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中焉接過南歌手里的東西，查看后嘀咕道：“鞋面上的殘渣……”

語落，他拔出了尸口中的銀針，針尖泛黑。

見狀，一側的傅西沅開口道：“張朝禮，果然是被毒死的。”

陸中焉擺了擺手：“《洗冤集錄》記載，死者咽的銀針變黑，也有可能是尸腐爛后自帶的濁。

但這種況，泛黑的濁，只會附著于銀針的表面。

若死者有毒，清洗掉銀針表面的黑垢，毒素也里，銀針依然是黑的。”

陸中焉端來一碗水，將銀針浸泡在水中，片刻后，用布干凈銀針表面的水漬。

陸中焉指向依舊呈黑的針尖，看向南歌、北堂淵和傅西沅三人，才下了定論：“這才能確認，張朝禮的確中毒了。

但他是不是死于毒發，還有待驗證，需看他上是否有外傷。

我現在可以斷定的是，他絕對不是溺水亡。

你們看，其尸皮呈淡黃之，若是溺死，應該偏白。

且尸的腹部不脹，口、眼、耳、鼻，并沒有水漬溢出。

指甲與口鼻，也沒有淤泥和沙礫。

尸的腳底皮，不發白，也沒有皺起的跡象，所以他不是溺亡。”

陸中焉指向尸幾道不太明顯的淤痕，向幾人闡述，“經過我的勘驗發現，他上有偏淡的淤傷，從表面看，應該屬于舊傷。

但還需要排查一遍，看有沒有未呈現出來的淤傷。

所以我暫時無法判斷他是死于中毒，還是死于傷。

而且他上這些淤痕，分布在全各，都不是剛留下的淤傷。

張朝禮為朝廷重臣，竟然會有這麼多舊傷，十分奇怪。

至于是什麼武，造的這些淤傷，我還要進一步勘驗。”

聽著陸中焉的細說，傅西沅用一副審視的目打量起陸中焉，詫然道：“陸醫做事，越來越嚴謹了。”

陸中焉著自己的屁，不太自然的看了眼南歌：“不謹慎一點，再出個什麼差錯，陸某人這細皮的，真遭不住錦衛的廷杖啊。”

傅西沅了然，笑而不語，陸中焉這是被嚇到了。

不過陸中焉剛來北鎮司的時候，的確沒出紕。

北堂大人對他，還算仁慈，卻助長了對方的氣焰，讓他以為北鎮司衙門，就是做閑散差事的。

這位陸醫啊，初來乍到的時候，不懂看火候，做事異常懶散，還不認真，常逞口舌之快，惹了不是非。

最嚴重的那一次，曾因驗錯死因，差點抓錯人，被南歌用板子打了一頓。

這一頓打后，陸中焉就像變了個人似的。

勘驗尸的差事，再沒出過錯。

也就是這一頓板子，讓天不怕地不怕的陸醫，見了南歌，比見了北堂淵還恭敬。

在北鎮司里，能鎮得住陸中焉的人，就是南歌了。

南歌對待刑案，一向苛責，誰要是因為不上心，出了紕，就按規矩罰，十大板子都是輕的。

連自己犯了錯，也絕不姑息，一視同仁。

因此大家對南歌，又怕又敬。

北堂淵走到尸前看了幾眼，問陸中焉：“能查出，他中了什麼毒嗎？”

陸中焉搖了搖首，仔細瞧看南歌在楚月鞋面提取到的濁，回應北堂淵的問話：“楚月鞋上的污垢，很像張朝禮邊的嘔吐，你們可以去審審那位三夫人，看如何說。”

目灼灼的看向臺上的尸，陸中焉又道，“我再檢驗一二，看是什麼毒，最遲明日，勘驗出結果。”

北堂淵輕應一聲，看向傅西沅：“傅姐，你協助陸醫驗尸。我和南歌，去提審楚月和張子良。”

傅西沅點了下首，目送二人離開。

打了個哈欠，傅西沅抱著手臂，斜靠在門邊，看向把生蛋打糯米團子里的陸中焉，詢問道：“需要我幫忙嗎？”

陸中焉搖首，將好的糯米團子，用布包好，塞進尸的口中，堵住咽。

旋即又用布，把尸首的九竅塞嚴實，讓尸的毒氣，可以上涌至咽，附著于咽里的糯米團子上，便于查驗死者中了何毒。

傅西沅曾見過陸中焉用這個法子，檢測出了蛇毒，也避免了一起冤案。

所以對他的行為，并不稀奇。

自從陸中焉被南歌揍了一頓后，就開始研習古籍，與先前那個凡事不上心的陸醫，判若兩人。

傅西沅很清楚，讓陸中焉真正開始改變的，不是南歌打了他。

而是他親眼看到，南歌為了他犯的錯誤，攬下了責罰，比起他挨的那十板子，南歌可是替他挨了二十板子。

如果陸中焉還無于衷，他們這幾人，可真就要將他筋皮了。

傅西沅曾不理解，為何南歌當初要保陸中焉。

但現在，理解了，有陸中焉在，他們查案，能走很多彎路。

傅西沅看著忙前忙后認真驗尸的陸中焉，勾起角。

從醫治活人，到勘驗死尸。

從太醫院首席，到被人嫌棄的驗尸。

陸中焉的境遇，可謂是一落千丈，的確慘的。

據說，他被貶到鎮司當驗尸，是因為說錯了話。

而且，拒不服，不肯向東廠低頭。

至于陸中焉說錯了什麼話，對外并沒有公示，只說他逆了圣。

這要換作旁人，早就郁郁寡歡，破罐子破摔了。

但陸中焉卻沒有自暴自棄，而是隨遇而安，這一點，著實令傅西沅欽佩。

又想，會不會是南歌的幾板子，打通了陸中焉在勘驗尸上的任督二脈？

“老白，過來幫我一下。”陸中焉喚道，“我要用釅醋和酒，拭皮，看還有沒有其他淤傷，可以浮現出來。

若是沒有其他的致命傷，就可以判斷張朝禮，是毒發亡。”

話音剛落，陸中焉就被傅西沅踢了一腳。

“你稱呼我什麼？”傅西沅睨了眼對方。

陸中焉扯起角，看向對方，一本正經的扯笑道：“小白。”

傅西沅翻了個白眼：“這還差不多，也不看看你臉上的褶子，還敢說我老。”

陸中焉看了對方一眼，沒有生氣，再度問道：“話說，你到底多歲？”

“十八。”傅西沅沒好氣道。

陸中焉搖晃著頭道：“小歌子，剛過十八。

北堂老大二十有三，你若也十八，為何他們，都稱呼你傅姐姐？”

“干你何事？”傅西沅的手，放在了腰間的兩柄短刀上，瞪向對方，“這是他們尊敬我，我輩分高不行嗎？”

陸中焉悻悻然的閉了，好吧，再一次套話失敗。

罷了，來日方長，他一定會問出個結果。

…………

北鎮司，詔獄

鬼哭狼嚎般的慘，回在牢獄，異常測，讓人忐忑不安。

楚月在牢房一隅，雙手捂著耳朵，瑟瑟發抖。

的隔壁，關著張子良。

方才，兩名獄卒提走了他，不知道押去了哪里。

這讓楚月，更加惶恐。

無措的蹬著腳，把草垛上的老鼠踢走。

此時，“嘩啦”幾聲響，獄卒來到楚月的牢房前，將門鎖打開后，各自退到一邊，為南歌讓出路來。

楚月被嚇了一跳，立刻抱子，又往里側躲了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