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意義上的告別從來無聲。

路明非離開時有些傷，不是因為嬸嬸昨晚特意做了一頓好吃的，也不是叔叔在飯桌上罕見沒有吹牛而是給他講學后的注意事項，比如為人要低調，可以朋友但一定不要太真誠，說你去的地方是國，那里不比國，家人朋友離得遠，有些虧吃了就吃了，不過你要是覺得待在那不舒服就盡管回來，叔叔一口飯還是能管你的。

罕見的，說到這里的時候嬸嬸并沒有拿柴米油鹽的話來刺他，而是給路明非夾了一筷子菜，雖然并不是他很吃的。

也不是因為跟著諾諾走的時候，路鳴澤這小子出了幾滴眼淚，還抹在了他的新服上。其實他知道小胖子的目的是最后多瞅幾眼諾諾。

這些或許都讓路明非傷，可最讓他在意且愧疚的，是沒有打通顧讖的電話。他想好好告別一下，但對方沒給他這個機會。

路明非覺得他可能是生氣了，換誰恐怕都會生氣，所以他想去見他一面，央求著諾諾不知了多聲‘姐姐’，才開車載他去了顧讖家。

只不過那幢老別墅依舊在，墻上的爬山虎怏怏的，敲門也沒人應聲。

彼時諾諾往二樓閉的窗戶了眼，說他要麼真的不在家，要麼就是故意在躲你。

路明非在那個掉了黑漆出紅銹的鐵柵欄門前站了好久，直到諾諾有些不耐煩地說飛機要晚點了，他才被拽著離開。

這是他在離開故土時最大的憾，也是最深的愧疚，包括坐在飛往國的航班上時，一向隨遇而安的他都沒有睡著，而是看著窗外，看著天由暗變亮，頃刻一片湛藍。

只不過煩惱糾纏了他一路的憂傷，當在芝加哥火車站看到那道再悉不過的人影后，就似雪遇初，融了一沁涼卻讓人鼻尖發酸的暖流。

下午十分，大好，人群熙攘的車站，教堂般的穹頂下一張老舊干凈的長椅，肩披西裝搭著二郎的影正在看報紙，偶爾會扶一下銀邊的鏡框，斯文安然，像新舊世紀替時的學者。

路明非瞳孔地震，驚訝得里叼著的護照差點掉下來。他下意識看了看手里的火車票，又反復確認這里是異國他鄉的火車站，而不是老街附近的火鍋店。

有那麼一瞬間他以為自己是在做夢，覺得是沒有照網上說的那樣在飛機上小瞇一會兒，所以又經過大車的顛簸而出現了幻覺。

顧讖怎麼會在這里？

但不管如何，口確實涌上了巨大的喜悅，路明非絕不承認是因為自己渾上下只剩20元所致。

--嬸嬸給了他500元作為路上的花銷，可惜在經過海關的時候，因為自己夾帶的那幾十張盜版盤，讓里說著也是此間同好的胖警察給開了收據。

不過同好可能是真的，胖警察出于對他品位的欣賞，給他留了二十塊。

現在，路明非吸了吸鼻子，護照上都被咬出了一排深深的牙印，他拎著兩個大行李箱就屁顛屁顛地朝那邊跑去。

……

顧讖在看報紙，也在等人。

但他十分確定自己等的不是路明非，所以當這小子肩垮腰彎、一臉傻笑地出現在他面前時，有那麼幾秒他是恍惚的。

明亮的被額頭冒汗的瘦弱影擋住，一看他的行李和打扮就知道是出國留學的新人，再看他的衰樣就知道他在國的社是混了底層，不流的馬仔和小弟是對他最好的評價。

但可惡的是，他們是人，還是彼此間很重要的朋友。

顧讖抬頭看了眼，不過也就只是一瞥，就像在看等的人來沒來，完全裝作沒有認出他。

路明非兩眼瞪著，角呼哧出氣，哼唧有聲。

顧讖只好像剛發現他一樣，輕輕地驚呼一聲，綻放出‘啊，原來是你，你怎麼會在這里’的笑容。

很是浮夸的表面。

路明非暗翻白眼，將行李箱一放，護照從里離開的時候還拉了。

“你怎麼在這？”他的驚喜全無假意。

“就，來這邊找工作。”顧讖說。

“找工作，來這？”路明非在充滿異域風的建筑中環視一圈，嚴重懷疑面前之人在兜售假酒的時候自己先喝了不，所以才會說出這種不靠譜的話來。

而且這家伙的護照這麼快就辦下來了？或者說，他竟然也有護照？

“那你找著了嗎？”路明非屁一挪，就絡地在他邊坐下了，愜意地靠在長椅上，舒服地嘆出口氣。

“找到了。”顧讖說。

“沒找到也沒事，慢慢來嘛，等我學后，說不定...等會兒，你剛說什麼？”路明非兩眼在火車站那些穿著開放的異國妹子大上瞄，里滔滔不絕地說著，忽然想起剛才聽到的話，一下就咬了舌頭。

“找到工作了？從這報紙上？你什麼時候來的？”路明非驚訝連連，“該不會你在這也有客戶吧？”

如果顧讖的客戶已經發展到了大洋彼岸，那在這重舊業的話搞不好還真能行事，那他路明非以后豈不是也有個青年企業家罩著了？

顧讖一眼就看穿他的想法，“那未來土豪的大你可得抱嘍。”

路明非一聽就著臉往上湊，但被卷起的報紙頂住了額頭，待看到對面之人似笑非笑的眼神后，表頓時訕訕。

他了手，“你吃了嗎？”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國外的原因，路明非覺得自己的臉皮薄了些，竟然跟顧讖寒暄起來了。不過他給自己的解釋是長了，經歷青春的傷痛之后，男孩已經可以仰頭去淋雨了。

“剛吃。”顧讖說道：“三明治加現榨橙。”

說著，他還從襯口袋里出兩顆糖，問他吃不吃。

“三明治跟可樂才是絕配啊！”路明非嚷著，卻是一把奪過他手里的糖，撕開糖紙就扔進里，眼都不帶眨的。

顧讖臂彎就朝后搭在椅背上，神懶散，“如果這是毒藥的話，作為剛踏上異國就客死他鄉的留學生，你想必會為仕蘭中學永遠的傳奇，所有人都會記住你的名字。”

“因為是你給的糖啊！”面對他的調侃，路明非有些忿然。

“你就不怕我害你嗎？”顧讖輕笑。

“你會嗎？”路明非撇，“我可是你最親的好兄弟，是能為你兩肋刀的老伙計，你舍得害我嗎？”

他大咧咧的好像是調侃的語氣，可實際上本不在意，顧讖為啥要害自己？自己爛命一條，完全找不到理由嘛，他連想都沒想過。

顧讖只是輕輕‘嗯’了聲，說當然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