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遠的近的先是點點的燈火，然后是連片的海，一幢幢林立的高樓像是并肩的巨人，俯瞰著霓虹閃亮的芝加哥城。

顧讖站在窗邊，手里捧著杯熱咖啡，偶爾愜意地輕嘬一口，漠然看著街上匆匆的行人。

這里是火車站旁的小旅館，房間里算不上干凈，但好在能睡人。路明非知道他賺錢不容易，本意是認同芬格爾的打算，三人裹著他帶的毯湊活著在候車廳睡就得了。但在熬了一宿，第二天火車還沒來之后，他就有些撐不住了。

所以三人就租了個小旅館。

但不得不說的是，在芬格爾提出要睡火車站的提議后，路明非對這位便宜師兄的好了不，雖然是外國人，但灑不拘小節的外國人更討人喜歡不是？

此刻這對師兄弟就睡在離顧讖不遠的床上，芬格爾的大在路明非上，后者的胳膊摟著前者的腰，睡得很香甜。

喝完咖啡，顧讖就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將西服外套一蓋，打算睡。然后就瞥到芬格爾撓著醒來，兩眼還有些睜不太開，五皺著四下打量。

“老顧，還沒睡啊？”他打了個哈欠。

這兩天他算是跟顧讖混了個表面悉，也同路明非一樣開始‘老顧’，只不過半點想要打探他底細的行為都沒有，完全一副不知道他是誰的樣子，保持著自己留級敗狗的人設。

月冷清，窗戶開了一條隙，沒捆好的窗簾散開小半，在夜風里飄。顧讖瞇眼看著床上坐起的影，淡淡應了聲。

“睡不著嗎？”芬格爾咧咧，然后拍了拍當枕頭的字典課本，“要不要念一段給你催催眠？”

他話是這麼說，但看架勢顯然是要翻開的，至于大晚上的默讀還是朗誦，那就全看這家伙的良心了。

顧讖別過頭，向上拎了拎外套，閉上眼睛沒有回應。

芬格爾挑了下眉，月正亮，照著那人的側臉，他覺第一次在相過后還沒能完全了解一個人。

明明是跟加圖索家族有關系，甚至是由那個苛刻嚴肅的老頭親自背書，可他沒在顧讖上看出半分貴族氣質。而且他沒怎麼問，路明非自然而然就聊過顧讖幾句，比如他們的相識，還有令人的廢柴之間的友誼。

所以再加上這兩天的接，他甚至懷疑對方其實是走的副校長的后門兒，而弗羅斯特肯背書的原因是他跟那個老批達了某種不可告人的。當然，這只是芬格爾睡不著時的腹誹。

此刻，他拿起那本形似字典的課本，就這麼坐靠在床頭，借著過窗的微微月，翻開頁來。

他的在，發出輕微的聲音，聽著句，可無論怎麼聽都沒辦法聽清他到底在說什麼。那是晦的言語，肅穆莊嚴，形萬千奇異。

而在他低聲誦讀的時候，床上原本安睡的路明非忽然無意識地皺起了眉，整個人蜷在抓的毯里，像是臥伏的。

芬格爾看他一眼，轉而裝作不經意地往窗邊看去，然后就是一愣，差點忘了下一句--顧讖呼吸均勻，竟然已經睡著了！

真就當催眠曲聽了？他有些無語。

另一邊，路明非的意識海洋里。

遠有鐘聲響起，似乎來自很遠的教堂，回在空寂的荒野里。

月下的荒原上映著遙遠漆黑的教堂影子，打著火把不辨面孔的人群在荒原上奔跑，像是火組的長蛇，從山巔向著月亮跳躍。

圓月大得不可思議，半沉在地平線以下，而在視野的盡頭，好像有人佇立，祂該是神憐憫，遙遙著瘋狂奔向而來的人們。

某一時刻，似乎與昏沉著往這邊窺伺的目相視，白的焰驟然升騰，那是對方的瞳，月在此刻暗淡，黑暗的荒原上像是黎明升起。

路明非驀然驚醒，眾多紛雜的念頭碾過他方才的幻夢，可剛剛那壯麗的一幕卻徘徊難去。

他從床上坐起來，想喝口水，一巨大的圓月在窗外緩緩升起，窗簾飄搖，月潑灑進來，仿佛撲進海岸的水。小旅館的房間籠罩在清冷如水的月之中，一個小男孩靠著敞開的窗，沉默地坐在窗臺上，抬頭迎著月。

大半夜這種場景當然讓人覺得奇怪，不過更多的還是害怕。路明非間咽了咽，下意識喊老顧，但這時候才發現不顧讖，就連睡在同一張床上的芬格爾都不見了，小小的房間里只有一片死寂，是他屏住的呼吸。

對面的男孩看起來是個華人，大約十三四歲，穿一純黑的小夜禮服，稚的臉上流淌著純凈的輝，還有路明非讀不懂的沉默和悲傷。

換在平時他心里一定會冒出七八句不帶重復的吐槽爛話，甚至他相信如果是顧讖面對此此景，也一定會跟他所想一致，可能還會上前把對方從窗臺上順手揪下來，告訴他有多危險。

但現在路明非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不是因為他也喜歡坐在天臺的高，也不是因為詞窮，而是被莫名的沉默和悲傷浸染。他想找一個宣泄口，將自己的緒都說出來，傻子一樣大笑或是耷拉著腦袋抹眼淚，而顧讖顯然是最佳的傾訴對象，可他現在不在。

路明非忽然有些心慌。

可能是因為這個男孩出現的太過詭異，就像是在那個奇怪的夢之后專程等自己醒來，也可能是因為沒有看到顧讖。

原來不知什麼時候，他早已經習慣了對方在周圍。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仿佛各自想著心事，又像沉默才能讓他們彼此安心。

直到男孩輕聲問：“換嗎？”

“什麼？”路明非沒聽懂。

“換嗎？”男孩重復。

“換什麼？”路明非覺得莫名其妙，不過一開口就順暢了許多，“我可沒錢，房間都是老顧開的，我尋思他應該是不知道外國旅館的洗手間在哪，師兄領他去了，你要想換的話得先等等。”

“……”路鳴澤對他一口氣說了這麼多廢話多有些措手不及。

他慢慢扭過頭來，看向路明非，黃金般的瞳孔里流淌著宛若火焰的，仿佛一面映著火的鏡子。

即便路明非此前在奇怪的夢中，也曾看到沖天而起的白焰，此刻卻不容他多想，他所有的意志都在一瞬間被那火吞噬了。

他全一，如瀕臨絕境般，里生出一難言的力量，閉上眼睛猛地往后閃去。

“啊！”芬格爾的慘登時傳來。

路明非看著再次清晰的場景：蒙蒙亮的天過窗，晦暗的小房間里像是有一層淡淡的霧靄，倒在地板上的便宜師兄哼哼唧唧地著后腰。街上嘈雜的聲音傳來，行人的腳步聲、汽車鳴笛聲，還有的車和鐵軌的聲。

沒看到顧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