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可能的夜晚》第22章 2014.7(9)
那幾天的“足”,好像沒有想象中漫長難捱。
梁桉一每晚都來,每晚都會帶氫氣球和玫瑰花給狄玥。
“足”一個星期,玻璃瓶子里的玫瑰居然已經有一小捧,紅的,散發出淡淡清香。
狄玥趴在臺護欄上,怕打擾到鄰居,依然與梁桉一用手機通話。
樓下那家的老人端走了梁桉一沖泡的那壺茶,角自眼底一閃而過,手機在耳邊,狄玥聽見老人和梁桉一說,樓上那家子是笑面虎,勢利刻薄,對他們家的姑娘,還是別太心比較好。
梁桉一在暗夜里垂頭笑起來:“老伯,我電話還沒掛,那好歹是的家人,你這樣說,人家姑娘聽見,像話麼?”
附近這幾棟樓是早些年各學校分配的教師家屬樓,住在這里的幾乎都是老教師或者教師家屬,臥虎藏龍,很多教授副教授,也有高校退休的院長副院長。
狄家人和小區里很多鄰居都走得近,逢年過節互相串門,禮尚往來,唯獨和樓下那位獨居的老人并不來往。
聽說祖父早年曾嘗試與人家接,對方橫眉冷對的,并沒有給狄家任何面子。
這事兒把祖父氣得不輕,再也沒和人家走過,飯桌上偶然提起,也是一拍桌子,評價人家是“孤僻奇怪的老頭子”。
因此,狄玥以為樓下那位老人應該不太好相。
但梁桉一卻能安然進人家的門,有時還和老人在小臺燔爇蚊香、擺桌品茶,為什麼?
狄玥忍不住小聲問他,為什麼樓下那位老爺爺,居然肯天天放他進門?
這樣問時,梁桉一原本靠在樓下臺圍欄上,舉著手機在耳側,仰頭。
聽完,他難得表現出些許不自在,偏頭,無奈似的一笑。
狄玥更好奇了:“說說嘛梁桉一,你到底怎麼進去的?”
原來樓下獨居的老爺爺是音樂專業退休,喜好有二:聽琴聲、品香茗。
早在上次狄玥被“足”,梁桉一已經想過來看,打聽再三,然后投其所好而來,閉門羹當然吃過,但他每天換著樂給老人家演奏,次次提來上好的茶。
算算也一個多月了,連二胡都拉過,終于哄得老人家開心,結下忘年,才肯借臺給他用。
明明誠所至金石為開。
可他眼里映著燈輝,笑稱:“靠賣藝換的機會。”
霽月清風,只需要梁桉一這樣一笑,便能磨平狄玥心里所有的焦灼,填充不肯言說的孤獨。
這些天狄家人態度轉變很快。
最初時,他們覺得狄玥的“不懂事”“不聽話”“失去掌控”讓他們棘手,當然,也不愿面對飛蛋打的現實,互相推埋怨。
但他們是冷而理智的,漸漸把狄玥從“能為狄家博得名聲”的利,重新判定“會為狄家丟臉的毒瘤”。
家里平靜下來,祖父、父親和繼母不再爭吵,三個人似乎達了某種統一意見。
有親朋過來做客,問起狄玥的況,祖父都會嘆氣,然后和客人們講,這些年他們也從來沒虧待過狄玥,但人家孩子有自己的主意,他們做長輩的也沒辦法。
講完再嘆一聲,語氣似乎懇切:“有時候真的是不知道,孩子什麼時候就學壞了,拉不回來嘍。”
客人們深表同,都覺得狄玥太不知好歹。
繼母同閨中友打電話時,也會佯做無奈地說,真的是沒辦法,畢竟是別人生的孩子,就像養不的白眼狼。
所有人都在討論狄玥的“不是”,只有梁桉一告訴,任何人都會有委屈的時刻,但不必活在別人的言語中。
他說,人都是這樣,做不到人人喜歡,能自洽就好。
自洽。
狄玥點點頭,表示明白。
那晚飛來一只好大的蟬,嚇得狄玥手機差點跌落到樓下。
梁桉一靠在樓下笑話,問就這樣的膽子,還相當自然科學老師?
狄玥反駁:“我簡歷投的是課外活老師!”
電話里頓了幾秒沒有聲音,梁桉一只隔著月,凝眸看。
他并沒問是哪所學校,可狄玥總覺得,梁桉一知曉些什麼。
那天掛斷電話前,梁桉一居然嘆氣。
狄玥納悶:“怎麼,你被我祖父傳染了麼,跟著嘆什麼氣?”
