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看青年嗆的咳嗽,　臉都紅了,　他的眉頭,　“你慌什麼？”

黃單口氣，拿手背,　“沒慌。”

李看著青年,　意味不明。

黃單坦然接男人的審視,　一副心裡沒鬼的樣子。

李青年的頭發，沉聲道,　“這次張英雄能自首,　全是你的功勞,　跟哥說說,　你是怎麼想到小孩是被野狗咬|死的，這事我都被蒙在鼓裡。”

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大貴的孩子會遭到那樣的意外，這跟喂東西嗆到是兩回事，當時在門外聽的時候,　都不敢去回憶孩子長什麼模樣。

對於家裡的瞞，李不能理解。

可是現在家裡就剩下他自己了,　連質問的目標都沒有。

黃單的眼皮一跳,　“上次我路過大孬子家門口，見他摔了，就進去把他扶進屋，他跟我嘮叨，說起了好多事。”

李說,　“孬子的話你也信？”

黃單說，“賭一把，當時我是看著英雄的臉說的，一旦發現他出輕松的表，我就知道自己猜錯了，會立馬改口。”

李著青年乎乎的耳垂，“我還以為是你媽告訴你的。”

他湊近些，上去，低聲說，“畢竟這些年，在整個村子裡，跟我媽的最多的就是你媽了，幾乎每天都上我家去。”

黃單說，“是啊。”

耳朵上一痛，黃單嘶了聲，“哥，你別|咬|我。”

李模糊不清的說，“不咬誰？”

黃單疼的眼眶潤，眼淚就跟著流下來。

李歎息，他松了口，抹掉那一點，把人摁在口，“好了，哥不|咬|你了。”

黃單這一哭，難以言喻的古怪氛圍才被打破。

倆人都沒再提起相關的人和事。

他們不提，別人卻一個勁的提，張英雄的事，在村裡掀起軒然大波。

大家夥怎麼也想不到，這裡面竟然會牽扯出那麼多的人和事。

張英雄的父母哭淚人，他們在派出所聽了兒子的話回來，就上黃單家要死要活的鬧，罵黃單不是個東西，聯合外人來害自己的堂弟。

街坊四鄰都圍過來看。

天涼了，田裡地裡的事不多，這人一閑著，就坐不住的往外跑，想看熱鬧。

陳金花黃單去屋裡，讓他不管聽到啥子，都別出來。

“陳金花，你兒子呢？”

張父著嗓子，滿是壑的臉上全是憤怒，像是要殺人，“你讓他給老子滾出來，老子要問問他，到底哪裡對不起他了！”

張母就坐在門檻上，一把鼻涕一把淚，拍著大撕心裂肺的嚎哭，“我家英雄還不到二十歲，就要去蹲勞改，這以後我們老兩口要怎麼過喲——”

陳金花拿著竹條編的大掃把，張父敢闖進來就轟，“大家夥評評理。”

“是英雄糊塗，幹出那種事，才會被抓走的，跟我兒子有什麼關系？又不是我兒子著他殺法的！”

門外的眾人都在議論紛紛。

“自個兒子沒教好，犯下大錯，還怪到別人頭上，真不要臉。”

“就是啊，那可是殺人哎，又不是殺一只，一只鴨，肯定是要接改造的，不然太危險了，誰還敢跟他生活在一個地方啊。”

“話是那麼說，我覺得冬天也太狠了吧，畢竟是他堂弟。”

“這大義滅親！”

村長跟老張家另外幾個弟兄過來勸兩句，沒個什麼用，還被噴了一臉唾沫星子。

張父紅了眼，裡的話是越來越難聽，說陳金花沒良心，還提起自個親弟弟張麻子多年前的破事，都不是東西。

他拿手指著陳金花，“告兒你，陳金花，沒完，我家英雄蹲勞改，你兒子也別想好過！”

“神經病，你以為你是天王老子啊。”

陳金花握住掃把，一瘸一拐的往門口走，“你們兩口子不要臉，我還要臉呢，都別再上我這兒來了，趕走。”

屋裡的黃單聽著靜，能猜到張英雄對爸媽說了什麼。

無非就是把他推出來，什麼都往他頭上扣，說要不是因為他多管閑事，自己也就不會被抓。

黃單要出去，就聽到陳金花說，“人在做，天在看，舉頭三尺有神明！”

他的面怪異，抬起的那只腳又放回去，不知道陳金花在親口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心裡想的什麼，或許是什麼也沒想。

