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不及防的一掌, 登時把妙蘭扇得暈頭轉向，整個人重重跌倒。

撐著地, 嘔出一口鮮。

沈星頌逆著, 神清冷，眉宇間的冰冷氣讓人不寒而栗。

妙蘭艱難地向他，打了個哆嗦。

“館、館主……”

的臉被打歪了, 嗓子也啞了，說不上來話。

包括, 包括二姐姐，都不明白。

先前館主這般，任由二姐姐責罰，他分明是不想自己手。

可如今為什麼又因為妙蘭的一句話，大打出手？

葭音站在二人后, 心有余悸。

看見，妙蘭渾都是傷, 淋漓的將淡的裳浸, 留下一片目驚心的紅痕。

沈星頌似乎也有些累了。

他乜斜地上子一眼, 將手指上的扳指扣, 給二姐姐了個眼。

對方立馬會意。

館主轉過的時候, 葭音正在出神。

一張清麗的小臉，不知何時變得一片煞白。咬著的下，看上去有些心事。

到沈星頌的目, 的肩膀抖了抖, 過去。

“館主……”

沈星頌看了一眼。

對方沒有出聲，可葭音仍能覺出來, 從來上傳來的那道極低的、不可名狀的緒。

他微沉著面, 眸底一片輕輕的翳。

像是月沒有穿樹隙, 打落在泥土上的昏黑的影。

他僅是看了一眼。

什麼話也沒說，無聲與葭音肩而過。

……

當晚，葭音做了個噩夢。

夢見回到那個雨夜，自己剛從金殿被放出來，帶著歡快的心一路小跑到萬青殿。

鏡容不知犯了何事，正跪在那兒。

像一只小貓一樣窩進對方懷里，蹭著他的膛，忍不住親了他一口。

如記憶中的一樣，鏡容震愕。只是二人都還未反應過來，就聽到一道尖利的冷笑聲。

二姐姐跟在館主后，著鞭子。

“好啊你！染指圣僧，行茍且之事，葭音啊葭音，你真是好給我們館主長臉啊！”

子猛地一，從床上驚醒。

昨日翻來覆去睡不著，直到天□□亮，才終于陷淺眠。

誰知，這麼一睡，居然快睡到了晌午。

一個激靈，從床榻上爬起來，下意識追問妙蘭的況。

素姑姑嘆息道：“館主終究還是心了，沒讓二丫頭下狠手。不過昨日打的那麼兇，妙蘭丫頭掉了好幾層皮，如今正在床上躺著呢，可得休養上好些時日了。”

聞言，葭音鋪著被子，小聲“噢”了一下。

人沒事就好。

自己雖然不喜歡妙蘭，卻也不希因為這件事被二姐姐活活打死。

聽著素姑姑的話，心有戚戚。乖乖地吃了午飯，然后朝萬青殿跑去。

有些好奇，與妙蘭私通的，是哪個和尚。

既然知道妙蘭會如此重的刑罰，甚至會因此丟了命，那為何不帶走？

如此想著，葭音不知不覺就來到了萬青殿前。

驚訝地發現，院子里面圍滿了人。

腰肢纖細，材小，只一下，便躲在一棵壯的樹干之后。小心翼翼地探出頭，一眼便看見站在人群之中的鏡容。

他一襲袈裟蔽，一手支在前，一手捻著佛珠。

人群之中，他格外亮眼，格外引人注目。

不知道為什麼，一見到鏡容，便覺得心曠神怡，角也忍不住勾了些笑，一雙明眸向他。

佛子長玉立，他的前，跪了位正低著頭的小和尚。

周圍人的表皆是沉痛而嚴肅。

葭音皺了皺眉。

這小和尚的側臉……怎的這般眼？

不等反應過來，鏡無便走上前。這位不茍言笑的二師兄臉上凝滿了寒霜，冷眼瞅著地上的和尚。

“你犯下如此滔天大錯，該當如何？”

他聲如洪鐘。

小和尚的肩膀一抖，徐徐抬頭。

與妙蘭私通的和尚居然是鏡心！

葭音扶著樹，瞪大了雙眼。見著鏡心只是低著頭，一聲也不吭，他似乎也害怕到了極點。

鏡無責問他：“佛珠呢？”

鏡心依舊不說話。

“佛珠呢？！”

“佛珠……給了……”

鏡無氣結，額上的青筋幾乎要凸起來。他深深地凝視了地上之人一眼，忽然轉過。

“鏡容，你說如何置。”

冷風拂佛子的袈。

他站得極直，于凜冽的風中，灰青的袂兀自飄揚。

二師兄側過臉來，直視著他的眼睛。

鏡容生了一雙極為好看的眼，濃的睫羽淡淡掃下，微微遮擋住眼底的思量。他就這般站在寒風中，迎上對方的目，他知道，二師兄這是在考驗他。

亦是，在懲罰他。

昨夜晚風急來，呼嘯卷過殿帷簾，鏡無闊步，走至長跪于蓮花寶座之人前。

他先是朝菩薩奉了一炷香。

師兄漫不經心地說著鏡心破戒之事，一雙眼卻死死地打量著鏡容。

不放過他臉上任何一神。

“鏡容，你說該如何置鏡心？”

