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槿送走了宮里的侍,掀了簾子從外面走進來，看到里面坐著拿布劍的兒,聲問道：“太后想請你宮作伴,你今日怎麼不愿意去？”

孟毓心轉頭看了母親一眼，將手里的劍和抹布放下來。

青槿在旁坐下，問道：“怎麼了？在太后宮里住得不開心,還是跟陛下鬧矛盾了？”

太后喜歡這個長得像自己母親的侄，喜歡召宮陪伴,從前孟毓心并不會像今日這般排斥。

孟毓心搖了搖頭，過了一會兒，才道：“上次進宮,姑母問我,讓我以后都在宮里陪著,陪著陛下,問我愿不愿意。我知道姑母的意思,所以我跟說我不愿意。”

皇帝登基已有四年，今年十八歲，正是該娶親的年紀。青槿知道如今朝中不大臣都上了折子，請求皇帝選妃立后的。

太后在皇帝的婚事上也有自己的算盤,希自己的娘家人宮為后,一是可以保住娘家的榮耀富貴，二是可以居中轉圜和皇帝之間存有隔閡的關系。

青槿給兒和自己各倒了一杯茶，一邊說道：“你和陛下這些年一直相和睦,口中也常把他掛在邊，我當你是喜歡他的。”

孟毓心握著手中的茶，挲著茶盞的邊沿卻并不喝，然后看著窗外的天空道：“我喜歡他,但并不一定要嫁給他。他是皇帝，以后注定不可能只有我一個，就算他答應大臣們也不會同意。我若嫁給他，就要放棄自己，一輩子困于皇宮里，那不是我想要的日子。”

孟毓心說完，又轉過頭來，看著母親道：“娘，你對爹爹也是喜歡的吧？就算到不了的程度，但心中肯定也是有的。可是當年，如果你可以選擇，你會和爹爹在一起嗎？”

青槿聽著愣了一下，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兒的話。

“所以你看，喜歡和要不要和他過一輩子，那是兩碼子事。”

青槿看著一臉沉靜的和談論的兒，平靜得就像是談論今天吃了什麼一樣。明白過來，或許喜歡皇帝，但在的人生中并沒有占那麼大的份量，大到可以讓放棄一些。

站起來手拍了拍的肩膀，對笑了笑，不再多說，然后便從兒房間里出去了。

而此時在皇宮里。

兩匹駿馬在馬球場上飛馳，馬尾甩起，兩名十七八歲的年各自坐在馬背上，足登長靴，手持球杖逐球相擊。

最后穿青騎服的年將球擊進了球門中，之后抬起頭來，笑著對穿紅騎服的年道：“我贏了，陛下。”

皇帝笑了起來，忍不住道：“你就不能讓朕一次，朕跟誰打都能贏，就是永遠打不過你。”

“你能贏其他人，那是因為其他人都因為你的份讓著你，我可不會讓你。”

說著將右手的馬球杖換到了左手，躍下馬。

皇帝將球杖給了側的侍，也跟著躍下馬。兩人一起走到了球場邊上，有侍送上手帕來給他們汗。

兩人完汗之后，一起走到旁邊的椅子上坐下。宮人送了茶上來，皇帝一只手各端了一杯，一杯遞給了孟承雍，一杯自己抿了兩口，一邊與旁的人說話道：“上次你說到跟西梁一戰的時候幾度驚險，怎麼個驚險法，你都還沒跟朕說完。”

“其實也沒什麼，我初次獨自領兵，又是打這麼重要的仗，經驗難免不足，幾次都差點讓西梁人從后暗算，幸好有心兒在。雖然是個孩子，但在戰場上一點都不比男人差，就像是我的另一雙眼睛，幫我盯著邊的危險。”

皇帝聽他提起孟毓心，再想起最近躲著不肯往宮里來，心中多有些失落。

孟承雍轉頭看了好友一眼，不知是不是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麼，又有點暗有他意的道：“心兒和其他閨閣中的小姐不一樣，不是愿意將自己囿于后院的子。想去看外面的世界，和男人一樣去建功立業。我作為的兄長，很佩服，也希能隨心所，按照自己的心意生活。”

皇帝轉頭對孟承雍笑了笑，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他又說起道：“聽說你和武安侯府徐家姑娘的婚期已經定下來了，就在明年的開春。”

孟承雍這時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嗯”了一聲。

皇帝看著他臉上的表，有些羨慕起來：“真是羨慕你，可以娶到心儀的姑娘。”

孟承雍對皇帝道：“陛下以后也一定會有一位心意相通的皇后的。”

皇帝淡淡的笑了笑，卻有幾分失落。

“等你親的時候，朕出宮去參加你的婚禮。”

