清音將手中筆遞給他，靠近他小聲：“你給他寫幾個字，我、我拿不出手。”

細細的呼吸拂在他臉側，有些。

裴無一頓。

他垂下眼睫，遮住眸中緒，從譚清音手中接過筆，蘸了墨水，在宣紙空白提下幾字。

一筆之下，力紙背。

譚清音總覺得裴無向來是斂的，緒從不外，因而下意識認為字當如人。可是他的字很隨，并未有束縛之，行云流水間兼納乾坤，甚是好看。

再反觀的字，一副小家子氣，擁擁堆在一旁，與他的相比，稚氣十足。

譚清音目微微閃爍，剛剛應該換一張宣紙的，這對比也太慘烈了。

“大人，你的字真好看。”譚清音嘆道。

見裴無停下手腕，譚清音想讓他再寫幾個，側頭看向他，瓣堪堪過他的下顎。

那一瞬，譚清音僵在原地，一時忘了自己的被撞得生疼，睜大眼眸怔愣地看著裴無凌厲的下顎，上面淺淺口脂。

譚清音了手心，不知道兩人靠的這般近。

筆遲遲未落下，筆尖墨滴落，在白凈的宣紙上氤氳開一層層痕跡，慢慢擴大。

裴無的目，從案上的宣紙，轉落到仰臉看著自己的。杏眸里水盈盈，艷紅上，口脂糊掉一半。他平靜的眸子里亦是濃墨翻涌，垂落與一側的手掌握。

臉側那一瞬的讓他心頭震，仿佛被烙了一下。

四目相接，對上他投來的目，譚清音心跳了一瞬，繼而一下一下跳得厲害，像是有人在敲著小鼓，生生將從思緒里扯了回來。

瓣翕，支吾一聲：“我不是故意的……”

可是，說完又后悔了，生怕他誤解自己是有意的。

譚清音子繃，耳慢慢發熱，一雙眸子慌地不知該落向何，不敢看他。

前是一陣靜默，氣氛沉凝了下去。

直至門外響起祁明的聲音，裴無才抬起手臂將筆掛于一旁，隨即收回手。

他垂下了眼眸，并未回的話，只是角抿得愈發，對道：“我還有些事，你自己先寫。”

話音落下，他提步走向外，步伐漸快。

“大人，有封函。”祁明將信函遞給他。

裴無接過，腳下步伐并未停留半分，他手中函，向書房走去。

祁明注意到大人繃的臉，一時不著頭腦，自己是不是壞了什麼事。

譚清音著他消失的背影，愣在原地許久。

江玄站在一旁，他見兩人久久沒有靜，最后那位裴大人還擱下筆走了，他小手輕輕扯了下譚清音的袖，疑問：“姐姐，不寫了嗎？”

譚清音回過神，現在腦子依舊是暈眩的，了他一眼，安他：“等過幾日，我給你找個先生教你好不好？”

江玄點點頭，聲音稚，“好。”

……

傍晚，譚清音坐在半開的軒窗前，手指點在上，心中若有所悟，卻是不敢相信。

云秋起先了一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未聽見，云秋走上前，聲喊道：“小姐，過來吃飯了。”

譚清音回過神，捂著心臟，沒頭沒尾地問了句，“為什麼心會跳？”

云秋到莫名其妙：“心不跳，人不就死了嗎？”

譚清音搖了搖頭，“不是，是為什麼突然在一時刻，它跳得很厲害。”

云秋臉上帶著憂愁，蹲在側著的心口，“小姐，你是不是心悸了，心口疼不疼？”

譚清音擺擺手，心口不疼的。

盈月見夫人雖然蹙著眉，但面上仿若淡淡暈開了的花一樣，試探問：“夫人跟誰在一起心會跳得厲害？”

譚清音咬了咬，垂著眸，還能是誰，當然只有和裴無在一起的時候。起先只會突然跳一下，卻從未像今日這般，只要一想到他，便會心跳如鼓，不停歇。

如實低聲，“和大人。”

盈月會意，笑了，思量了一下，“夫人，有沒有可能，那不是心悸，是心。”

耳畔失了聲音，譚清音只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又快了些，眸中漸漸清明，最后捂著心口傻傻的笑了。

是夜，書房里的燭火跳，裴無靜坐了一夜。

在這一夜，燭盡窮的漆黑夜里，抑克制在深的，便如開了閘的洪水，終于鋪天蓋地將他徹底淹沒。

他眉頭鎖，眼神暗了暗，最后放棄地抬手遮住雙眼，苦笑了下，放任肆意地侵襲他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