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不合腳的高跟鞋把蘇余的后腳跟磨破了皮，很大一塊，疼得發麻。到現在，連平底鞋都穿不了，踩著鞋后幫拖拖沓沓。

宓看不下去了，菜上齊了都不吃，跑去樓下商場給拎了雙拖鞋回來，罵罵咧咧道：“徐仄愷是不是有病？臨時你去也就算了，連你的鞋碼都記不住？好歹也是前未婚夫吧。”

蘇余說：“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他。”

宓盯著磨破的皮皺眉，“昨晚沒回去？你媽打電話給我了。”

蘇余不吱聲。

宓眼珠一轉，了然，“跟他在一起？”

蘇余默認。

“還沒膩呢？”宓先是意外，隨即仗義道：“知道你忙，我來攢局，讓Alic把手下那些男模過來，你再選一個。”

“你可別給我折騰。”蘇余皺眉，“吃不消。”

宓腦回路清奇，“那個男人這麼厲害的嗎？”

蘇余喂一塊牛腩，“吃你的。”

宓玩得開，什麼局都見識過，有錢小姐姐一樣可以花錢買開心。周非池俊歸俊，但不是get的款，只約記得是Alic帶來的。

那天蘇余緒很差，宓讓高興。

蘇余沒這方面好，被纏煩了，怕了，敷衍地一指門邊，“他吧。”

線都照不到的角落，甚至都看不清那里是否站著人。

Alic著細嗓音，大刀闊斧地讓周非池出來。

他挪前半步，影打在臉上，盯著蘇余，眼神如急促退卻的激流，難掩洶涌的浪痕。

蘇余被這一記眼神醒了酒。似乎有點悉，但又實在想不起在哪見過。

周非池是個很好的伙伴，，細膩，溫，有分寸，與他高大堅的材形反差。

每回云雨后，他都要離開一會，十分鐘后再回來。

蘇余問：“去干嗎？”

周非池目垂落的臉，背闊上留著抓的指甲印，很。

他說：“事后煙。”

蘇余沒問過他為什麼要“下海”。

只是有次在未熄屏的手機上無意瞥見，是微信轉賬消息，備注：藥錢。

宓說臉不好，讓周非池別太生猛。

兩人去做Spa，剛躺下，手機響。

急火燒似的聲音：“蘇蘇姐你趕過來，愷哥喝多了，胃疼直打滾呢！”

明珠匯最豪橫的那間包房，蘇余推開門，一陣瘋狂的起哄。

徐仄愷確實在打滾，但不是疼的，而是笑的。

手指上的煙隨著笑聲一，對他旁的狐朋狗友得意道：“你輸了。”

蘇余什麼都明白了。

笑聲，起哄聲，投擲而來的玩味眼神像各種刀，橫叉在上，流越多，越讓人稱心如意。

蘇余徑直走向一人，神平靜。

說：“電話是你打的？”

對方臉上還有意猶未盡的熱鬧，“蘇蘇姐，開玩笑的。”

蘇余環顧半圈，隨意勾了只啤酒瓶。瓶太大了，一手拿不下，雙手捧著，然后舉高劈下，酒瓶在對方頭上開了花。

這聲噼里啪啦，把熱鬧砸得稀碎。

睚眥必報，以牙還牙，這很蘇余。

徐仄愷氣了，掄著胳膊往前沖，幾個人拽住。

“你是不是有病啊！”

蘇余仍然平靜，“對，我有病。我開車繞半座城來這里看你疼死了沒。我有病，我想來給你收尸的。”

徐仄愷這張矜貴公子臉被懟得四分五裂。

他指著蘇余：“你以為你是誰？擱這跟我擺譜！”

蘇余盯著他，忽然展一笑，“反正不是你未婚妻了，不慣著你。”

來得風風火火，走得從容自得。

沒兩秒，門里傳來摔杯子的聲音，碎得稀里嘩啦。

角落的小伴小聲問：“和愷哥什麼關系啊？”

“養媳。”

別看徐仄愷現在人模人樣，其實小時候特別不好。

徐家那時帶他回香港祖宅算卦，得找一個生辰八字相匹配的人化劫。

蘇余有幸當了這個冤大頭。

被徐家從福利院收養，徐家連借口都懶得修飾，從來只對外稱是給徐仄愷擋煞的。小跟班，保鏢，沖喜的，養媳，部件，從小到大說什麼難聽的都有。

其實，蘇余和徐仄愷真的有過一段很好的糖期。

可惜保質期太短，如今孽力回饋，跟碎掉的玻璃一樣，回不到過去，碎片還尖銳傷人。

在車里靜坐，宓打來電話關心，“他送醫院了沒？醫生怎麼說？”

蘇余長話短說。

宓無言以對，“這個瘋批，那，那他不會對你……”

