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歌暗忖，據刑部的人查證，有人看到張朝禮從酒樓出來，快要回到史府時，搖搖晃晃著，突然跌落到了附近的水中。

他落水后不久，便被人打撈了上來，救助無效后亡。

刑部的斷案，有些匆忙，跟他們以往的行事手段很像，判了意外，就可以省去不麻煩。

但史府里的這些親眷們，卻急著給張朝禮設靈堂。

瞧這架勢，還要立刻下棺土，這就有些不尋常了。

南歌問傅西沅要了一份刑部的卷宗，問向王敏芝：“從刑部的記載看，張史昨夜和同僚飲酒，約在子時三刻（23點45分），從酒樓出來。

一直到丑時（2點），他才出現在史府附近，結果，突然失足，掉進了河里。

方才夫人說，刑部把尸抬回來的時辰，是在寅時三刻（3點45分）。

然后，你們就擺了這個靈堂，對嗎？”

此案的疑點之一，便是張朝禮從酒樓出來后，去了哪里。

就算是步行回府，也不至于花費這麼久的時間。

聽了南歌的問話，王敏芝不假思索的點了下首。

一側的張子良，語氣落寞的補充道：“對，這就是我爹發生意外的經過。

發現我爹尸首的，是巡城校尉杜歡。

他在巡城的時候，路過史府附近，看到有個影，從河畔的護欄上掉了下去。

杜校尉立刻趕去救人，把我爹從河里撈了上來，誰料我爹他，就這麼咽了氣，杜校尉就直接報了。

當時，他來府里找過我，我就和杜校尉一起去了刑部，理善后的事宜。”

說話間，張子良噙滿了淚，抬起袖子，用力蹭了一下眼眶，敘說著幾個時辰前發生的事。

南歌看向史府的這些人，幽幽開了口：“短短三個時辰，發現尸，刑部的人結案了。

你們也為張史，搭了靈堂，又買了一口上好的棺木。

三位夫人和小姐公子們都披麻戴孝，傷心絕的守在這靈堂前。

我很想知道，是哪家棺材鋪，這麼早就開業呢？

還是說，你們提早就為張史，買好了棺材？

張史昨夜這麼晚都沒有回府，府里的幾位夫人們，可真放心，就沒派人去找他嗎？”

南歌連問了三個問題，雖然語氣清冷，卻給人一種咄咄人的覺。

三位夫人的臉，都不太自在。

大夫人王敏芝回應道：“棺木，是府里之前就有的。

老爺是脾氣古怪之人，早在兩年前，就給自己備好了棺材。”

王敏芝說到此的時候，輕嘆了口氣，“老爺他為人剛直，又是都察院的左都史，有彈劾百之責，得罪的人，不在數。

所以棺木，早就預備了。

至于老爺那麼晚沒有回府……”

王敏芝支支吾吾著，沒有再說下去。

二夫人柳宛萍，則低聲嘟囔道：“誰知道，老爺那麼晚，又去陪哪位姑娘詩作對了，誰能管得住他。”

正在驗尸的陸中焉聽了這話后，立刻豎起耳朵，笑道：“喲～張史還有這癖好？

可我聽說，張史雖然嗜酒，卻從不喝花酒。”

柳宛萍撇了下角，略有嫌棄的睨向陸中焉。

能做驗尸這種活計的，皆是賤民，并未將其放在眼里。

柳宛萍傲慢道：“這位大人，與老爺同床共枕的人是我，不是你，我自然比你了解他的事。”

陸中焉卻不惱，笑瞇瞇的看向對方，刻意尖細著嗓音道：“夫人怎知，我沒與你們家老爺，同床共枕過？”

史府的人，均是臉一僵，愕然的看向陸中焉。

傅西沅在旁，輕聲一嘆，知道那位陸醫，又要逞口舌之快了。

他這病，若是不改，恐怕又要被貶。

陸中焉拍了拍棺材，站直子道：“夫人敢與你們家老爺，同棺共枕嗎？

陸某敢，就在驗尸后，看到時候，誰更了解你們家老爺。”

柳宛萍吞咽了一下嚨，惱火的看向陸中焉。

陸中焉笑笑，還要再說幾句，當看到南歌看過來的目后，立刻噤了聲，繼續趴在棺材旁，乖乖的檢查尸首。

南歌收回視線，看著地上的螞蟻，發現這些小東西，都繞開了其中一位眷的鞋，聚集到其人的腳邊。

再看那雙螞蟻繞開的繡鞋，鞋面略有污漬。

南歌瞇了瞇眼，抬起眼皮，看向那位有些張的眷，示意后的傅西沅把府里的名冊給自己。

傅西沅走到南歌邊，將整理好的史府名冊，遞給了對方。

南歌翻開名冊，畫像和名字，一一對應，十分清晰。

“楚月，張史的三夫人？”南歌走到繡鞋的主人面前，開口問道。

楚月被錦衛的人單獨點了名，有些慌張，快速鎮定下來后，朝南歌點了下首，算是應了自己的份。

只見抿著，很是靦腆的往后了一下。

南歌觀了一番楚月的著裝，或許是穿孝服太匆忙了，帶都沒系好，出了里側的紫羅。

其兩位夫人，要比得一些。

南歌在想剛才檢查的鞋底，這幾位眷的鞋底上，都沾有糖膏之類的殘渣。

但為何這些螞蟻，卻唯獨繞開了楚月的鞋子？

鞋面上的污漬，一定有螞蟻不愿靠近的氣味。

南歌思忖片刻后，看了眼棺材的方向，旋即合上手里的名冊。

瀏覽一遍后，已經將名冊上的臉和名字，都記住了。

“三夫人，平時飲酒嗎？”南歌突然問道。

楚月微怔，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一旁的二夫人柳宛萍接去了話：“回大人的話，楚妹妹，滴酒不沾。”

楚月低了低頭，默認了柳宛萍的話。

“你們之前，一同用過糖膏之類的吃食？”南歌反問。

柳宛萍看了眼王敏芝。

王敏芝攥手里的帕子，輕聲回道：“是，我讓府里的廚娘做了些甜糕。

我們姐妹幾個，好久沒小聚了。

昨夜老爺出去吃酒，我們幾個，就在前邊的亭子飲茶。

誰知道，吃了一半的甜糕，被一只突然竄出來的野貓，打翻在地。

我們幾人鞋底的糖膏，大概就是那個時候踩上的。”

王敏芝覷了一眼南歌，嘆息道，“不是好兆頭啊，果然，老爺他……”

又泛紅了眼眶，王敏芝哽咽的看向一旁的兒子。

張子良往前一步，扶著娘親，寞然垂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