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突然要回清源山？”

明天晚上新品正式發售, 也是品牌第一次進大眾視野。江晚檸以為他會在公司，和同事們一起見證發售的時刻，原本都跟阿丟約好了, 要一起去公司等慶功的。

而且這段時間孫氏集團很忙，就連閑得天天遛彎兒的孫青舟都開始干正事兒了，江晚檸沒想到聞紹居然要這個時候上山。

聞紹將指尖的丹桂花瓣輕輕揚進花圃中，輕聲道：“想帶你去看看我媽。”

聞紹的母親是在初秋離世的，的日子聞紹已經記不清了, 也沒有刻意去記住。

他每年都會在桂花開放的時候過去, 折兩枝桂花, 再拿一小壺母親最喜歡的荔枝酒。

他記得自己升初三的那個暑假，那一年的夏天很長，清源山上的桂花開得很晚。

秋老虎勢頭最足的那幾天，母親的況急轉直下。當時家庭醫生已經聯系好了山下的醫院, 可沒等到下山，母親就不行了。

“桂花沒開就走了。”很多年過去了, 聞紹終于可以平靜地敘述出那段事。

他記得母親那時候說冬日里的梅花一定是看不到了，那就看完最后一次桂花開放再離開，但終究是沒有等到。

后來, 聞紹問過廟里的僧人。

清源山近十年間, 唯有那一年的桂花開得最遲。

母親離世后, 聞紹堅持將葬在山里。

母親不愿意見到孫皖南和孫家人, 也不愿意見到聞家人。在清源山住了近十年, 喜歡那里的氣候, 喜歡那里的花木，希離世后長眠于此。

這是臨終前最后代聞紹的事，相信聞紹雖然年紀還小, 但他可以完自己的心愿。

聞紹也確實沒辜負所托，他兒沒告訴孫皖南和他外公，等到一切都安頓好之后才讓人通知了他們。

江晚檸訝然，彼時他才剛剛升初三而已……

環住聞紹的胳膊，將臉頰靠在他的手臂上。

察覺到江晚檸一下子低落的緒，聞紹低下頭去看，“怎麼還哭了？”

江晚檸搖搖頭，“沒事兒……”

覺得他小時候過得太苦，長大以后又過得太獨。

“聞紹，你以后有我了。”江晚檸握住他的手，語氣十分認真，“以后所有的事，我都跟你一起面對。”

“好。”聞紹勾了勾，“那是不是我所有的愿，你都能滿足我？”

“是的。”江晚檸鄭重其事地看著他，“你說吧，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

聞紹低下頭，湊到耳邊去說了一句話。

江晚檸瞬間臉通紅，就在聞紹以為要氣得打他的時候，卻說：“好……”

語氣的，卻一口答應了。

就這麼乖乖順順的牽著自己的手，明明害得耳子都紅了，卻還是說好……

聞紹的心得一塌糊涂，他抬手了江晚檸眼角的淚痕，聲問：“我這麼欺負你，你還答應？”

江晚檸將臉靠在他懷里，低聲道：“我你。”

因為我你，所以我好想你能開心。

“算了，舍不得。”聞紹牽著回了家。

晚上原是不想折騰了，可睡前，江晚檸告訴他生理期已經結束三天了。

……

次日，江晚檸還是沒能早起。

二人中午才到了清源山，正是太最毒的時候。

那棵鵝梨樹在此活得很好，當時江晚檸還擔心它換了水土會不適應，如今見它郁郁蔥蔥的模樣，總算是放下心了。

“先收拾一下，下午日頭小了再去吧。”江晚檸怕曬，而且從這兒去母親那兒需要步行，路也比較難走。

聞紹把行李搬到屋子里，他很自然地將江晚檸的東西也放進了他的臥室。

書案上的幾本香譜被他收進了屜里，然后整齊地擺上了江晚檸的護品。

“你累的話先睡個午覺。”聞紹沒有午睡的習慣，剛剛才給自己沏了壺茶。

“不累。”

這還是江晚檸第一次踏進他的臥室，所以看什麼都新鮮。

臥室在他書房的后面一間，與先前所住的客臥是完全不同的格局，最里側擺放著一張紅木的架子床。

“這床結實嗎？”江晚檸瞧著它像個古董，上面布滿了歲月的痕跡。

聞紹回頭掃了一眼，將從家里帶過來的盒子隨手丟到枕頭旁邊，淡淡地說道：“晚上試試就知道了。”

