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去學學和離書怎麼寫……

一場秋雨一場涼, 即便今日天朗氣清，寒意也是陣陣沁衫。

譚清音素來畏寒，便又在外罩了件狐絨緞繡玉蘭氅, 走到一旁石桌, 拂去繡墩上落葉, 提小心翼翼坐在上, 撐手著天邊云卷云舒。

院中鳥雀嘰喳，紛紛落在柿樹上，那棵柿樹上結滿了柿子, 像一個個小燈籠掛在上, 紅紅的，很是喜人。

剛住進這個院子里時, 那樹上還都是青的小果子, 那時整日盼著它們。

譚清音忽然想起那壇山梨酒, 定定地向海棠樹下一新土, 上面泥土已經被雨水沖刷了，出半邊酒壇。

嘆了一聲，眸底滿滿可惜, 應該是喝不上了，就埋在這吧。

云秋端著一瓷白小碗, 見小姐坐在那唉聲連連, 便聲：“小姐，過來將梨水喝了。”

譚清音回過神應了聲, 朝走過去, 嗓子還是有些嘶啞的，說話很疼。

梨水里是放了些潤的藥材一起煮的，喝下去涼涼的。

譚清音端著小碗, 一口飲盡，云秋拾著絹帕替拭去角沾的梨水。

“清音。”

后悉的輕喊聲。

譚清音頓下，不可置信地扭頭，就見林氏站在不遠，眸中瞬時欣喜，提跑上前抱住。

“娘親，你怎麼來了！”埋首在林氏懷里，臉頰蹭了蹭，還像個孩子般，“你怎麼也不說一聲，我好去接你。”

林氏被突然抱住，形不穩，晃了晃。

握著兒的手，退開些距離，滿臉擔心地上下打量：“你有沒有傷到哪里啊？”

在來裴府的路上，林氏坐在馬車里，滿腦子都是丈夫跟自己說兒在裴府遇刺了。裴無著消息，京城上下并未有人知道。

還是今晨退早朝時，他親自告知的譚方頌。譚方頌知道后當即破口大罵，可是他一文，左右不過就是那幾個詞，在聽到裴無說沒傷時，也是松了口氣。

林氏放心不下，還是跑來裴府看看。

譚清音心中千般滋味，搖了搖頭，拉著林氏，“娘親，進來說。”

室里，譚清音拉著母親坐在榻上，給斟了一杯熱茶，坐在側。

“娘親，我沒傷。”抿了抿，輕聲說，“裴無替我擋住了。”

譚清音將這些天發生的事悉數講給了林氏聽，只是沒和說裴無是否是那個救的人。

自從他那天說自己草率又可笑時，譚清音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否真的認錯了，或許真的有人長著相同的痣呢。

林氏聽了眉頭蹙起又舒展，直至今日，也是才知道，丈夫與婿竟作了這樣約定。

譚清音摟住林氏的脖子，整個人伏在肩側，不知該如何是好，迷惘地低喃：“娘親，我喜歡他，不想同他和離怎麼辦？”

這一天里深陷困，剛剛萌生、還未說出口的意就這樣夭折，想同他說一聲，可是又怕他話說得更決絕，譚清音生生將自己鉆進了死胡同里。

林氏看著兒，直接問：“那他喜歡你嗎？”

林氏從進屋后，就注意到整個屋子里都是兒家的小巧溫意，沒有半分男人的痕跡，心下頓時就明白了。

譚清音聞言苦笑了下，“應當是不喜歡的。”

裴無這個人太過深沉，他眼底似有化不開的寒冰，譚清音窺不到他半分緒，他甚至很會笑。

林氏原就是個很通的人，見兒黯然神傷的模樣，勸道：“清音，是最強求不得的，既然他已經說的這麼明了，那就大大方方的接，別折磨自己。”

譚清音抬起眸，著母親一雙清明的眼睛，忽然想起了曾經在檀柘寺，空塵方丈同說的“萬事隨緣，得大自在”。

眨了眨眼，良久，忽然徹起來，極其小聲地說著，“娘親，我明白了。”

林氏欣笑了，抬手著兒的臉頰，心底生疼，兒坎坎坷坷長這麼大，卻不想如今路也是艱難。

聽聞裴無傷勢嚴重，臨走時，林氏對說：“家里還有些上好的金瘡藥，一直沒舍得用，我等會回去，讓人給你送過來。”