“不會。”蘇余說，“他家算過命，我倆同舟共濟，我好，他才好。他不敢拿我怎麼樣。”

“那也不能總是這麼惡心你吧。”

蘇余看到一個孩走過車邊。米杏的高領，綠褐格子大，小小一只。

宓仍在打抱不平地數落。

孩坐上118路公。

蘇余將車啟，跟在后頭。

經開東，云加隴，阜鼓樓，往西城郊方向，周沁枝是在終點站下的車。

周非池拎著工箱，等在馬路對面的巷口。

周沁枝走向哥哥，仰著頭，輕聲說：“那輛車一直跟著我。”

抬手往后指，周非池的目跟著一起。

對視一剎，隔著車窗，蘇余心想，還真是。

周非池皺了皺眉，先是走，然后快步，最后小跑。

他飛奔的樣子很帥，窄腰長，步生風。

蘇余下車窗，說：“那是你妹妹吧，我在街上看到，服眼。”

是那天送的服。

宓工作室的打板，獨一份。

沒事了，蘇余要走。

周非池忽地手按住車窗沿，說：“來都來了，進去坐坐。”

蘇余的杏眼很漂亮，這個角度看人是微微上挑的，“你妹妹在，怎麼做做啊？”

周非池默了兩秒，說：“你別，就行。”

蘇余語氣無辜，周非池語氣正經。

聊的卻是壞了的東西。

蘇余瞪他，下車，“坐坐就坐坐。”

周非池盯著背影，角彎了，眉鋒展平了。

周沁枝對蘇余超乎尋常的熱，自然地挽住胳膊，帶參觀這套小屋。

舊歸舊，但不破，收拾整潔，兩個房間，周沁枝的臥室很，格子窗簾，淺藍床被，乎乎的。

又帶參觀周非池的臥室。

蘇余打量半圈，目停在一張老式書桌上。

“這都是我哥修的。”周沁枝夸得不余力，“技可好了，誰家壞了東西他都能修好。”

拆了一半的收音機，兩只淘汰手機，電路板電線五六纏搭在一起。

蘇余彎腰，看得仔細。

收音機是很老的款式，真稀奇。

周沁枝突然小聲問：“姐姐，你是不是我哥朋友？”

蘇余側過頭，不說話，笑盈盈地看著。

周沁枝被漂亮姐姐看紅了耳朵，找了借口飛快溜走，“我去給你泡茶。”

蘇余斂笑，悠哉哉地繼續打量。

書桌上鋪著一整張厚玻璃，玻璃下面了很多紙條和名片。有打車的，送煤氣的，桶裝水的。

蘇余視線上挪，忽地頓住。

右上角，玻璃下的一張老照片，被工盒蓋一大半。

“別，線有電。”周非池走進來，出聲得猝不及防。

蘇余轉了個向，尾椎骨抵著桌沿，懶不拉幾地看著他，“你會修這麼多東西啊，都夸你技好。”

兩人搭在一起的目刀劍影，噼里啪啦，又不怎麼純潔了。

周非池一步步走過來，單手把困在臂彎和桌沿間。

他低頭，眼神遞深。

蘇余問：“妹妹在家你也敢？”

周非池說：“大坪今天放電影，兩小時不會回來。”

“萬一回來了呢？”

“不會。”周非池說：“很懂事。”

蘇余也是單手勾下他的脖頸，呼吸像剛孵化的蝴蝶翅膀，輕輕掃著他角，“嗯，你們兄妹都懂事。”

換了陌生的地方，蘇余反倒很敏。周非池大概有所察覺，比以往更盡職了些。連側頸上的青筋都急于表現，一跳跳的踩著節奏，上下統一。

周非池故意得過于明顯。

事不過三，這詞擱他上不奏效，蘇余卻真的吃不消了。

周非池沒有要停下的意思，反剪的手，輕松把人翻了個面。

“你也是城南二中的。”蘇余忽然這麼說。

周非池驀地一僵，但也就一兩秒，然后低頭掠奪得更兇悍。

剛才，蘇余看到玻璃下著的照片。

是城南二中的班級合照。

蘇余能到他克制的攻擊，剛剛好的撕扯與占有，像剛發芽的荊棘枝條，一下一下刺的五隧道。

這樣卻又不夠的報復方式，讓蘇余反應過來。

“你是不是也給我寫過書啊？”蘇余聲音顛得發，笑著說：“不好意思啊學長，寫書的太多了，我沒記住你。”

周非池心里的火山口不住了。

蟄伏多年的烈焰熔漿在翻滾，沸騰，茹飲般撕扯出他藏了多年的年熱。

周非池用腹將實，圈住的手腕定在頭頂上方。

他“嗯”了聲，“那又怎樣，寫書的那麼多，但現在能被你睡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