不多時，李來了。

張父張母的表變了又變，他們家英雄殺了李的弟弟，現在是鐵板上釘釘子的事了，兩口子臉上掛不住。

但是想想又來氣，還不是因為那吳翠玲，兒子才會攤上這種事。

吳翠玲就是一災星，害了兒子，害了他們家。

張父張母都選擇忽略一點，如果不是吳翠玲犧牲自己，他們兒子多年前就已經被人打死了，哪兒還有今天的這些酸甜苦辣。

李冷眼一掃。

圍觀的，吵鬧的，全都散了。

李看看面前的婦人，問道，“冬天沒事吧？”

陳金花丟下掃把，“沒啥事。”

扭頭喊，“冬天！”

黃單的影出現在堂屋，他問，“二叔二嬸都走了？”

“不走，難不還把他們留下來吃飯啊？”

陳金花沒好氣的說，“真是越老越糊塗，就沒見過他們那樣不講理的，冬天，往後咱家跟你二叔家不會再有什麼來往！”

說著，就彎下腰背，出痛苦之。

黃單趕把陳金花扶到屋裡躺著，給端缸子拿藥。

陳金花吃完藥沒一會兒就睡了。

外頭的李目睹經過，“你媽還好吧？”

黃單說，“不怎麼好，不去醫院。”

李扯皮子，“這倒是跟我媽一個樣，不好，還不肯離開村子去看病，不知道們那代人是怎麼想的，還有什麼比更重要。”

黃單說，“我也不懂。”

李把青年拽到自己懷裡，“張英雄的事，是他咎由自取，都是因果報應，跟你沒關系，你別太自責。”

黃單說，“嗯。”

“哥，二叔二嬸都不知。”

李嗤笑，“放心，你哥我不會跟他們計較的，沒勁。”

他把下搭在青年的肩膀上，“晚上哥不燒飯了，在你家吃。”

黃單說，“好。”

兩人去菜地，一個拿鋤頭在地裡翻翻，把雜草弄到一邊，另一個著手去摘長豆角，就剩一點點掛在藤子裡，還不好找。

李鋤著草，隨口問道，“冬天，你媽把這幾排辣椒全摘了？”

黃單說，“嗯，說要磨辣椒醬。”

李奇怪的說，“這才幾月份啊，急什麼，別家都還沒摘呢。”

黃單突然往後蹦，“哥，有土蠶。”

李低頭一瞧，他一鋤頭挖出來三四個白白的大土蠶，“都是蛋白質，哥弄一把回去，晚上給你炸了吃？”

黃單說，“我不吃。”

李斜眼，“不吃拉倒，晚上哥吃的時候你可別流口水。”

黃單說，“哥，你要是吃土蠶，我就不親你了，你也不準親我。”

李，“……”

他什麼也沒說，就是一揮鋤頭，把那幾個大白土蠶撥到青年腳邊。

黃單頭皮發麻，“我走了。”

李調笑，“走哪兒去啊，那邊沒門。”

黃單調轉方向，去找菜地的小門，他走的快，腳被藤子絆倒，踉蹌了一下，差點摔了個狗屎。

李哈哈大笑，結果沒拿穩鋤頭，砸腳上了。

報應來的太快，他一臉懵。

黃單聽到男人吃痛的聲音，夾雜著罵罵咧咧，他扭頭，見到對方扭著臉抱住腳，在那齜牙咧，無意識的笑出聲。

李看呆了，他反應過來，單腳蹦到青年面前，“就剛才那樣，再笑一次給哥看看。”

黃單不會了。

他回想了幾次，角也試著，還是不知道怎麼做，“系統先生，剛才我笑的表，你能不能給我一個類似的？”

系統，“請稍等。”

黃單的腦子裡出現一個笑的表圖，他照著模擬。

李的神微妙，青年角彎起的弧度和剛才是一樣的，卻又不一樣，因為眼睛裡沒有笑意。

他皺眉，不爽道，“張冬天，你又在假笑！”

黃單真的盡力了，“系統先生，下回我要是再出笑容，你可不可以幫我截圖，存進我的私人蒼蠅櫃？”他很想知道，自己真的笑起來，是什麼樣子，那麼難得，應該要保留下來。

系統，“在下盡量。”

黃單說，“給你添麻煩了。”

他周圍的那些人，無論是管家，同事，還是同學，朋友，都做不到，這個男人做到了，第二次讓他在不需要參照模擬的況下表現出微笑，盡管他目前還不知道那種緒是什麼，需要哪些因素才能擁有。

李對上青年筆直的目，“你在想什麼？”

黃單說，“哥，謝謝你。”

李一愣，他壞笑，“幹嘛要謝我？是上回玉米地下的？”

黃單的激頓時就沒了。

他看看男人抬起來的那只腳，“能走嗎？”

李被黃單一提醒，腳上的疼痛就全部往腦殼裡湧，他靠著一竹架子，“歇會兒。”