傍晚時分，譚府小廝送來了藥。

譚清音估著裴無每日回府的時辰，拿上娘親遞來的金瘡藥，提盞風燈，向書房走去。

就如娘親說的，他的傷是為的，就算兩人如今關系僵著，于于理，不能漠然。

書房里亮著，譚清音抬手敲了敲門。

“進。”屋一聲低沉。

譚清音便推了門進來，屋里點了燭，一室蘊著暖黃溫意，朦朧燭投在他上。裴無背對著門，上赤著，正在理自己上的傷口。

他肩背寬闊，左肩淋漓一片，深可見骨，譚清音心頭一，那晚裴無手掌捂著的眼，不讓看，只略了一眼，便已覺得十分駭人。

裴無以為是祁明有事稟報，并未回看。

譚清音皺了皺眉頭，蓮步輕移走到他后，沒有驚他。

或許是長時未聽見聲音，裴無心下生疑，回去看，就見譚清音立在后，未施黛的臉上，瓷白細膩，清潤的眸子著他。

那一瞬間，他呼吸滯了一下，回過神立馬扯過中穿上，連繃帶都未纏。

譚清音歉然一笑，自己好像嚇到他了，攤開手心的藥膏，溫然道，“我娘親今日來過，拿了些金瘡藥。”

裴無默了默，轉過不去看，淡淡道：“放那罷，我自己來便可以。”

他雪白的中上，肩漸漸映上點點痕。燈燭自上投下來，他整個影籠罩著譚清音，將遮在一方晦暗里。

譚清音往亮挪了挪，仰頭盯著他：“你后肩夠得著嗎，服了吧，我給你上藥。”

裴無聞言神嚴肅，他沉聲：“譚清音，我昨日——”

譚清音蹙眉打斷他：“我知道你要同我說什麼，我不會纏著你。”

他說來說去就是這句話，譚清音就在等他下一句還要說什麼。

可是良久，他默然著，一言不發。譚清音抬頭看了他一眼，清俊的面容沉峻，角抿。

往他跟前靠近一點，試探著手，見裴無并未阻止，便解開他腰側系帶，輕輕褪去中。

譚清音印象里，裴無向來著玄，束腰帶，襯得他清瘦拔。如今褪去，整個人肩寬背闊，腹結實，線條分明的仿佛蘊著無窮力量。

男人溫熱的氣息撲面而來，是他上悉的松木香，還裹著分淡淡氣，譚清音面龐微微薄紅，低下頭，擰開藥膏蓋子。

裴無站在那不，任由抬手在自己肩上作。

譚清音踮著腳，沒多久腳跟、手臂酸，推了推裴無肩膀，示意道：“去那邊坐下，你這麼高我夠得太累了。”

的細指到手臂，有些微涼，裴無了垂在一側的手掌。

他坐在桌案前的椅上，譚清音站在他后，微微伏著，指腹蘸了藥膏輕輕涂抹在他傷口周圍。

清淺的呼吸一下一下拂在他的背上，裴無呼吸漸漸紊，繃得很，甚至微微抖。

譚清音看在眼里，還是心疼了，擰著眉輕聲問：“是不是很疼？”

肯定是疼的，往日葵水來時，都痛的死去活來，但是那睡一覺第二天便好了。而這是皮上的傷痛，傷筋骨，就是一個月都不知道能不能好得徹底。

裴無沉了一口氣，歇了下，他緩緩道：“不疼。”

譚清音不信，問他：“那你為什麼要抖？”

“你別說話。”裴無微惱。

譚清音撇撇，痛有什麼不好意思說的，手下作卻是越發輕。

裴無沉著臉，闔著雙眼，搭在上的手掌握拳，呼吸漸急促，聲音漸大。

昏黃燭火下，譚清音沒注意到他微微泛紅的耳尖。

肩胛前還好，后肩上那不忍直視，譚清音漸漸慌了，只能問他：“流膿了，怎麼辦？”

裴無睜開雙眼，眼底暗紅一片，他取過一把匕首，在火上燎了片刻，遞給，告訴：“刮去就行。”

他的指修長白凈，上面有薄薄的繭，長指間夾著匕首。

譚清音接過匕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用刀刃刮去傷口上浮著的膿，直至全部清除去，才松了口氣，額上意涔涔。

取過干凈的繃帶，一圈一圈替他纏，最后打了個結。

裴無站起，一件一件穿好服。

臨走時，譚清音突然停下，回著裴無問道：“我能問問你，你說的事之時，是何時嗎？”

裴無頓了下，腦海里浮現昨日清晨形，沒想過會提起，他垂眸低聲：“太子婚時。”

就在下月。

譚清音沒有問他究竟要做什麼事，思量了一番，默默說了句：“哦，那很快了啊，我回去學學和離書怎麼寫。”

裴無一噎。

譚清音淡淡扔下這麼一句話，就徑直走了出去，留著屋男人就這麼沉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