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戰之后，冤死者眾，怨念聚而不散，便生怨境，困住路過之人不得出。

以慈法禪師見聞修行，也只聽說過消融化解一個人的怨氣。對于聽泉寺來說，需要法事齊全，連續幾日誦經文，方能超度。至于化解多人怨氣，對有些修為高的人來說，在陣法的輔助下，或許能辦到但必定吃力，更有可能的是被怨氣反噬，折損修為。

至于消融數萬人的怨念，老和尚屬實想都沒有想過，以至于聽聞道士的話后震驚呆愣，一時無言。

宣諭院案卷亦有相關記載，卻不過聊聊數語，諸如：天諭司某某于某年某月某日于元州某破怨境。至于難易兇險皆無可查證，因此劉院判不明就里，只道是天諭司尋常公事，只先捧了一句：“仙長思慮周全。”又問道：“不知仙長何時？屬下好為仙長準備一應資。”

道士步伐稍緩，并未答話，似是真的在想還缺什麼資。

慈法禪師已憂心忡忡的問道：“不知寧州城那邊施主可有安排？可需助力？”他又忙補充，“貧僧雖修為淺薄，若施主不棄，亦愿帶達堂眾弟子一同相助。”

劉院判嚇了一跳，他每年為聽泉寺簽發文牒，對這老和尚的實力他還是心里有數的。

老和尚佛法高深，又通陣法，多年來代行住持職，輕易不可能這般主請纓，忙問道：“此行……很危險？”

“諸行無常，眾生皆苦。苦生煞，恨生煞，不平不舍掛礙生煞也。飽含眾生不平之怨境起，臟霧疊疊，纏難去，是非橫生，非大清明大修行者，難以走出，更遑論消融化解。”慈法禪師嗓音沉沉。

劉院判瞠目結舌。這麼說來，就算是大修行者陷其中，搞不好都會累及自，變得污濁不堪，落得個修為折損是小，魂飛魄散是大啊。

道士并未回答他，卻是突然停住腳步，向老和尚：“慈顯方丈云游多久了？”

“一年又三月有余。”

“不知何時歸？”

“貧僧不知。方丈臨行前曾說，此番是為五百羅漢堂。”

“慈顯方丈有心。”道士點了點頭，抬腳便踏上了最后一層臺階。

劉院判心思有些跟不上，但還是直覺般捧哏道：“方丈十七年前回來把天王殿給畫滿了。六年前回來又把藥師殿給畫滿了。休息了不足五月，老方丈又往西去，只盼老方丈早日歸來，圓滿了五百羅漢堂，那元州聽泉寺，也算是天下絕無僅有了。”

老和尚點了點頭，依舊憂心忡忡，猜不道士到底作何想，莫不是嫌他們這些和尚法力不足？只有慈顯方丈方有資格同行？想起道士以一人之力破百年邪陣，或許真的只是不需要他人相助罷了。他藏不住話，心有疑問，便也問了出來。嚇得劉院判臉又是一白。

道士并不介意，反倒很喜歡老和尚的直爽，道：“照顧不過來。我一人更方便。”語氣平淡，毫沒有倨傲之氣，仿佛只是陳述事實。

太狂了，太狂了呀！就算是天諭司上劉院判也忍不住心中腹誹。就算是國師親臨也不會這麼狂吧？不過看在這仙長昨夜拿出的令牌級別至也是供奉以上吧？

算了，劉院判只覺心累，突然不想說話了。

慈法禪師面依然鄭重，但對道士的話卻并無半點懷疑，聞之點頭道：“天下大修盡歸天諭司果然不是一句空話。”

道士突然頓住腳步，回首向臺階下，諸殿外，樹蔭掩映間遙遙甚至有些看不清的寺門。

劉院判追得近，險些撞到他上，連忙告罪往后退了一步，見道士沉不語，連忙也轉頭向大門看去，除了青蔥綠松香樟，巍峨宮殿牌坊，什麼也沒看見。

到此時，臺階下才有小沙彌匆匆跑來，隔著長階便喊道：“不好了，師祖，流民又來了，鬧著要見府尊大人……”

劉院判心中暗道一聲“不好”，趕拱手朝道士行禮，道：“打擾仙長，下即刻理。一應資稍后下便命人送來藥師殿請仙長挑選。”說完趕往臺階下跑去。

老和尚長嘆一聲，便也向道士告罪離去。走得幾步，又回站正，高宣佛號，誠摯行禮道：“施主功德無量，貧僧愿日日祝禱，盼施主順利歸來。”

道士回禮：“有勞。多謝。”

藥師殿。

“吱呀”一聲，道士推門而，蹲在一面墻前，右手凌空，對著一幅圖比比劃劃。對后之事恍若未覺。

道士皺眉：“又犯什麼傻？”

這才聞聲回頭，眼睛亮晶晶的，燦若星辰，口中喃喃，但神思卻似乎并未立刻看到他。

道士輕一揮手，門外樹尖一滴晨便飛進殿，直落在白澤卿眉心。

白澤卿只覺如飲甘，靈臺一片清明。漆黑深邃的眼神才終于靈活了，魂魄也似歸了位一般。

此時才似方見了道士一般，驚喜道：“道長！”指著墻壁，“藥經！道長你看，好厲害的藥經！”

這丫頭，險些了魔障，高興什麼？不過這人從見面起不是哭就是傻，這般笑起來，還可。

咦，居然能看懂藥經？

“你怎看得懂？”

“嘖，道長你這是瞧不起誰呢！”白澤卿微微歪頭，有些俏皮又有些得意的道，“我舅舅可是寧州有名的唐卡大師。這種記錄藥草醫理的唐卡，舅舅也托繪制過的，只是沒有這般全面深罷了。”

遂又指著黑墻曼唐道：“這可不得了啊，勾線填，無不是技藝純，所繪容更是準全面，舅舅見了能樂得暈……”的聲音戛然而止，在開心什麼？寧州沒了，家沒了，舅舅生死不知……是忘形了。

看著的笑容突然消失，脖子肩頭都耷拉了起來。道士不解皺眉：“又犯什麼病？”他思忖片刻，突然隨手拋出一。

白澤卿正喪氣的著道士，想要問些什麼，又一時沒說出口，就見道士隨手扔來一。

“啊呀”一聲，手忙腳的接住了。

是的木雕小人兒！

怎麼會？

眼眶突然就紅了，心里酸得慌，一扁，淚還沒落下，便見那道士一臉嫌棄又有些驚恐的道：“喂，小道！不許哭啊！”

白澤卿的眼淚便落不下來了：“沒哭。”言語間倒是將木雕握得更了些，想著這道士乘昏迷東西又有些氣，“夫子說，不問自取是為賊。”

道士臉上難得出了驚愕的緒：“你的時候怎麼沒想起夫子的教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