孟承雍拒絕道：“那怎麼行，你這樣的份出宮來，到時候我整府上下都得忙著恭迎你，接待你，賓客哪里還能好好的吃喝。陛下心意到了就，給我送份大禮吧，圣駕就不必親自來了。”

皇帝有些不滿的瞪了他一眼：“我不帶人，微服去總了吧。我好心好意的給你面，你還嫌棄。”

皇帝心里惱起來，連自稱都變了。

孟承雍笑了起來，對皇帝道：“沒辦法，一輩子就這一次親，我可不能讓陛下搞砸了。”

皇帝生氣的拿起桌上的帕子扔到了他的上，惹得孟承雍又哈哈的笑起來。

兩人閑聊了一會，皇帝又道：“等過完年你了親，你帶著你媳婦去雍州吧。西梁雖已歸順大燕，但其境人心不服，需得有人在那里坐鎮。給別人朕不放心，還得由你去。朕打算在西梁設一個都護府，由你任都護使嗎，統轄西梁各州。”

孟承雍見皇帝說起了政事，也跟著嚴肅起來，站起來對皇帝跪下，拱手道：“臣定不負陛下所托。”

皇帝連忙將他扶了起來，對他道：“你起來吧，咱們之間就別跪來跪去的了，怪生分的。”

說著又對他道：“走，咱們再比一場去，今天朕可一定要贏你一場。”

孟承雍挑了挑眉，抬著下道：“那陛下就試試看。”

兩人重新拿起了球杖，分別躍上馬，在馬球場飛奔起來。

進了十一月之后，天氣一天比一天寒冷了起來。

孟毓心不參加其他府上千金舉辦的宴會，又不想進宮，在家也嫌無聊，一時倒是無所事事起來。

走在街上閑逛，看到旁邊有一座大的賭坊，門簾上寫著一個大大的“賭”字，一個三四十歲的男子被人從里面推出來摔到了地上，他上被得上只剩一單薄的單，推他出來的兩名小二兇神惡煞的道：“沒錢進來賭什麼賭！”

孟毓心一時心來，抱著手上的劍往里面走了進去。

里面人群擁，各種搖骰子、推牌九的聲音，喊著“開大”、“開小”的聲音，以及贏了的人的歡呼聲和輸了的人的哀嘆聲，所有的聲音夾雜在一起，顯得十分嘈雜。

賭坊的小二看的穿著就知道是富貴人家出來的小姐，將當了大魚迎了進來，笑著道：“這位姑娘，您想玩點什麼？”

孟毓心走到一張搖骰子賭大小的桌子前，看著他們玩了幾圈就看出了門道。

手了上，從上掏出一個碎銀扔在了桌上，道：“我來搖骰子。”

小二看著往桌上扔的銀子，為難道：“姑娘，我們這桌下注至得十兩銀子以上，您這一兩銀子恐怕不夠。”

孟毓心并沒有帶那麼多的銀子，將手上的鐲子下來扔上去：“這鐲子說也值幾百兩銀子，可以嗎？”

“姑娘，我們這下注只收銀子不收其他的，不過我們這可以典當，您可以拿您的鐲子換了銀子再來下注。”

這時，一雙修長白皙的手了過來，將桌上的鐲子拿起來，接著桌上又被人扔了兩個黃澄澄的金元寶，一個低沉清冷的聲音響了起來：“我來幫下注。”

孟毓心轉頭看過去，看到邊男子俊雅的臉時，整個人都愣住，呆呆的看著他：“你……”

皇帝卻并不看，將的手鐲收進了自己懷里，自顧自的坐到了賭桌前，問旁邊的小二道：“我來搖骰子，可以嗎？”

小二見他這氣派和穿著，再看他后戒備的著周圍的兩個人，便知道他不會是普通人。不過他們這每日來往的權貴多了去了，哪怕是王公大臣家的公子，也有穿金戴銀的進來然后著子出去的，他們并不懼怕，反倒覺得多了一條大魚，于是諂笑道：“可以，可以，公子您請。”

皇帝拿起桌子上的骰子了一把，就知道桌上的兩副骰子有問題，骰子被灌了鉛，莊家可以利用磁石來控制點數。皇帝笑了起來，對周圍的人道：“你們要不要跟著我小，我保你們贏。”

座中有相信他把銀子了小的，也有不信他了大的，還有猶猶豫豫大小都不肯下注的。皇帝也不在意，看著莊家搖了骰子開了盅，里面分別是一點和兩點的兩個骰子。

莊家笑著對皇帝道：“三點，貴客您請。”

