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俠且慢》第三章 驚鴻一刀
黃昏時分,夜驚堂牽著馬,穿過云安城繁華織的街巷。
來到這個世界十八年,夜驚堂了解過這里的況。
大魏分十二州,版圖略小于盛唐,皇帝是一位帝,但地理環境非常陌生,山河有重名之,卻完全不是前世記憶里的五湖四海。
至于國,在夜驚堂看來不太安穩,不服管束的江湖人遍地皆是,天南有諸多依仗天險稱王的飛地,梁州關外有個北梁虎視眈眈,就連中原地區聽說都暗藏不居心叵測的勢力。
夜驚堂往日都住在邊關小鎮,貧苦閉塞,聽聞這暗流涌天下局勢,自然認為大魏談不上繁華盛世。
但真正來到京城后,才發現以前還是太小看了這世道。
京城規模相當龐大,八橫六豎十四條主街,分化出千條街巷,其常駐人口恐怕超百萬,排水、綠化等基礎設施相當齊全,主街兩側甚至有鋪就青磚的‘步道’供百姓通行,可以說就是一座沒有霓虹燈火大型都市。
小雨剛停,天氣涼快,百姓多在街上閑逛,沿街兩側有著靚麗的小姐公子,也有手攜稚子的婦夫人,路邊鋪面里,時而能飄來勾人香味,以及攤主的吆喝:
“正宗窯燒,祖傳配方,油而不膩……”
茸茸的大鳥鳥,還是頭一次來到人這麼多的街道,有點慫,乖巧蹲在肩膀上,直勾勾盯著烤制金黃的燒,輕蹭夜驚堂的臉頰:
“嘰嘰~”
夜驚堂駐足,自袖中取出二兩碎銀子看了看——這是他全部家當,當鏢局東家時剩下的零花錢,家產一文不留,全給了裴家。
二兩碎銀子,不說在繁華京城租棟宅院,住便宜客棧吃喝,恐怕也維持不了多天。
早上還是價百萬的富家子,黃昏就了兩袖清風的流浪漢,大起大落,難免讓人心生。
不過再苦不能苦鳥鳥,堂堂七尺男兒,想到該是如何搞錢,而不是省錢。
夜驚堂抬手了下鳥鳥,來到街邊燒鋪子,切了只燒,順口詢問:
“掌柜的,外地人來京城,一般在哪兒謀生計?”
“唉喲!俠這麼俊氣,一看就出不凡,問小的怕是太抬舉人了……京城的外來人多,初來乍到找地方落腳,一般都是去城東的鳴玉樓,城里的大戶人家,都在那里聘掌柜護院師爺,只要俠看得上,找個行當簡單……”
“謝了。”
“俠客氣,拿好,慢走……”
……
夜驚堂拿著燒,來到一個小酒館要了點酒菜,和鳥鳥大快朵頤一頓后,在太落山山頭之時,趕到了城西的鳴玉樓。
云安城是不夜城,天未黑,已經滿街燈火,街上行人反而比白天還多了些。
夜驚堂在鳴玉樓附近翻下馬,沿街閑逛,路上還遇到了一個門墻皆刷黑漆的大衙門,門口沒掛匾額。
他初以為是什麼不知名署,略微打聽,才得知這座衙門就是江湖上如雷貫耳的‘黑衙’——作用約等于六扇門,其有六名總捕,并稱為‘黑衙六煞’,江湖人聞風喪膽。
鏢師是標準的江湖行當,不怕江湖的山大王攔路,就怕披著虎皮的差設卡。
夜驚堂出于職業習慣,發現走到‘閻王殿’門口,直接就繞開了,來到了招賢納士的街市上。
大魏不刀兵,因此街上隨可見帶刀槍行走的人,但得按規矩‘刀歸鞘、弓下弦’,隨意亮刀者——拘留十五天、罰款五千文。
夜驚堂知道規矩,從義父手里傳下來的刀,掛與腰側,以外袍遮蓋,以免驚擾旁人。
但他注意不影響別人,卻沒法避免不長眼的人影響他。
夜驚堂正牽著馬在街上閑逛,忽然聽到背后傳來一聲:
“咦?”