江晚檸嗔了他一眼，然后迅速將幾個盒子塞到枕頭下面，眼不見為凈。

四看了看，突然問：“這兒有阿姨的照片嗎？”

聞紹從柜頂拿了一只木匣子下來，木匣子上了鎖，鑰匙早就不知所蹤了，這麼多年從未打開過。

他單手鉗住鎖頭，然后用力一擰，生銹的鎖頭生生被他掰斷。

“給。”聞紹拉開椅子，讓江晚檸坐在桌前，他站在江晚檸側的位置。

匣子里的相片不，都是聞母年輕時候拍的。

當然，離世的時候也很年輕，剛剛三十出頭。

不過最后幾年因為和心理狀況都不好，所以看上去要比同齡人更加憔悴枯槁。

江晚檸拿起一張聞母穿旗袍的照片，下意識屏住了呼吸，整個人怔住。

真的很。

暗底朱紅花朵的旗袍，是很容易俗氣的花，卻被聞母穿得矜貴俗。

照片里的人不過二十多歲的年紀，稚氣剛褪。

溫婉如水的容貌，端莊華貴的氣質，一雙含目中有著掩不住的華彩……

“這是大學畢業那年拍的。”聞紹將照片翻過去，相片右下角寫了兩行小字。

江晚檸將照片拿近了些，隨后輕蹙眉，“我看不懂。”

并不是簡字，而是像古裝劇里某些竹簡上面的字。但能看得出，寫得很漂亮，下筆流暢，看上去十分工整。

“聞挽華，京華大學古文字學。”

聞紹指著那幾個字，“這是篆。”

江晚檸繼續看下面的照片，其中有一張是聞挽華與孫皖南的合照。

照片上的孫皖南看上去比聞挽華要老不，但長相確實是沒得挑，有令人一見鐘的資本。男人年紀大一些，一些，很招孩子喜歡，更何況是長得好看的男人。

“你還是像媽媽多一些……”

聞紹的長相要比他三個哥哥更為致，也更加文氣。

匣子最下面著的一張邊角較為新的照片，江晚檸翻出來一看，是聞紹。

照片里的他穿了件淺米的明制道袍，系了腰帶，頭上還戴了一個假的發冠。

背景好像是條河……

江晚檸皺著眉，一悉的覺撲面而來。

指著照片上的那條河，“這是不是清源寺后面的那條？”

這麼多年過去了，雖然那邊的景有了些變化，但大的廓還是相同的。

“對。”聞紹拿過來看了一眼，不太確定，“好像是哪年暑假照的。”

江晚檸想起之前寧菱同說，自己小時候在清源寺那邊落過水……

后來也仔細想過，但因為年紀太小記不太真切，但似乎是有那麼幾個迷迷糊糊的片段記憶。

“你有沒有在那邊救過落水的人？”猛地抓住聞紹的手。

“救過，那地方每年夏天都有人落水，我這麼多年撈上來的人，零零散散加起來總也有二十多個了。”

就在去年，他還拉上來一個下河撈魚的年輕人。

江晚檸沒想到是這麼個答案，垂眸盯著那張照片，“我小時候落過水，后來我媽求了寺里的僧人幫忙一起找我，最后是在岸邊找到的。”

聞紹微瞇著眼睛，似是在回憶。

“我媽問我是什麼人把我救上來的，我說不清，只念叨著是個神仙。”剛剛看到聞紹小時候的照片覺得眼，就想著會不會是他……

那時候江晚檸年紀小，看到一個穿著古代服的人神仙，似乎也很合理。

聞紹突然記起來了，就是照片里的那年夏天，他穿著新做的服出去玩兒，后來為了救人服了。后來聞挽華洗服的時候發現下擺劃破了，還很惋惜。

“你小時候是不是胖的？”

他記得有個臉圓乎乎的小姑娘抓著他的角神仙哥哥，還讓他帶去天上住，這樣就不用回去寫算題了。

“我不胖……”江晚檸深吸一口氣，不服氣道，“我只是臉有點。”

聞紹盯著看了一會兒，在腦海里逐漸把和那個小姑娘對上號。

“所以，真的是你？”江晚檸見他點頭，心中升騰出一種奇妙的覺，自己居然和聞紹早就遇見過了……

江晚檸彎了彎角，“那現在也算是救命之恩，以相許了。”