黃單給他掉鞋，看看腳有沒有破。

李故意哼唧。

黃單說，“很疼？”

李繼續哼唧，“你親哥一下，哥就不疼了。”

黃單起離開。

李喊，“回來，你不管你哥了啊？”

黃單說，“不管了。”

李低罵，嘀咕了句“沒良心的家夥”，就快速穿上鞋，抓起鋤頭蹦著跟上青年。

從菜地路過，在並肩的倆人上，溫暖又明朗。

李的大腳趾被鋤頭砸出淤，好在指甲仍然牢牢著皮||，沒有掉落的跡象，他回去後就倒一點紅花油，“哥長這麼大，還是頭一回被鋤頭砸，你功不可沒。”

黃單聞著那味兒，頭暈，“你坐著吧，我去燒飯。”

李拉他的手，了說，“你媽怎麼還沒醒？要不咱帶診所瞧瞧？”

黃單說，“沒用的，我媽不聽。”

他沒給男人繼續這個話題的機會，一旦牽扯到陳金花，氣氛就會有細微的變化。

村裡的地皮並不貴，家家戶戶都有個院子，豬圈窩牛棚等，幾乎是必備的，廚房不小，能放一張木桌，廚櫃，土砌的鍋臺，還堆放著一些柴火。

李坐在鍋前的小凳子上燒火，腳一，踩死一只瘙目子，周圍還有不在跳來跳去，“冬天，你家這廚房瘙目子太多了，回頭哥給你好好打掃一下。”

黃單去洗幾玉米擱飯上面，蓋上鍋蓋，“好哦。”

米飯香味漸漸彌漫，煙從木頭的鍋蓋隙裡往外冒，鍋臺中間兩個水窟窿子裡的水開了。

黃單把水裝瓶子裡，他不會炒菜，等著李來做。

李洗洗手，卷起袖子，麻利的撕長豆角，掰一截一截的，再洗幹淨，拿了兩個辣椒切，去鍋添把火，出來倒菜籽油。

黃單在一旁看著。

李把辣椒倒進鍋裡，“傻站著幹什麼，等著被油濺啊？”

黃單說，“哥，你好像很會燒菜。”

李拿鏟子翻翻，讓辣椒的香辣都被熱油炸出來，“燒菜誰不會啊，又不難。”

黃單說，“我不會。”

李拿空著的那只手在青年臉上一把，“沒事，哥準你氣下去。”

黃單，“……”

他抓著男人的手看，“怎麼就這麼糙呢？”

李的頭滾，笑道，“因為哥是男人啊，細的，那是小姑娘。”

黃單數數他掌心的繭。

李一邊炒豆角，一邊說，“你再幾下，哥就把你抱鍋臺上你。”

黃單立馬不了。

炒完豆角，李就洗鍋炒蘿蔔菜，“灶王爺，這是我燒鍋的，怎麼樣，不錯吧。”

黃單瞅瞅鍋臺上的年畫，陳金花天天，那上面沾了一點油漬就給幹淨，寶貝的很。

李拿腳蹭蹭青年，“到你了，給灶王爺介紹一下你哥。”

黃單說，“灶王爺，這是我……”

李低頭，在他耳邊吹氣，“老板。”

黃單說，“這是我老板。”

李一下他的鼻子，樂了，“真乖。”

黃單搖搖頭，在這裡的人心目中，灶王爺是個很厲害的神明，媳婦兒要生娃，家裡誰生個病，地裡的莊稼收，孩子考試，工作，討老婆，都在灶王爺面前拜一拜。

仿佛只要拜了，就能得到庇護，順風順水。

陳金花沒胃口，都沒去堂屋，就在自個屋裡躺著，黃單盛飯端給。

瞧一眼碗裡的飯菜，陳金花問，“都是李燒的？”

黃單點頭，“嗯。”

陳金花把碗筷接到手裡，又放在櫃子上，“冬天，那回李為你出頭，媽看在眼裡，現在他家沒什麼人了，你跟他說說，願不願意到咱家來，相互照應著點。”

黃單抬頭看去，又垂下眼睛，“我晚點說。”