他說:“想抱你。”
第一次和狄家人談判,在7月23日那天。
農歷大暑,卻在清早起床時,下了幾滴雨。
天悶沉,狄玥與狄家人坐在客廳。
起先他們誰都沒說話,狄玥捋順著思路,腦子里反復閃過梁桉一的話,昨晚通話時,他不要急,積微大、陟遐自邇。
但明顯有人比急多了。
祖父和父親顯然已經不愿再對一枚“棄子”多費口舌,所以這次,是由繼母開口:“狄玥,是這樣,我們想過了,你既然有自己的打算,我們不攔著你。之前你惹出來的那些麻煩,我們也既往不咎。只是狄家這麼多年對你,還是很好的,你說對吧?”
糖炮彈而已。
狄玥知道,在這些天里他們一定估計過的大致財務狀況。
自己也盤算過,這些年的獎學金、各類比賽的獎金,以及以這些為本金存款所生得的利息。即便本科開始學雜費都已經是自己出,但這樣節省,連娛樂時間都沒有,攢下來的錢還是多。
七七八八加起來,手里差不多有二十多萬余錢。
家庭不再干預,學校那邊的退學申請也終于進流程,只等審批。
是時候該準備離開了。
涼城那邊已經投去簡歷,也計算過那邊的生活開銷。
一個月房租兩千塊左右,等工作確定下來,先付一年的房租,再加上一些生活開銷,狄玥打算給自己留五萬塊。
剩下的錢,都給狄家人。
看得出來,繼母對的決定還算滿意,這次談判也就比較順利。
這大概是這麼多年來,做過的最大的決定,還以為晚上會因此失眠,但卻沒有,睡得不錯。
只是睡前聽了的歌,于是那位明艷的星,也就夢而來......
夢里的環狀耳環晃著,上一刻還笑靨如花,聽到旁人質疑“L”的相貌,突然就蹙起了眉。
的指甲做過養護,底油是健康的淡,指尖不滿地敲在桌面上,急促的“噠噠噠”引起那些人回頭。
<>
那應該都是訪談節目里的片段,可夢里,狄玥坐在主持人的位置,急急地同講:“‘L’真的很靚仔的,不然我‘L’來給你們看啊。”
一襲絨簾子被掀開,梁桉一從后面款款走出來。
他兩只手在子口袋里,臉上懷揣淡淡笑意,目是看向的。
<>
狄玥自夢中驚醒,猛然從床上坐起來。
睡前耳機忘記摘,手機在枕頭下面,耳機被扯得掉落下去,只剩下耳機線落在手背上。
在此之前,狄玥從未想過梁桉一和“L”之間會有什麼關聯,可夢中幻境未必是假的。
仔細想想,是忽略了,梁桉一的快遞盒上不是明明白白寫著,收件人是“L”?
同樣的稱呼,同樣是作詞人,這未免太過巧合。
前些天看那條視頻時,狄玥還在笑,覺得和“L”一定有些什麼愫,不然怎麼會在人前那樣護著他。
此刻想來,卻笑不出來了。
甚至恍然想到,梁桉一在吸引人注意力時,也習慣用指尖輕敲桌面。只不過他敲得緩慢,給人一種從容不迫的覺。
不像,又急又快地敲下去,先暴了心事。
狄玥把手探到枕下,翻出手機,按亮屏幕想了想,又鎖屏放下。
這樣的關系,梁桉一是不是“L”,又或者,他是否和出的星有過一段,其實都同沒什麼關系。
應該是沒關系的。
只是狄玥睡意全消,心里翻江倒海著難以平復的悶。
再次解鎖手機屏幕,還是忍不住想要去搜索“L”相關消息,卻意外看見郵箱app右上角,靜靜地躺著紅的“1”。
是涼城那所學校的回復郵件,郵件里說希狄玥這個月月底去參加筆試和面試。
這是好消息,該高興的。
可心里總有什麼東西扯著,讓有種哭笑不得的搖擺。
“何堪最長夜,俱作獨眠人。”
狄玥徹底失眠,握著手機在臥室里轉,最后轉去了小臺。
街道闃無一人,燈火頓歇,樓下臺欄桿上拴著一只黃的鴨子氫氣球,隨夜風搖搖晃晃。
想起梁桉一今晚讓氫氣球帶著玫瑰花飄上來時,得寸進尺地趴在欄桿上問人家,為什麼每天都是黃鴨子,沒有別的賣麼?
梁桉一問:“你喜歡什麼?”
做了近20年提線木偶,狄玥哪里有自己的偏好。
想來想去,覺得小兔子還蠻可,白白凈凈的,還有兩只大耳朵。
問梁桉一:“這種氫氣球有小兔子的麼?”
梁桉一說沒有,頓了頓,又問:“喜歡兔子?”
“還喜歡的。”
于是懶洋洋靠在樓下的人,舉起兩手指,比了個“耶”的手勢放在自己頭頂,面無表地問:“喜歡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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