聞紹掐了一下的臉頰，“那你哥哥聽聽。”

他記得當年那個小團子可甜了，一口一個神仙哥哥，還拉著他的角撒，讓他帶上天去看看玉兔。

“不。”江晚檸扭過頭去繼續看照片。

聞紹也不強求，此刻不喊無妨，他想聽的話，總能在其他時候聽到。

下午，太落山前，聞紹帶江晚檸去了后山。

后山有一大片桂花樹，他在路上折了兩支開得很好的金桂給江晚檸拿著，然后牽著一直往里走，走到了樹干最壯的一株桂花樹下。

“這里。”

江晚檸一愣，“這里？”

先前以為起碼會有個碑，誰知道只是一再平常不過的地方。

“我母親說不希在離開后還嚇到別人。”

山里偶爾會有人來，游玩也好，迷路也罷，若是在樹林中立碑，難免會讓膽子小的人發怵。

還有就是，聞挽華不想見到除了聞紹與三兩至好友以外的任何一個人。

死后無碑，就算孫皖南讓人搜遍整座山，也不會知道到底棲何。

聞紹蹲在桂花樹下，將夏天自己釀的荔枝酒倒出來三杯。

聞紹給江晚檸遞了一杯酒，“度數不高。”

江晚檸接過去抿了一口，很清甜的味道混著酒香，不辣口。

聞紹將酒澆在地上，“媽，這是檸檸。”

“阿姨你好。”江晚檸輕聲道。

“你未來兒媳婦兒，不過可能跟你以前想得不太一樣，太活潑了些……”聞紹直接坐到了地上。

清源山好多天沒下雨了，泥土干爽，混著落葉和被風吹落的桂花花瓣。

他輕笑了一聲，“但很可，你要是見到一定會喜歡的。”

偶爾有花瓣落在他服上，聞紹也沒有手拂開。

“今年我過得好的。”聞紹喝著酒，偶爾同母親說一兩句話。

“遇到了檸檸，公司也走上正軌。您沒寫完的那本香譜我已經都整理完了，下半年會出版出來。”

“說想聞雪中春信……”聞紹嘆了口氣，沉聲道，“從您離開以后，我就沒有制過雪中春信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出那個味道。”

他喝完最后的一點荔枝酒，然后從口袋里拿了一個木制的首飾盒出來。

“很巧，檸檸的手圍跟您的差不多，您那些鐲子不會在箱底落灰了。”

他牽過江晚檸的手，將一只晴水綠的冰種圓條手鐲套在的腕子上。

江晚檸的手很，戴手鐲毫不費力。

手鐲很通，帶著淡淡的底，不會顯得老氣，很襯的。

“我昨天看了看，挑了只適合年紀的拿過來，其余的就回去再給吧。”

說完以后，聞紹起了，“媽，先走了。”

“晚上新品發售，目前的加購數據還不錯。您放心吧，我會讓更多的人知道中國香不比國外的香差。”

江晚檸牽起他的手，平視著前方的那棵桂花樹，仿佛聞挽華就站在那兒一樣。

“阿姨，你放心吧，我以后會照顧好聞紹的。”

聞紹側頭看了一眼，輕笑了一聲，“誰照顧誰？”

江晚檸皺著眉，了他的掌心，“在阿姨這里你能不能給我點兒面子？”

“行。”聞紹含著笑，漫不經心道，“是照顧我，給我煮餛飩、鋪床蓋被子，還給我吹頭發，我很幸福。”

其實他并不覺得為江晚檸做這些是辛苦的，相反，他很為準備好一切的覺，他也很當江晚檸看到這一切時，對他表現出的毫不吝嗇的意。

“雖然在生活里是他照顧我多一些……”江晚檸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然后鄭重其事道：“總之，我真的很他。”

聞紹心頭一，慢慢收握住的手。

“我會陪著他，會對他好，會和他一起來看您……”

江晚檸鼻尖有些發酸，“我知道您一定很心疼他這些年的委屈，但我會盡全力，讓他以后都開開心心的。”

聞紹了的頭頂，將攬在懷里。

“媽，我記得您以前說，錯誤的是最無用的東西，傷人傷己，得不償失。”

“但很幸運，我遇到了對的。”

作者有話要說：下章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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