他出去後若有所思。

李的懷疑，他能覺得到，陳金花也能，不但沒避開，還讓對方過來，這是不是說，陳金花在默許對方調查，甚至給出了時間和機會？

吃完飯，黃單和李在院裡剝玉米，剝著剝著，倆人就回屋剝|服去了。

陳金花沒睡，抱著簍子在窗口亮點兒的地方打，約聽到什麼聲音，的作沒停，藍線從針頭落下，再挑起，打出一個花。

氣溫下降許多，風裡早已沒了熱氣。

劉東來到村裡的時候，距離張英雄和吳翠玲那件事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

他是來告訴一個消息的，說是吳翠玲瘋了。

黃單和李都很差異。

劉東來描述那幾次見到吳翠玲時的場景，說抱一個枕頭，對著虛空嚷嚷，“何偉，你別我的孩子”“大貴，你再丟下小寶出去玩，我就跟你離婚”“媽，我不髒的，髒的是你”“英雄，不能把人放塘邊，推進去，快推到塘裡去，快”。

提到誰，表都會不同，會戒備，憤怒，扭曲，也會驚恐。

除了這些類似的話，吳翠玲還會念詩，大聲的念，有時候哭，有時候笑，誰也不知道那詩裡有著什麼。

劉東來離開村子時說，“瘋了未必不是好事。”

他還說，希李不要去看吳翠玲，那樣對的病有好。

李是不會去的，因為他沒辦法做到冷靜面對吳翠玲，還是不見的好。

就當是不記得了。

種完油菜和小麥，黃單還在這個世界。

日子過的好快，一轉眼，就快過年了，村長喊廣播，通知大家夥牽著家裡的豬出來，在村口的空地上集合。

要殺豬了。

黃單看著怕，他沒去，把自家的大花豬給了李，“替我送它上路吧。”

李的面部搐，拽著花豬的繩子，“來，跟你主子打聲招呼。”

花豬已經察覺到小命不保，在那哼哼個不停。

豬一大盆，什麼腸子啊豬油啊之類的，也是一盆，一頭豬就是一筆大財富，賣掉大部分豬，剩下的醃臘，明年就是一盤好菜，只有一點點新鮮的豬留著過年吃。

李家的那頭豬全賣了，是陳金花給的建議，說要用錢的地方多。

黃單看男人在床頭數錢，加上王月梅死時收的禮錢，夠蓋兩棟房子了，還有的剩。

李抬眼，“看什麼呢？”

黃單說，“哥，年後我們離開村子，到大城市去吧？”

李半闔眼簾，繼續數錢，“不急。”

黃單，“哦。”

比起夏天，黃單對在季節另一個極端的冬天，沒有多大的覺，他怕熱，不怕冷。

陳金花給黃單把短了點的線加長，要他穿上，給他拿出自己做的棉襖棉，還有一雙黑的厚棉鞋。

黃單全穿上，很暖和。

陳金花拍拍他的棉襖，給他往下拉拉，後退兩步打量，滿眼的慈，“我兒子俊的很，不比誰差。”

黃單臉，頂多是端正吧。

陳金花說，“你有大本事，比任何人都要了不起。”

黃單沒聽懂。

李人在黃單家住著，鴨鵝也帶過來了，他偶爾回去搞搞衛生，家裡一點人氣都沒有，只有幾個牌位，進門就覺得悶。

沒有人，就不是家了。

臘月二十，陳金花忙著打米面。

李在燒火，他拿火鉗在鍋裡出一個山芋，推到外頭去，“給。”

黃單蹲著用吹吹山芋，能上手了，就撕開那層黑皮，吃一口裡面的黃心，燙的舌頭都快掉了。

李連忙擱下火鉗，住他的下，“哥看看你的舌頭。”

這時候，陳金花剛好掛上米面轉上，黃單和李拉開距離，捂著眼淚汪汪的往院子裡走。

陳金花問李，“冬天怎麼了？”

李說，“吃山芋燙到了。”

他丟兩幹柴到鍋裡，“我去看看。”

陳金花對著李的背影喊，“別讓冬天喝缸裡的涼水，會拉肚子！”

李的腳步匆忙，“知道。”

黃單的舌頭燙的很紅，為吃個山芋，付出的代價不小，他什麼也不幹，舌頭在裡，都覺著疼。

人也就蔫了。

“哥給你變個戲法。”

李從懷裡拿出一個又紅又大的柿子，“看，這是什麼？”

黃單瞥一眼，“柿子。”

李半蹲著哄道，“想不想吃？”

黃單說，“不想。”

李頓時就氣的冒煙，“張冬天，你有沒有良心，你哥我火急火燎的就去樹林裡給你打柿子，挑最大的給你揣懷裡捂著，你呢？張個吃兩口都不樂意？”

黃單說，“哥，你好嘮叨。”

李，“……”