腰間一,有人從背后手,向了他的刀柄!
刀是鏢師吃飯、保命的東西,被奪了基本上人就沒了,為了培養武人‘本能’,夜驚堂小時候經常被義父‘刀’,不知挨了多次毒打。
在腰間異出現的瞬間,夜驚堂左手已經抬起。
嗆啷——
燈火如晝的大街上,寒芒一閃!
后方行人,本來隨意打量著這邊,不曾想一條銀龍猝然出世,在夜中帶起半月寒。
街面瞬間死寂。
所以人被刀鋒出鞘的聲音刺激,齊齊回頭。
人影集的大街中央,一名黑年輕刀客,倒持一把老刀。
刀長三尺三,寬二指半,刀刃筆直,柄以黑繩纏繞,護手尾環為黃銅質地,皆雕螭龍。
刀并非如鏡,前半部分布補細微劃痕,識貨的人,一眼就能看出這把老刀,曾經經歷了多江湖風雨!
此時刀鋒紋不,架在后方一人右側脖頸。
后方之人形微躬,左手扶刀鞘,刀出不過半寸,渾僵,臉煞白,可見額頭滾下了一顆汗珠。
滴答——
汗珠雖小,聲音卻滿街可聞。
街上人瞧見此景,目驚,既驚艷夜驚堂快若奔雷的手,也震驚夜驚堂的膽量。
“這小子……”
“好手……就是眼神不行……”
夜驚堂被人從后方刀,劍眉倒豎,但看清背后影的瞬間怒就是一凝,迅速收刀,抬手抱拳:
“大人,誤會,還請見諒。”
道歉這麼快,并非背后之人多厲害,而是其穿著一襲黑青袍,頭戴紗帽、腰間掛鐵羽——黑衙捕快的標志裝備。
和尋常捕快不同,黑衙對付的都是江湖人,有權不經過問直接抓人審問,必要時能先斬后奏,沒有江湖人不忌憚。
背后的捕快,看面向約三十出頭,型微胖留著胡子。
從鬼門關走了一遭,捕快抬手了下額頭汗水,技不如人又理虧,見夜驚堂客氣,抬手回了個禮:
“好手,方才倒是走眼了。某乃黑衙總旗王赤虎,小兄弟這把刀不錯,看起來殺過不人,這功夫倒也配得起這把刀。”
夜驚堂面對捕快的懷疑,平靜回答:
“在下夜驚堂,梁洲人士,家中做鏢局生意。刀為家父所留,走南闖北有所磕在所難免。”
說著把老家衙門發放的‘符牌’取出來,上面把‘籍貫、職業、年齡’寫的明明白白,帶有府衙鋼印。
王赤虎結果符牌查看,確認不似偽造,臉多了三分平和:
“沒想到梁州窮鄉僻壤,也能出你這種好苗子。怪不得常說深山育俊鳥……”
“嘰~”
站在夜驚堂肩膀上的鳥鳥,眼前一亮。
王赤虎此時才注意到夜驚堂肩膀上蹲著只鳥,微微一愣:
“喲!這鳥聰明。這帶鷹帶狗帶鸚鵡走江湖的人常見,帶……這到底是啥玩意?”
“塞外的鳥,算鷹吧,嗯……胖頭鷹。”
“你不說我還以為是只沒脖子的胖,這看起來飛不了多高……”
“嘰!”
夜驚堂把炸的鳥鳥按住,閑談之間,和王赤虎走向街邊的一間茶館:
“大人找我有事?”
“夜兄弟是鏢頭,來這兒是招鏢師,還是謀生計?”
“謀生計。王大人莫非想招我進黑衙?”
