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第53章 正文完

雪后初霽, 云散日出,薄薄的灑在乾坤間,一片白, 純凈的仿若新生。

這一天是正月十五, 年僅六歲的新帝登基, 改年號為承安, 同時大赦天下。

太子自請退而封閑王,新帝賜封地于金華,供其安余生。

同日, 裴無被敕封為攝政王, 王號梁,為新君輔佐朝政。欽定首輔譚方頌和太師宋延輔等五到六位大臣, 共同輔政問策, 治理天下。

為避免, 滿朝文武百并未有人事大, 并且昭告全國上下,奉行輕徭薄賦政策,以此來安定民心。

清晨, 圣旨隨著厚的賞賜送進裴府時,譚清音還在睡夢中。

從譚府回來后, 不知怎的了風寒, 幸好沒有發熱,只是輕微癥狀。

譚清音倒覺得沒多大問題, 往年這種小風寒總要上幾次, 早已習慣了。

倒是平日里那個凜然自持的男人了陣腳,非要從早到晚跟在側,湯藥頓頓不落看喝下, 甚至連屋門都不讓出。

也就今日江玄登基,他一早去上朝問政,才得以松了口氣。

屋外天大亮,耳邊傳來帚尾輕輕掃雪聲,在清靜的庭院里尤為清晰。

譚清音抱著暖和的湯婆子起推開屋門,眼眸微微一亮。

院子里云秋和盈月正在掃雪。

一旁還跟著個胖貍奴,碩的子蹲坐在雪坑里,蓬松的尾翹起晃,如同一把掃帚,左右輕拂揚起雪粒,好不悠閑自在。

譚清音瞧得直樂,不覺笑出了聲。

聲如黃鶯般清靈,盈月抬頭,一愣。

廊檐下立著面容昳麗靈,裊娜的段藏在披風里,整個人慵懶的倚在門邊,不知看見了什麼,角笑意甜,笑起來顧盼照人。

只是太過羸弱,總讓人生出要捧在掌心,悉心呵護之

念起夫人還在病中,外頭天風冷的,盈月驚呼一聲:“夫……王妃,您快些進屋,可千萬別加重了。”

“我已經好了很多。”譚清音不以為然,毫沒聽出有何變化。

良久,反應過來,一臉震驚地問:“等等,你們喚我什麼?”

云秋笑著上前,給了披風兜帽,說:“王妃啊。今晨宮里來了圣旨,姑爺被封為攝政王,小姐您便是王妃了。”

都是姑娘家,不懂朝政彎彎繞繞,卻也知道封王拜相,份自然也變得尊榮煊赫。

云秋自小跟著一起長大,如今當然替自家小姐高興。

譚清音張了張口,余忽然瞥到回廊盡頭信步走來的影。

裴無一繡銀紋錦袍,姿巋然拔,如青山崖壁的峻松,襯得他更為神俊朗。

譚清音見了他,瞳孔一,下意識地跑進屋,如兔子見到狼一般迅速。

留下兩個不著頭腦的侍愕然地轉,見著后來人才反應過來,忙屈膝行禮,低低喚了聲“王爺”。

裴無頷首,提步向屋走,順手掩上門。

譚清音站在門后,見他進來,訕訕地抬眸看他:“我當真只出去了一小會兒,沒被風吹著。”

說著,上前抱住他勁瘦的腰,腦袋抵在他膛上,頗為討好般地蹭著。

譚清音眨眨眼,很是乖巧地道:“而且,我今日也不咳嗽了,你聽我說話聲音,是不是正常了?”

的氣息蹭了他滿懷,裴無心里一,低頭凝神看前這人,許久未答。

又是這般無賴撒

裴無輕嘆一聲,原先醞釀好的責怪,到了邊卻變溫聲問話:“,用過早膳了沒?”

譚清音聞言眉眼染上淺笑,搖了搖頭,下一瞬又點頭如搗蒜,“,還沒吃。”

待端來早膳和湯藥,云秋和盈月兩人一如往常那般退了出去。

今日是上元節,自然是要吃元宵的。

白瓷小碗里,靜靜地躺著幾顆滾圓的元宵,雪白剔約可見裹在里頭的芝麻,上面撒了一把干桂花。

裴無端過小碗,修長的手指執起玉勺,舀起一顆,很稔喂到邊。

他喂一顆,便吃一顆。

直至五六個下肚,譚清音小聲道:“吃不下了。”

鑒于上回吃多了積食,裴無這次倒也不敢再勸多吃,碗里剩下的幾顆盡數了他口中。

譚清音一愣,倒不是驚詫他居然吃甜食了,只是自己風寒還未好完全。

心里揪一團,半是嗔怪半是擔心地說:“你別染上我的病氣。”

裴無看了看邊不自覺浮起一淺笑:“不是說你好了?”

譚清音張了張,才驚覺被他套了話。

扯了話題,意圖蒙混過去。裴無何嘗看不出來,只是并未破,靜靜地聽說話。

譚清音依偎在他旁,扯了扯他的袖,杏眼里滿是疑茫然:“夫君,我是不是需要去學那些禮節儀態,以后是不是還要設宴招待人?”