晚上很冷，陳金花想要給兒子裝一鹽水瓶熱水捂腳，已經有人提前做了，在房簷下站了會兒，自言自語了句什麼，回屋去了。

李半夜爬到黃單床上，抱著他睡覺。

每晚都是那麼來的。

陳金花給兒子做完一床新棉被，人就倒下了。

黃單怎麼說，陳金花都不肯上醫院去，要是急了，就罵黃單不孝順，說想在家裡躺著都不行，不如此，藥也不吃了，說浪費錢。

陳金花病著，家裡的年味也沒有，年三十，就黃單和李倆人吃了頓紅燒，他們的心裡都裝著東西，誰也沒說。

每年的初一到十五，舞龍舞獅子的隊伍一個村一個村的跑，帶來了新年的喜慶，非常熱鬧。

陳金花聽著鑼鼓聲，的不行了，“兒子，媽知道，你早就看出來了。”

黃單裝作不明白，“什麼？”

陳金花握住他的手，“你是不是覺得媽是個壞人？”

不等黃單回答，陳金花就說，“對，媽就是壞，心腸毒著呢，所以媽這種人，不配活到老。”

黃單說，“媽，有什麼事，等你好了再說。”

陳金花搖頭，“媽怕來不及了。”

的氣息虛弱，時有時無，靠著強撐的一點意識說起那段過往，都爛了，被生生挖出來，攤在眼前。

當年陳金花雖然生的沒有多麼出，但也是一清秀水靈的模樣，跟老李是兩小無猜，很早就定了，也在懵懵懂懂的時候發生了關系，兩家的很好，已經商量了會在第二年的春節親。

沒想到一天的傍晚，陳金花撞見王月梅跟老李在草垛邊摟摟抱抱，沒有沖上去，而是跑開了。

沒過多久，老李來找陳金花，說他喜歡上了一個人，王月梅。

那時候，陳金花已經有了孕，不能讓肚子裡的孩子一出生就沒有父親，就做出選擇，把事告訴老李。

老李搖了，說不再跟王月梅來往，會娶過門，跟好好過下去。

哪曉得王月梅來找陳金花。

陳金花實在是沒話跟說，就要走。

王月梅從後面趕上來，摔倒的時候撞到陳金花，孩子沒了。

一個的，還沒有親，子沒了，還懷過孩子，那是傷風敗俗的一件事，不但自己會被人唾棄，還會連累家裡人，陳金花不能讓街坊四鄰知道，只能忍著失去孩子的痛，幹活下地，一樣不落下。

