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斌見狀放下心來，板著臉嗯了一聲，吩咐道，

“用飯！”

一旁立著的幾位姨娘忙上前一步，大姨娘和二姨娘先是給牟斌和劉氏分別盛了兩碗清粥，這才給下面的爺小姐們按著長有序給上了或是清粥或是湯面等等，只到牟八爺這，五姨娘上了一碗一早新蒸的米飯，又放了兩小碗，一碗是紅的亮、如瑪瑙的東坡，又有一碗是醬烤的，里頭一個大大的，烤的皮脆，一放上來便讓牟八爺看直了眼！

他也不客氣，手抓了就啃，那外里，口鮮香，一口下去便扯下一大塊來，讓吃了幾日魚湯的牟八爺甚是用，三下五除二，一只便沒了，又轉而夾那瘦相間的東坡，桌上的眾人見了都是神如常，一派早已見怪不怪的模樣，主母主氏見狀便笑了起來，

“看來這孩子的子是好了，吃起來還是這麼香！”

牟府里的這位八爺從小胃口便好，自從時開了葷后，那是頓頓必要食，連一大早都要吃，若是不然這一日都會神怏怏不得勁兒，家里人早已習慣他如此，前幾日他挨了打沒有過來一起用飯，眾人沒見著老八大口吃，都仿佛了甚麼一般，連吃飯也不香了！

眾人聞聽都是點頭，二姐兒牟秀娟乃是劉氏嫡出，在父母面前向來大膽些，也是笑著接話道，

“看著老八吃就是香……有他在跟前我用飯也香些！”

說著一揚手里不過半個掌大的粥碗，對后的人道，

“勞煩大姨娘再給我盛一碗！”

大姨娘龔氏忙陪笑道，

“好，給二小姐多盛些！”

這廂給牟秀娟盛了一碗，又問一旁的大小姐，

“大小姐可還想用？”

牟秀點了點頭聲道，

“勞煩姨娘了！”‘

大姨娘笑得眼角的魚尾紋都現了出來，

“這是妾份之事，大小姐不必客氣！”

這大小姐乃是自己生的，自然是不得孩子多用些！

大姨娘乃是牟斌早年家里帶來的丫頭，牟斌與劉氏婚之后抬了做姨娘，待到主母生下嫡長子和嫡次子之后，也有了孕，也是劉氏賢良倒也沒有為難，讓把孩子順順利利的生了下來，才有了庶出的大小姐。

這時節便聽上座的劉氏笑著對牟秀娟道，

“你看著你兄弟高興，且要多看看，再等半月，你便要出嫁了，以后想看你兄弟便不是這般便宜了！”

牟斌年近四十，正是年富力強之時，有一妻六妾，倒也是努力耕耘，孩子們生的也多，牟家諸位爺小姐生辰都是相差無多，正室里像大姨娘所生的庶長牟秀便只比正室劉氏所生的二小姐牟秀娟大上一月，二姨娘所生的三小姐也只比牟秀娟小上兩月，之后的一年里，劉氏生了五小姐，二姨娘又生了四小姐，總歸妻妾多了，這兒便一個個的往外蹦，也是牟指揮使養得起，倒也是樂在其中。

如此這般牟家的幾位小姐年紀相差不多，因而陸續都到出嫁的年紀了，按說牟秀娟排行在二，怎得也不應當是家中最先出嫁的兒，只庶長牟秀子自小孱弱，牟斌憐惜，便想多留兩年，再給大兒選個好些的人家，因而牟秀娟才先定下了親事，預備了幾月，眼看著過了年便要出嫁了！

說起自己的婚事，牟秀娟立時滿臉緋紅，嗔道，

“母親，兒便是出嫁了，也要時常回家里來的！”

劉氏便笑道，

“你要回來自然是好，只記得把姑爺也一同帶回來！”

這話一說，牟秀娟的臉更紅了，眾人看了都是一陣笑，只有牟八爺，一面大口著飯，一面將一雙黑漆漆的大眼珠子滴溜溜在大姨娘和大姐姐的臉上掃過，二人也跟著笑，只是笑容都有些勉強。

牟彪心里嘆了一口氣，暗暗嘀咕道，

“人都說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仇！”

大姐姐以后的事，他是知曉的，二姐姐嫁出去之后，家里來了遠房的親戚，在京城趕考住在后院里，于是便有了那戲文里的老戲碼，大姐姐正自恨嫁呢，遇上個有個七分相貌，三分人才的男子便一頭栽了進去，之后大姨娘求了母親許久，母親終是松口把大姐姐嫁給了那小子。

二人親之后倒也是恩了幾年，那小子靠著爹，科舉之后便在京里謀了一份差事，站穩了腳跟，人便發起飄來，連著往家里納了三房小妾，大姐姐本就是個子不好，心眼兒不大的，被氣得病倒了，之后拖了幾年便去了，卻是連個一兒半也沒有留下！