跟著皇帝了小的人紛紛拍額哀嘆起來，皇帝臉上卻毫不在乎，孟毓心拿著劍抱著手站在他后，看著他拿了蓋子極快的刮了桌子上的骰子扔進盅里，隨手搖了搖然后“啪”的一聲拍在桌子上，在眾人張的氣氛中，將蓋子打開，出里面均是一點的兩個骰子。

皇帝笑道：“承讓。”

搖骰子的莊家和小二相互對視了一眼，均有些意外。

這次皇帝將贏來的銀子又全部都扔了進去，依舊小，這一次跟著他下注的人就多了。

不管玩多把，皇帝總能勝莊家一籌，哪怕莊家搖出來的是兩點，皇帝也能將兩個骰子搖得疊在一起只開出一點來。且皇帝每次都是贏多下把就下多，不一會兒之后，他桌子上的銀子便已經堆積如山。

小二見遇到了行手，趕忙去了后面找來了管事。管事一見皇帝通的氣質，再看著他后站著的一看就是高手的兩名護衛，就知道他不是他們能惹得起的人，于是對小二搖了搖頭，代道：“今天無論他贏了多，銀子都讓他們帶走，別惹事。”

小二雖然疑，但也不敢再多話，反而越加盡心的招待起皇帝幾人來。

但皇帝玩了幾圈之后，便覺得沒什麼意思，讓人去將贏來的銀子換了銀票給了孟毓心，然后牽著離開了賭場。

皇帝道：“你那點賭技還是我教的，就你那點技，敢來這種地方對著這些老油子大顯手？”

孟毓心問道：“陛下怎麼出宮來了？”

“出來散心。”說著又道：“陪我走走吧。”

兩人騎馬到了城外，最后在一山頂前停了下來。兩人并排坐在馬上，吹著四方而來的冷風，眺著遠的高山。

皇帝問孟毓心：“你最近都不肯宮，是在躲著我？”

孟毓心沒有說話，手勾了勾被吹飄起來的頭發。

皇帝轉頭目視著：“最近大臣們都在上書，讓朕娶親并立后。”

“那恭喜陛下了，等陛下娶親時，我給陛下送份大禮。”

皇帝深嘆了口氣，垂著眼道：“我以為你知道我的心意。我有時候想，干脆下一道圣旨直接立你為后，讓你拒絕不得，可我又不想如此強迫你。”

“陛下，你看過那些困于宅的人嗎？”

“我的母親、已經過世的夫人、趙王府的趙王妃、孫側妃，還有許許多多的宅院里的人。們曾經或許也都是明好的子，但一旦嫁人之后，圍著院的一畝三分地轉，與其他人分或爭搶同一個丈夫，爭奪后宅的那一點點權利，然后在一復一日的磋磨里，變得面目全非。其實不能怪們，因為們大部分人都沒得選擇，在這世上你們男人規定的道理里，人是沒有選擇自己人生的權利的。皇宮，也不過就是一個大一點的宅而已，甚至這里的人會更多。”

皇帝張了張口剛想說話，孟毓心卻又打斷他道：“我比們大部分人都幸運一點，因為我出宋國公府，因為我的父親是宋國公，我的父兄也愿意替我撐著，放手讓我去闖，我可以選擇和們不一樣的路。”

孟毓心轉過頭來看著他，認真道：“陛下，我想出去看看這大好山河，我想去看看這世間百態，我想爬到高，去看一看你們男人才能看到的風景。”

皇帝看著，跟著不由無奈的笑了起來，道：“我本來準備了一肚子的話想和你說，但你總是讓我將這些話說不出來。這世上，想要為我的皇后的世家子不知多，也只有你會將這視為枷鎖，棄之敝履。”

“人各有志，陛下。”

兩人都沒再說話，只是各自坐在馬上，安靜的一起待著。

自這日之后，皇帝沒有再召過孟毓心進宮，兩人也再沒見過。

過完年之后，宋國公府張羅著孟承雍和徐善善的親事。等兩人完親，便已經是三月了。

等到滿月會親結束，皇帝讓孟承雍去雍州赴任的圣旨也下來了，圣旨中，皇帝同意讓孟承雍攜家眷一起赴任，亦提到了孟毓心可一同前往，協助孟承雍一起理軍政要事。

孟承雍進宮向皇帝謝恩和告別，孟毓心卻覺得“相見不如不見”，見了也不知道說什麼，并未向他告別。

在春天將要結束的時候，孟毓心和孟承雍一起拜別了家人，孟承雍帶著新婚的妻子，孟毓心跟隨著兄嫂，側是鬧了父母許久終于讓父母同意讓他一起跟著去雍州的孟承業，一行人一起離開了上京前往雍州。

啟程的時候，孟毓心坐在馬上，回了一眼站在城樓之上的那個明黃影，最終又默默的回過頭去，目堅毅的著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