那段時間，是陳金花一生最苦最難的時候，也是永遠都不會忘掉的悲痛。

第二年，老李娶王月梅，一年那麼多天，哪一天不行，偏偏就是原本要跟陳金花親的日子。

那是王月梅決定的，陳金花是在後來才知道的這件事。

同一年，陳金花嫁給張麻子，想著，張麻子對自己好的，就這麼著吧。

沒想到張麻子的魂被王月梅勾跑了。

從那以後，陳金花的生活就不再安寧，和張麻子爭吵的次數越來越多，直到兒子出世，張麻子的心才回到家裡，擱在他們娘倆邊。

王月梅是個面的人，很會打扮，高傲冷淡，明明沒有||味，卻能牽著男人的鼻子走。

村裡的口水能把人淹死，老死就是那麼沒的。

當然，這其中有陳金花的一份力，心裡有恨，只要發現王月梅跟哪個男的在一塊兒說話什麼的，就故意把老李引過去。

一次兩次，老李就會起疑心，要看管王月梅。

可王月梅誰啊，怎麼可能願意一個男的管著，說話藏著針，針針往人的心窩上，連臉面都不給老李留，有人在場，也會給老李難難堪。

陳金花原本以為，倆人最多就是離婚，沒料到老李會被氣死。

不過，王月梅還是了寡婦。

陳金花是真沒想到，王月梅做了寡婦，帶兩個兒子，也還能有時間穿個子，頭上戴朵花出來溜達。

張麻子死的那天，下著瓢潑大雨。

王月梅說想吃，張麻子冒雨去小店給買，結果失足，摔進河裡淹死了。

這事還是王月梅親口跟陳金花說的，上是愧疚，自責，說自己千不該萬不該找張麻子幫忙，眼裡卻是得意，炫耀。

看看，你丈夫還不是被我迷住了。

至於許了什麼好，王月梅沒有提，陳金花不難想到。

陳金花知道那件事後，心裡的怨恨更多了。

開始長達多年的計劃，一定要王月梅家破人亡。

陳金花一邊養著兒子，一邊戴上，試圖和王月梅拉近關系，知道李是王月梅的驕傲，只要將其除掉，王月梅肯定會絕，卻一直沒有機會下手。

一是，李和李大貴不同，他的警惕心很高，二是，李在讀書，回來的時間不多。

李大貴雖然不得王月梅喜，王月梅不得他走的遠遠的，別回家裡，可他是村裡的惡霸，天惹是生非。

陳金花的兒子多次被李大貴帶頭的一群大孩子欺|辱，本來很活潑笑的，卻開始怕生，畏懼，發抖，李大貴還差點砸瞎兒子的眼睛。

所以，陳金花絕不會放過李大貴。

吳翠玲的出現，是一個突破口。

那小孩被野狗咬的時候，陳金花在，立刻拿子把野狗打跑，小孩已經死了。

因此，陳金花是除了王月梅跟兒子兒媳以外，唯一的一個知人。

陳金花有意無意的在吳翠玲面前提，人這一輩子，一共就那麼些年，要對自己好點，也提誰誰誰家的孩子多可，誰誰誰家生了幾個，是在給吳翠玲增加殺掉李大貴的決心。

吳翠玲和張英雄殺李大貴的時候，陳金花就在後面的樹林裡看著，確定李大貴真的死了，才離開的。

張英雄推王月梅下山的時候，陳金花也在，特地抓著樹，一瘸一拐的走到王月梅那兒，拽了一大把的金銀花砸過去。

那次出事，王月梅下半癱了。

比誰都驕傲，沒法接癱瘓的自己，怕被人嘲笑，就要喝農藥自殺，被李發現了。

不知道李是如何說服的，王月梅沒有再尋死覓活，沒給別人看笑話的機會，又是村裡人悉的面樣子。

李不回城，有他在，陳金花要更加小心，不能被發現破綻。

王月梅想早點抱到孫子，就給李張羅一門親事。

那的跟過人，相好的來村裡找，倆人拉拉扯扯的，要斷不斷，被陳金花也撞見了，就有意在王月梅面前提，還提的不明顯。

王月梅找剛過門的大兒媳談話，一試探就試探出來了，那嫌棄挑剔的言語，沒有人的了，對方既害怕，又憤難堪，直接喝農藥自殺了。

兩次親，方都死了，第一次是的不好，自己命薄，第二個是想不開選擇了那條路，李被扣上克妻的名聲。

陳金花還是不放心，一定要在自己還活著的時候，親眼看著王月梅斷子絕孫。

老天爺的安排真是奇妙。

以前李常年在外，陳金花沒有機會下手，現在也不需要下手了。

因為李看上了兒子，王月梅等於就是斷子絕孫。

陳金花終於贏了一回，完全踩在王月梅的頭上。

做夢都會笑醒，王月梅，你瞧不起我，說我醜，只配嫁給一個麻子，還說我兒子沒出息，你那個有出息，最長臉的大兒子卻被我兒子迷的團團轉，可真是天下的笑話。

知道李一顆心都在兒子上以後，陳金花就收手了，沒想殺王月梅。

可是有些事，真不是自己能預知的。

王月梅死的頭一天，是陳金花跟老李定親的日子，王月梅偏偏要提。

陳金花心裡裝的不止是新仇舊恨，還有別的事，王月梅就是李和兒子之間最大的障礙，只要王月梅死了，他們就會離開村子去大城市。

況且王月梅一死，禮錢能收到不。

李不會讓家冬天吃苦，日子肯定會好起來的。

陳金花的殺念生起，等著時機，在上河場有喜事的那天，趁村裡人都不在，做好萬全的準備，拿剪刀把王月梅紮死了，殺那樣放。

一個幹了大半輩子農活的人，力氣大的很，哪怕是個瘸子，也能拖的一||。

陳金花把王月梅拖到窩旁，給戴上弄了屎的金銀花，塞進臭氣沖天的窩裡。

做完這些，陳金花冷靜的回去，把藏起來，坐在院子裡，就拿那把殺了王月梅的剪刀剪辣椒，靠那些刺鼻的辣味，掩蓋上的腥味，也麻痹自己殺過人的事實。

陳金花的聲音停止，氣息越發的弱了，著兒子，布滿細紋的眼睛裡有淚，也有不舍，“別把媽跟你爸葬在一起……媽誰也……不……”