王赤虎搖了搖頭:“捕快是賤業,看似風,下這皮,就得人人喊打,你年紀輕輕手不俗,讓你來黑衙做事,是耽擱你前程。你過來坐坐,是給你指條富貴路。”
“哦?”
夜驚堂見王赤虎坦誠,也生出三分好,含笑道:
“愿聞其詳。”
王赤虎抬手抱拳,示意視野盡頭的皇城:
“當今圣上,有意為靖王擇婿,我瞧你小子長得相當端正……”
?
夜驚堂笑容一凝。
他對朝堂有所了解,當朝‘帝’據說格強勢嚴酷,本來只是監國,力挽大廈于將傾后,干脆廢掉兄長自己登了基;不但當皇帝,還破例把同胞妹妹封了親王。
提到皇帝、王爺的男人,夜驚堂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面首’,他對這職業很自信,但沒半點興趣:
“謝王大人指點,不過我已有家室,糟糠之妻不下堂……”
“靖王尚武,真瞧上了你的相貌手,豈會介意家里多一雙筷子?你對發妻不離不棄,靖王指不定更欣賞你。”
“?”
夜驚堂知道當面首,可能被帝、王爺,乃至太后‘’。
但帶著老婆當面首的說法,還是頭一次聽。
“聽王大人這口氣,某非和靖王認識?”
王赤虎眼底閃過一抹得意,示意遠的黑衙:
“靖王可是圣上左膀右臂,黑衙不在六部之,被劃歸靖王私衛,連月俸都從靖王府撥,我自然認識。我先不提靖王份,就說武藝,靖王的師父,乃‘帝師’璇璣真人,你小子看起來是習武的好苗子,若得靖王青睞,幫你代為引薦,習武一道可謂一步登天,確定不去試試,搏一生坦途?”
夜驚堂對‘璇璣真人’算是久仰大名,玉虛山的師叔,‘二圣’之一呂太清的師妹,本也位列天下第六,算是整個天下最強的人。
夜驚堂雖然向往江湖奇人,也想進宮挖《鳴龍圖》,但還沒有淪落到‘出賣相’達目的程度。
“我不過是個走江湖的,草莽一個,哪里有這福氣……”
“唉,我覺得你小子機會大,才和你說這事兒,只要運氣好,你能走六十年彎路……”
……
夜驚堂和捕快在茶鋪里閑談,而遠鳴玉樓頂端,剛好可以看到此。
黑衙開國時便存在,屬于天子私衛,帝登基后被劃給靖王,因為‘綠匪’多次刺王殺駕,其衙署所在地,也被搬到了靖王府外。
鳴玉樓修建在靖王府后宅花園,樓高五層已經超過宮墻,極為僭越,百姓也是因此才把這片街區稱之為鳴玉樓。
天漸暗,鳴玉樓燈火通明,頂端書房,著銀蟒袍的東方離人,頭束玉冠站在臺上,面前擺著畫案,手持金筆,在紙上勾勒著一個俊男子的眉:
“讓王赤虎去問問家世,沒想到此子手還不錯……方才那一刀,與‘八步狂刀’起手式有些形似,此子莫非是鄭峰的徒弟?”
東方離人背后,是一名白發墜地老嫗,形飄忽,就好似站在東方離人背后的一道影子:
“老當年見過鄭峰,出手沒這麼輕。此子看起來骨不錯,但‘有形無勢’,應當只是巧撞了招式。”
“據說鄭峰的師父狂牙子,當年在宮里走了《鳴龍圖》,此子若會‘八步狂刀’,必然和此事有淵源……”
白發老嫗詢問:“要不要派人試試此子?”
東方離人稍作斟酌,搖頭:“開國前的江湖傳聞,犯不著為此大干戈。先去查查背景,此子若家清白,等畫像畫好了,送去給圣上瞧一眼。長得如此俊,圣上可能會喜歡。”
“諾。”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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