鏡無傳信給師父，皇宮里梵安寺不甚遠，一個晚上便收到了回信。

師父要鏡容親手置鏡心。

是的，親手置。

日影落于佛子眉眼間，他睫羽微了一下，腳邊的鏡心輕輕揪了一下他的擺，聲音里帶了些央求：

“三師兄……”

這哪里是要他置鏡心。

前些日子的事，師父定然是聽說了。作為師父最重的弟子，他在皇帝面前撒了彌天大謊，包庇了一位姑娘。

殺儆猴，莫過于此。

葭音自然不知鏡容心中所想。

扶著樹干，掌心蹭了些泥。往日最干凈的小姑娘此時卻不以為意，盯著鏡容，只希他能仁慈一些，放過鏡心這一馬。

然而，眾人都看著，那位讓他們又敬又畏的三師兄，垂下眼眸。

眼底有悲憫之，卻又僅在一瞬間，變得清冷如水。

斑駁的樹影落佛子眸中，他一字一字：

“梵安寺弟子鏡心，貪紅塵，開破戒，有辱佛門。今承師父之托，當眾梵安寺弟子之面，收五弟子鏡心之缽，逐出師門。”

鏡容頓了頓，倏爾一道冷風拂面，吹得樹影瑟瑟婆娑。

斑駁的翳落于佛子肩頭，他無悲無喜道：

“從此，與我梵安寺一刀兩斷，再無瓜葛。”

跪在地上的小和尚渾渾噩噩地抬起頭。

鏡心跪在鏡容腳邊，揚起一張煞白的臉。他剛準備說什麼，鏡無已經揚手，左右將其袈裟下。

于男子之中，鏡心算是形瘦小，沒一會兒就被幾名和尚押起來。

立于他左側的，是六師弟鏡采。

鏡采低著頭，沒有看鏡心。親手下五師哥的袈裟，讓他在心底里覺得難。但他又不敢上前去替師哥求。

他們都知道，他們的三師兄，最仁慈悲憫，也是最為清冷無。

鏡采忍住了淚。

只在他耳邊低低一句：“五師兄……”

“從此，他就不是你師兄了，”鏡無睨了二人一眼，緩緩道，“破戒之人，當墮三惡道，心之苦。今日你被驅逐出師門，是罪有應得。只希你能謹記此事，日后即便不在佛門，也多多積善行德，以贖罪行。”

說這話時，他有意無意向側的三師弟。

鏡容站在一片樹影里，未出聲，靜默地看著眼前這一切。

鏡無道：“你莫怪師父，也莫怪師兄。”

鏡心冷靜下來。

他用袖子抹了一把淚，最后看了上的袈裟一眼，突然出手，推開鏡采。

葭音站在不遠看著，小和尚忽然一彎腰，朝著鏡無鏡容，深深一拜。

這一拜，滿院寂寥無聲。

鏡心就這樣彎，拜了許久，久到葭音差點忘記了自己的呼吸。終于，和尚直起子來。

他的一雙眼里，溢滿了淚水。

“鏡無法師，鏡容法師。”

他兀自將上的袈裟下，疊得整整齊齊。聲音里摻雜著哭腔，卻又咬著牙，不讓淚滴落。

“鏡心……就此別過。諸位平安喜樂，萬事……順遂。”

他艱難地說完最后一句話，走上前，將袈呈至鏡容眼下。

佛子緩緩垂眼。

他目緩淡，落于那一襲袈裟之上。烈日灼目，在金紅相間的袍上落下一層燦燦的芒。

這道芒，神圣而純潔。

這道芒，何人都不能侵犯。

鏡心如是，他鏡容，亦如是。

他無聲看著眼前的，直到二師兄輕喚了他一聲，鏡容才緩緩回過神。

他沒有接。

葭音張地看著他，不懂他為何不接那袈裟，直到鏡無無奈嘆氣著走上前。

自此，鏡心與梵安寺天涯兩別。

眾人慢慢散去。

庭院里又起了風，將二人的袂吹得翻飛。葭音想要去找鏡容，卻看著他與鏡無肩并肩站著，誰都沒有走。

相隔太遠，葭音聽不太清他們在說什麼。

只能看到鏡無率先側了側首，日傾落在鏡容清俊的面容上，影相間于佛子鼻翼間。

“你覺得置重了？”

“師兄，不重。”

二師兄緩緩舒了一口氣。

這氣息吐得極長，像是他兀自將這口氣抑下了許久。半晌，他看著自家師弟，認真道：

“你覺得不重便好。鏡容，今日將鏡心逐出師門，便是日后梵安寺所有人破戒之后的下場，更是一個警示。”

他低下眼睫，“鏡容知道。”

師兄說完這句話便離去了，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他空落落一人。他垂眼，看著鏡心原先雙膝跪著的地方，無聲抿了抿。

方一抬頭，便看見葭音站在一襲花影中，彎眉朝他笑。

粼粼的日撒落在烏發之上，小姑娘一雙目瀲滟，笑得人比花。

作者有話說：

一會兒還有二更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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