黃單到應似的轉過頭，男人站在門口，應該是剛來不久，聽到了後半段，就是陳金花殺死王月梅的那部位。

他再回頭，陳金花已經合上眼皮，手垂下去，搭在床邊，死了。

算是死的踏實，沒什麼憾。

外面還在舞獅子，鑼鼓聲響亮，孩子們歡笑著，從院子門口跑過，喜氣洋洋。

黃單在凳子上坐著，李在門口站著，他們維持那樣的姿勢，誰也沒有去打破抑的氛圍。

有一個討飯的來敲門，想在年初一討點好吃的。

沒人搭理他。

黃單沒去管李，經過李邊時，也沒抬頭，他去找村長征求意見，村長同意了。

等黃單回來，李已經不在了。

他松口氣，真怕李控制不住，上來打他，再搞一個失手，把他打死。

陳金花葬在一山坡下，靠著一片樹林，就一個人，安安靜靜的。

張英雄爸媽知道陳金花死了，倒是沒有出幸災樂禍的樣子，人不在了，說什麼做什麼也沒什麼意思。

黃單在家喂喂鴨，白天拿鉛筆在本子上畫畫，晚上點著煤油燈看房梁發呆，李一直沒有回來過，他估著，在離開這個世界前，八是見不到了。

塵歸塵，土歸土，上一代的恩怨隨著上一代人的離世，煙消雲散了，沒必要混今後的生活當中。

這是黃單的理解。

他不能要求李也和自己一樣。

畢竟黃單只是個旁觀者，一個外人，而李不同，他是另一個當事人的兒子。

油菜花開的時候，李回來了。

黃單在院裡畫畫，什麼都來不及反應，就被李拽進屋子裡。

積分已經用了，系統先生給的一支|花靈本不夠用，黃單跟它賒賬，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給黃單申請到了三支。

結果還是不夠。

苦的黃單活活疼死了。

黃單睜開眼睛，他還在屋子裡，又活了，“系統先生，這是怎麼回事？”

系統發出聲音，“黃先生，或許是您離開的時日未到。”

黃單轉眼珠子，被眼前的一個野人嚇到，他睜大眼睛，“哥？”

說話的聲音啞的厲害，估計躺了有幾天。

系統，“五天。”

黃單問道，“那李為什麼沒有把我埋了？”

系統給他看保存的數據錄像。

黃單沉默了。

錄像記錄著黃單疼死後，李錯愕，無助，憤怒，抱著他的咒罵，痛哭時的畫面，哭的鼻涕眼淚滿臉都是，狼狽又可憐。

還有就是李打水給黃單洗，穿上幹淨的服，把他抱在懷裡，給他唱歌，用輕的聲音說很多話，說著說著，就又開始哭，是那種靜靜的流淚，不是嚎啕大哭。

錄像放完了，黃單回神，他看向男人，胡子拉碴，眼窩深陷，面頰消瘦，顴骨突起，服還是那次回來穿的一，沒換過，上面有他的。

屋裡很安靜。

已是黃昏，風把窗戶吹來，夕的餘暉過那點隙灑進來，將縈繞的暗吞噬幹淨。

李抖著手去青年，他的頭發，他的眼睛，鼻子，。

黃單說，“哥，你的我有點疼。”

李怔怔的，“哥輕著點。”

黃單揪住男人的一胡渣，用了點力道。

李震了一下，似是才從夢境中出來，他一把將青年抱進懷裡，死死的勒住。

黃單好疼，渾都疼，“你不是說輕著點嗎，騙我。”

李的嚨裡發出哽咽，他激，驚喜，語無倫次，“對不起，哥錯了，冬天，你別離開，求求你，哥真的知道錯了。”

黃單說，“我原諒你。”

李猛地抬頭，小心翼翼，“真的？”

黃單說，“嗯，真的。”

李失聲痛哭。

一個面龐剛毅利落，材強壯的大老爺們哭起來，很要命，黃單歎氣，“哥，你以後別哭了，好醜。”

李愣了半響，他抹把臉，流著淚的眼睛裡滿是幸福，“好，你說什麼，哥都依你。”

見男人湊上來，要親自己，黃單說，“先去刷牙洗臉。”

李，“……”