有人說了，憑著錦衛讓朝中上下聞風喪膽的名頭，怎能讓家里兒了氣，牟斌也不出手整治整治大婿？

實則并不是如此，一來牟斌為人正直，不屑做那以權勢人之事，二來在他看來，男人三妻四妾乃平常事，他自己都一妻六妾，如何好不許大婿納妾，大婿乃是家中獨子，開枝散葉乃是人倫大理，他錦衛再是跋扈也不至讓人不睡人，不生兒育吧！

說來說去還是自己家大兒心眼兒太小了，想得開些，雖說是庶出，但總歸是牟家的兒，任是一無所出，任是男人抬了一房又一房進門，這正室的位子始終都是的，將下頭幾個小妾生的孩子抱一個到膝下，老了以后照樣兒子們的供奉，難道他們還敢怠慢了不？

牟指揮使如是想，牟彪等幾兄弟也如是想，因而雖說是氣惱，不過由牟彪挑頭聯合兄弟們打了自家大姐夫一頓，也就罷了！

人都去了，還能怎樣？

之后牟彪也時常后悔，

“若是早些給大姐姐說，不遇上那小子，說不得還不會這麼早死！”

如今他回到了十歲之時，今兒在飯桌上一聽說起二姐姐婚事，倒是將這一茬想起來了，轉頭瞥了一眼在自己后立著的五姨娘，五姨娘會錯了意，當兒子還要加飯，忙問道，

“八爺可還要用些？”

牟彪不好多說，嗯了一聲，將手里的碗遞給了，心中暗暗嘀咕道，

“五姨娘娘家就是京城的，聽說我那親舅舅大小還是個吏目，說不得能給大姐姐尋門好親事！”

有那人說了，牟八爺這是瞧不起自家庶出的大姐姐麼，怎得還要讓自家做姨娘的小妾尋娘家的親威，給大小姐說？

實則這牟指揮使很是有些重男輕，在他心里兒子才是傳宗接代的，兒都是要嫁出去的，又有他向來重規矩，這男主外，主，兒由父教，由母管，家里兒們的婚事自然是由正室劉氏來做主的！

又牟斌出亦是并不怎樣高貴，祖上也不過軍戶出，后頭娶了劉氏，初親時家中也是艱難，也虧得岳家幫襯，才有了他今日，因而牟斌對劉氏極是敬重，從不多手后院之事，對于兒們的婚事，只要劉氏不點頭，牟斌是不會多的。

而劉氏這大婦雖說是賢良，但對下頭庶子總歸沒有對待自家兒一般上心，自己生了嫡長子牟溫，嫡二子牟良，嫡二牟秀娟和嫡五牟秀蘭，這幾個孩子是嚴加管教，半分不敢疏忽，而家中其余的孩子吃穿用度雖是不差，但規矩學識上頭卻是從不多過問，只要大面上過得去，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罷了！

說白了，總歸不能讓庶出的越過嫡出的去，因而對于庶出的孩子們的婚事，自然不似給親生的定婚那般眼高于頂，門戶差不多也就了！

若是不然以牟斌與劉氏都極重規矩之人，如何能讓人在錦衛指揮使的府上把二小姐給勾搭上了？

甚至……

牟彪小時不明白，長大了分府單過之后，因著某些事兒才回想起小時之事，他才懷疑起是正室夫人劉氏有意縱容，才讓大姐姐有了那樣的下場……

但……劉氏行事賢名在外，做事向來滴水不，占著大理，像這回要多留大姐姐兩年，也是劉氏向牟斌進言，

“這子生產乃是過生死關，大姐兒子差，早嫁了出去是害，多留兩年才是為好！”

劉氏夫人如是勸牟斌，牟斌也深覺有理，自然點頭稱是，之后牟秀自己春心萌，吵著鬧著要嫁人，卻是半分都怪不到劉氏上。

如此這府里上下沒一個疑心劉夫人，便是牟斌也從未懷疑過！

現在的牟彪乃知曉后事的，總歸是自家姐姐不好讓就這麼不明不白的將終所托非人，但也不好跳到自家老子面前將這事兒給講破了，便將主意打到親娘上，

“左右姨娘得寵，待找到了好人家，讓在爹枕邊吹吹風，此事必！”

他這廂打著主意，下卻沒閑著，一口氣又吃了兩碗，這才扔了碗筷，對牟斌道，

“爹，您幾時去衙門，可以耽誤一時半刻，兒子有要事要同爹講！”

他那小胖臉上一本正經的模樣，牟斌瞧著有些好笑，面上卻是毫不，板著臉應道，

“你日里不干正事，會有甚麼要事同老子講？”

牟彪應道，

“兒子是真有正經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