除了邊近親友人,從小到大很見外客際,那些世家貴族宴會,能推卻便推了,爹娘也從不學不學的,因而自在懶散慣了。

但如今不同了,他之前雖同說不恢復皇長孫份,以后對外只有裴無這個人。

只是他如今位至攝政王,往后不了一些場面和宴會是要出席的。為他的妻子,自然是不能給他丟臉。

長睫微垂,蹙起的細眉里藏著憂心,中喃喃不休地低聲。

裴無垂首看,勾失笑。

“不需要,你無需多想,往后還同現在一樣,想做甚便做甚,沒人敢多說。”

“這個家無論外你做主,由你說了算。”

他一手捧起的臉,深湛的漆眸的杏眸里,語氣平緩溫和地告訴

譚清音抬眼看他,心尖怔怔地展笑了。

裴無不想要那些繁文縟節約束著,只愿在他邊,能安樂喜一生。

就如現在這般的笑,全然無憂。

譚清音放下心來,猶豫了下,他:“那,我今日能不喝藥了嗎?好苦的。”

已經許久沒有生病了,乍喝了那黃連般的苦藥,實在不了。

這話問得他有些猝不及防,裴無想也不想就拒絕,“不能。”

“你方才還說我說了算的。”

說完,眼底霎時失落,委屈的看他。

裴無這才發覺給自己挖了個坑,他深吸一口氣,沉片刻低聲:“這個不能算,過來乖乖喝藥。”

譚清音苦著臉,手接過藥碗咕嚕咕嚕灌了下去,未等放下碗,一顆糖便及時塞進了里。

甜滋滋的糖瞬間化開,慢慢沖淡了舌間那角殘留的藥

裴無目漸近深沉,他手覆在后頸,指腹挲流連,終是忍不住欺上去吻住,將堵了個嚴嚴實實。

那顆被咬碎抵在貝齒間的糖不知滾向了何

譚清音這會兒渾然忘了什麼病氣,愣怔片刻后眉眼便彎下來,地摟著他回應。

苦藥混著糖,清甜的香混著冷冽的松香,盡數盈滿鼻息,早已分不清誰是誰。

———

冬盡春來,時間過得特別快,不覺已是三月早春。

新帝雖年但勝在勤學求知,能聽諫言,在一眾老臣悉心扶持下,朝政也漸漸步正軌。

起先,朝中有人猜測,攝政王裴無是想借帝之名執掌朝政,獨攬大權。

可是這幾月看下來,他每日按部就班早朝退朝,極為清閑自在,若非朝中有急事,甚至一天都看不見他的影。

書房

江玄一襲明黃錦緞九龍朝服,稚板端坐在案前,案上堆摞起如小山般高的奏折公文,險些將他整個人掩蓋住。

這些日來,那些老臣們詩書、習兵法與治國之道,他每日早朝晏罷,僅有的玩鬧時間也沒有了,甚至睡夢中都是宋太師那張嚴肅板正的臉。

裴無立在階下,沉默地聽完了他的訴苦,冷峻的面容愈發平靜無波。

江玄從椅子上跳下來,走到他面前,手指捻著袖,仰起腦袋看他。

他一時忘了稱呼,還如先前那般喊他:“裴大人,你當真不要這皇位嗎?”

江玄知道當初眼前這個男人并非是開玩笑,如今在其位,他也很敬重那些臣子。

只是每日如此重復,他真的承不住。

裴無睨他一眼:“皇上年紀還小,心不定,若有事就去找首輔和太師疏解。”

低沉無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江玄一聽,瞬間垮了臉。

……

裴無回到府里,徑直向后院走去。

昨夜一場細雨過后,庭院里的桃紅梨白落了一地,煞是好看。

今日甚好,譚清音躺在樹蔭下的藤榻上,懷里抱著眠眠,舒適的瞇眼小憩。

斑斕點點的日影碎金沿著葉隙灑下,投在樹下人如仙近妖的白瓷面上,浮躍躍,矚目人。

裴無遠遠便看見這副場景,他輕輕走上前,蹲,靜靜地凝著。

那只貍奴閉眼窩在懷里,尾勾在腕上,頗為愜意。

他頓時心生嫉妒,手拎著它的后頸皮放在地上。

眠眠似是沒想到睡夢中被拎起,撲騰著四肢“喵嗚”小聲地,它認人,在看見是何人時,頓時噤了聲,安分地蜷窩在地上,一

譚清音被驚醒,睜開惺忪睡眼,男人。還未反應過來,便被抱進了懷里。

裴無也躺在了藤榻上。

一時間,只夠容納一人的藤榻便承擔了一對相擁枕眠的璧人。

譚清音幾乎趴在他的上,午后春困,提不起任何神,懶懶地打了個哈欠。

裴無下抵在的發頂,指腹撥了撥蜷長的烏睫,譚清音嫌,咯咯笑著往后躲。

“你別煩我,我要睡覺。”

“要掉下去了。”

“還不都怪你。”

“……”

正好,落花簌簌,枝間陣陣清脆悅耳的雀鳴。

那只指骨分明的大手,溫地覆在臉上,替遮去風吹來的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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