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咬春》第4章 第4章

清冷,佛子的面亦是清平一片。

葭音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他。

不是說鏡容是梵安寺最仁慈的佛子嗎?

他冷得好嚇人。

燭火搖曳,暖黃籠在他的面容上。

葭音當著他的面,于菩薩像前一一上香禮拜。余止不住地打量著那人,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好像無論發生什麼事,都無法撼他面一二。

是清心寡,也是至高無上的威嚴。

第二日,聽了鏡心的話,來萬青殿聽佛子講經書。

僧人布道傳善,站在走廊上,葭音一眼看見端坐在第一排的鏡容。

“阿音施主!”

沒想到真的會來,鏡心有些欣喜。

這小和尚同周圍僧人說了的請求,在臺上講書的是他們二師哥,名喚鏡無。

此次進宮,梵安寺的和尚,便是以鏡無、鏡容為主。

他生得十分文雅斯文,一襲袈裟,為他整個人籠了一道淡淡的佛。法師右手執卷,有耐心地聽完這一切,微微俯,詢問鏡容的意思。

“皆可。”

鏡容本沒有看一眼。

他一手執卷,一手輕捻佛珠,眼前滿是那教人從善斷的經文。葭音不癟了癟,這個人,真是好生無趣。

虧得今日穿了最喜歡的一件衫子。

衫,尾險險墜地,恰好遮擋住了的蓮足。葭音坐在一群佛子中,歪著腦袋托著腮,看鏡容的背影。

佛經枯燥無味。

他卻沒有開一刻的小差。

反倒是鏡心一直嘿嘿地沖著傻笑。

今日的經文是教導人斷

“人有七,所謂七,喜、怒、哀、懼、、惡、;而又分之有六,.、形貌、威儀姿態、言語言聲、細、人想。”(1)

鏡心還在同笑。

二師兄嚴厲一聲,那小和尚立馬正,正襟危坐。

葭音約覺得,鏡心怕的不是二師兄鏡無,而是鏡容。

這里的小和尚都很喜歡

葭音笑起來,眉眼彎彎的,像月牙兒。

眸若寶珠,含著皎皎彩。

一聽說要演觀音,一群人興致地圍坐在葭音面前,同講起自己心中的觀音菩薩來。

這些和尚,也沒有話本子里描述的那般無聊無趣。

除了鏡容。

聽完講經后,他將書卷一闔,從座上站起。

路過時,帶起一尾清清肅肅的風。

“三師兄——”

鏡心把他住。

他是鏡心最崇拜的師兄,也是上上下下整個梵安寺,除了清緣大師外,最德高重的人。

“師兄,您也給阿音施主講講,您心中的觀音娘娘。”

佛子腳步頓住,不咸不淡地看了一眼。

四目相的那一瞬,葭音咬了咬

沒有見過這般平和、寧靜的目,像是天山上的皚皚白雪,不帶一丁點兒雜質。

鏡容一垂眸,就看見了眼底的彩。捧著臉,十分期待地仰著他,角微微勾著,口脂很鮮艷。

不若櫻花,更似石榴紅。

艷,明,像是春三月初綻的花。

他眉睫垂下。

一泓目平淡無波,眼下有薄薄的影。鏡容抿了抿,想起來自己無數個夜晚,于青燈長帳前的無聲廝守。

觀音菩薩于他是什麼?

他一襲袈裟,跪坐蓮花臺前。每至香燭燃盡前,安靜地上前去,重新奉上一炷香。

觀音菩薩。

觀世音菩薩。

微風吹皺了擺,幾縷青飛揚至鬢額前。抬眸時,眼底亮晶晶的,像是清澈水面上粼粼的波。

他在心底無聲言語。

——不會懂的。

于是,葭音看著,那佛子眉目間明明含著悲憫的,神卻極為寡淡干凈。

鏡容沒有回答一句話,僅看了一眼。

剛一彎眉朝他笑,對方移開雙眸。

“鏡心,打掃庭院。”

“啊,噢……”

鏡心有些不愿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他們的三師兄很干凈。

肩而過時,葭音聞到了他上淡淡的檀香,與昨日夜里的如出一轍。

清雅,幽靜,不容任何人

垂頭喪氣:

“你們的三師兄,好不近人啊。”

“噓!阿音施主,您莫這樣說,三師兄他人很好的。”

鏡心懷里抱著大掃帚,搶著為自家師兄說話。

“對,三師兄是我們整個梵安寺最有悟、最有功德的佛子。就連師父也經常嘆息,有些地方他還不如鏡容師兄呢!”

和尚們你一言我一語。

幾乎要把鏡容視為神仙般的存在。

“鏡容師兄通法道,會醫,知天文地理。前些日子城東鼠疫,師兄不顧危險,一人救了幾百條人命,可不就是神仙。”

“鄉親們為謝師兄,送了好多銀兩齋飯,他分文不要。還有那位阿香姑娘……”

說到這里,鏡心忽然頓住。

葭音聽在興頭上:“阿香姑娘怎麼了?”