黃單奇怪李為什麼不好奇，一句都不問，畢竟一個死了五天的人又活了，這對誰來說，都很詭異，本沒法去相信。

他很快就知道了原因。

李正常，清醒，也瘋了。

黃單上茅房，他都跟著，寸步不離。

有事沒事的時候，李隔一會兒就去盯著黃單看，還會他，睡覺就更離譜，一晚上不知道要醒來多次，確定黃單是活著的，這已經是神經質的表現。

黃單試圖安，沒用。

失去人的悲痛，給李留下極大的心理創傷，所以在重新擁有後，他小心呵護著，不敢去回想當時的過程。

黃單擔心李有影，會不行，因為他是在做的時候，疼死的。

結果在油菜花地裡待一下午，黃單知道自己多想了，人李好的很，一點問題都沒有。

五月份，李打理妥當，在村裡人還做著夢的時候，他帶上不多的行李，牽著黃單離開，去了大城市。

大城市是個貪得無厭的家夥，將人們的夢想和勇氣全部奪走，卻殘忍的看著大多數人掙紮，失，放棄，痛苦，只賞賜給極數人一席之地。

黃單一直跟在李邊，看他從給別人打工，變別人給他打工，從只有幾百的存款，到價驚人。

手機，電腦，電視，汽車，樓房，什麼都有了。

他們還是只有彼此。

關於砂糖村的那些個人，和那些個事，都在記憶的長河裡翻滾著，沉寂下去，沒有再去把它們翻出來。

對李而言，失去的那次，讓他醒悟，沒有什麼東西比活著的人更重要，那些恩怨糾葛，他選擇去慢慢忘。

就在黃單以為自己是要在這個世界待到老的時候，發生了一起事故。

那天，是公司十周年，也是黃單和李來到這座城市的十周年紀念日，他們在回家的路上參與進連環車禍。

黃單奇只了點皮外傷，被報道是前所未見的奇跡。

沒錯，還是因為沒到離開的時間。

李卻不行了，因為那是他命裡的劫數，要在今天死，並且死於車禍。

黃單去病房，看到床上的男人渾是，他的眼皮直跳，好一會兒才去握住男人向自己過來的那只手。

李的口中吐著，“哥……哥對流星許過願的……咳……媳婦兒……我們……我們會有下輩子……下下輩子……”

他的停止呼吸，心跳也停止了。

黃單歎息，“流星許願，那都是騙人的。”

老總出事，公司票下跌，黃單接手管了，他沒讓李的事業遭重創。

李葬在xx墓園裡。

黃單蹲在墓碑前，把白放上去，瞧著照片上五俊俏的男人，在心裡說，“系統先生，就剩我一個了。”

系統，“您節哀。”

黃單站起來，往墓園口走，他突然停下腳步，回頭了一眼墓碑，“再見，李。”

回去後，黃單花費一些時間選出合適的孩子，將李的事業給對方。

他是個要走的人。

李死後的下半年，黃單一覺睡醒，自己站在小區裡，電的奔馳玩車已經撞上來，穿著西裝的小男孩在車裡大聲嚷嚷，“你耳朵聾啦，我你讓開，讓開啊！”

黃單又穿越回來了。

他上穿的是定制的鐵灰西裝，襯衫領子下面打著一條領帶，上是筆的西，腳上是雙新買的皮鞋，手裡拿著的是公文包。

還真是突然穿越，突然回來。

黃單在原地站了很久，他回過神來，開著奔馳的小男孩已經不見了。

有人路過，黃單避開，他沒走幾步，公文包裡的手機響了，那頭是老同學的聲音，“黃單，明天同學聚會，你記得過來啊。”

黃單說，“好。”

耳邊的聲音還在，“聽沒聽見啊？”

黃單剛要回答，就有一陣風刮過，他的眼睛睜不開，那聲音變的陌生，不再是老同學帶著北方方言的腔調，而是有些蒼老，像一個老太太。

在那嘮嘮叨叨的重複著，“聽沒聽見啊？聽沒聽見啊？”

黃單很虛弱，想一下子，卻不了，他費力將眼皮撐開一條隙，一個穿著華服，滿臉褶子的老太太出現在他的那條隙裡頭。

“阿，你是我們宋家幾代單傳，可不能因為兒長，就做傻事，丟下一個人啊。”

黃單，“……”

這時候，一大堆的信息在他的腦子裡炸開。

宋，宋家嫡子，他剛出世不久，父母就因家族鬥雙雙離世，他由一手帶大，對他寄予厚，在他年時就將他送出國留洋，兩個月前才回鎮上，繼承家業。

昨天晚上，宋昏倒在西街，原因不明。

黃單從這句的記憶裡跳出來，都沒心去梳理。

不是才穿越回去嗎？怎麼又穿越了？就不能讓他口氣？難不小區是個類似中轉站的地方，在小區裡出現的人是來接他穿越的……npc？

黃單頭疼，從小區到家也就是兩三條路的距離，怎麼就這麼難，“系統先生，還是你嗎？”

系統，“是在下。”

黃單問，“系統先生，那我這是怎麼了？”

系統，“抱歉，在下沒有權限，無法回答。”

黃單又問，“系統先生，我要穿越幾次，才能回到家？”

系統依然是那個答複。

它就是一發送任務的，無能為力。

黃單的面前出現一塊屏幕，還是悉的排版，只不過左上角的任務倆字換了繁，屏幕裡的任務容也是。

他看的頭暈，系統更換了簡。

【猜猜我是誰：嘿嘿嘿，我是一只妖，前段時間我來到了鉞山鎮，化作他們當中的一員，已經悄悄的吃掉了好幾個人，猜猜我是誰呀。】

黃單，“……”

作者有話要說：　　“燒鍋的”是老婆的土話。

“老板”是丈夫的土話。

“瘙目子”是跳瘙的土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