“這個……說不得的。”

小和尚支支吾吾,面頰微紅。

好一番糾纏,他終于解釋道:“那阿香姑娘,也是城東染上了鼠疫的病人,還好我們三師兄醫高超,救了阿香姑娘一命。不知怎的,居然對師兄芳心暗許,哭哭啼啼的,要以相許。”

這位阿香姑娘正是二八年華,青春靚麗。

這一句“以相許”,有幾個男人能抵抗的住?

“然后呢?”

葭音眨了眨眼睛,“鏡容該不會是同意了吧。”

“怎麼可能!鏡容師兄他本不是這種人。”

“不過那陣勢,也確實把我們都嚇到了。先是驅寒溫暖,送湯送飯,再到一哭二鬧三上吊,最后……最后還給師兄下了藥。”

“下藥?”

葭音心下一驚。

“他不會連這個都能忍住?”

“那是自然,”鏡心的臉上滿是驕傲之,“雖說阿香姑娘確實貌,但三師兄是絕對不會沾染貪半分的。師兄他一心向佛,早就沒了七,又怎會被子所引?”

一片葉飄到葭音面前的石桌上。

的耳邊,忽然響起了妙蘭在宮門前所說的話。

“雅禮扶道,清心寡?我還真不信這世上真有男子能在石榴下撐住幾回合的。佛子又如何,還不是個男人。”

鏡容也是個男人。

想起來昨晚明月夜,暖黃映照著的,他堅結實的結。

……

早上,與眾僧人一起聽鏡無講經書。

下午,在后院兀自練習那出戲。

臺詞已經背得滾瓜爛,萬青殿的和尚們悉了個七七八八。

二師兄鏡無,嚴肅端莊;

五師弟鏡心,虎頭虎腦;

六師弟鏡采,可乖巧。

萬青殿的佛子們都很喜歡

除了鏡容。

他從來沒同說一句話,仿若視為無

準確的說,他很言寡語,幾乎很同其他人說話。

葭音每每見到鏡容,他總是形單影只。

或于正殿護燈,或端坐于案前看書,或一人立于水池前,喂池中群的鯉魚。

“鏡容法師——”

那人腳步頓住,面微疑,轉過頭。

一眼看見走廊另一頭一襲藕水紗提著略微有些長的擺,朝他招手。

笑時,邊有一對小梨渦。

淺淺的,甜甜的。

雖然未畫眼線,葭音的眼尾仍恰到好地向上勾起,讓人想起了狐貍。

“鏡容法師,您的書落下了。”

佛子回過神。

清風拂過他的袖,鏡容一頷首,轉眼間,已走至他面前。

了一尾香風。

對方的形高大,剛到其

看著遞來的經書,他眸,平靜道:

“多謝施主。”

“我葭音。”

歪著頭,毫不避諱地直視上他的眼睛。

“觀音的音。”

的霞傾落,好似在他的袈裟上籠罩一層薄薄的佛

鏡容沒有說話,如小扇一般的睫羽垂下,目淡淡。

遞過去的,是一本《佛經》。

第三卷。

書卷干凈,整潔如新。

但葭音知道,里面的容,他定是早已爛于心。

佛子手指探出袖,垂眸,看見對方修長如玉的兩指輕捻過書卷。

他的手指很干凈,骨節分明。

真奇怪,明明即使是兩手指,竟也看出幾分.的味道。

“鏡容法師,我先回水瑤宮啦。”

,俏皮地笑了笑,邊梨渦愈發清晰。

脆生生的聲音,像是含苞待放的玫瑰,花蕾銜了一滴

他點點頭,聲音無悲無喜:

“好。”

嘖,一點兒也不挽留

揚了揚眉。

籠罩,在原本白皙的面容上添了一點紅,更襯得氣質艷。

笑時如有春風拂過,明而張揚。

沒有回頭看,輕快穿過長長的走廊,還未轉,就迎面撞上一人。

“鏡心?”

他似乎在這里等了很久。

看見,小和尚從袖子中取出一,像獻寶似的呈到面前。

“阿音施主,這個……送給你。”

“這是什麼?”

一把梳子,發梳散發著悠悠的檀香,手柄之上,鑲了一粒不大不小的紅豆。

鏡心紅著臉,張到語無倫次:“這……這是我親手做的,送給阿音姑娘。聽旁人說,姑娘們都喜歡這種檀木梳子……”

黃昏的風穿過長廊。

廊檐上的風鈴,被吹得叮鈴作響。

“鏡容?”

后突然出現一人。

鏡容轉過,平靜道:“二師兄。”

“在這里做什麼?”

不等鏡無問完,他也同鏡容一樣,看見走廊盡頭的葭音和鏡心。

小和尚漲得紅滿面,一臉期待地前的

鏡無皺了皺眉頭。

紅豆一顆,此為相思意。

他沉片刻,轉過頭,側長玉立的佛子。后者亦是靜靜注視著眼前的一切,半晌,無言轉過形去。

廊檐上的風鈴響了一響。

“鏡容,怎麼了?”

佛子垂下眼眸。

“無事,師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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