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桉一當然難忘。

他是在被剪掉羽、孤芳無法自賞時，陪長出羽翼、伴展翅翔的人。

也是讓到最初心的人。

可忘不掉梁桉一，也有些其他原因，這事兒不能全怪狄玥：

自9月那次聯系過，每到月中和月末，狄玥都能收到梁桉一寄來的快遞，一月兩次，非常準時。

東西倒不是特別昂貴，有時是燕城特有的吃食，有時是能放在家里的小擺件、書籍、帽子......

這些快遞了架在燕城和涼城的一座橋，圍繞這些快遞，狄玥也有機會，順理章地去聯系梁桉一。

雖然不知道，他寄東西給的原因。

狄玥問梁桉一時，他總是淡淡一句，“怕你到那邊吃不慣”或者“看著不錯，和你搭”，沒有過多解釋。

最開始狄玥還會違心地客套客套，他不用破費云云。

但心里也清楚，自己其實是期許的。

因為這樣，可以禮尚往來地寄一些涼城的件給他，還可以在收到快遞時，回給他電話。

11月末，梁桉一訂了束紅玫瑰給，狄玥先前全然不知，還帶了朱笛來家里吃飯。

兩個姑娘正在廚房忙活著，門鈴被按響，快遞小哥隔著門喊：“快遞哦。”

涼城人真的很可，說話永遠的。

于是狄玥放下刀子，往門口跑，當時還以為，是自己網購的服到了。

服是朱笛幫忙挑選的，所以朱笛大概也這樣認為，手里沒洗完的蔬菜統統丟回水池。

跟著狄玥一起往門口去，路過客廳，還不忘抓了兩張紙巾，邊手邊催促：“快快快快快，肯定是你的子到了，你先別做飯了哦，趕拆了穿上試試，看看我的眼是不是絕配你。”

朱笛常說，實在是不了狄玥的穿著。

明明是個好漂亮的北方姑娘，材高挑、纖細勻稱，皮又白凈，卻天天只穿襯衫牛仔，柜里連件裝都沒有，真的是暴殄天。

防盜門被迫不及待地拉開，快遞小哥笑瞇瞇抱著一束火紅的玫瑰，站在門口。

兩個姑娘傻眼了。

狄玥愣了好幾秒，才訥訥地問人家，是否敲錯了門。

“狄小姐吧？”

快遞小哥核對著訂單信息，念給聽，“23號樓305的狄小姐，沒錯嘛，就是你的花。”

“請問，訂花人是誰？”

“哦，稍等我看看哦......你看，這里，訂花人是梁先生。”

“梁”字耳，狄玥瞬間臉紅。

接下玫瑰花束，道謝后迅速關門，生慢一點就會被快遞小哥聽見自己心臟狂跳的聲音。

轉過，朱笛正瞪著好奇的大眼睛，目繞著打量。

朱笛滿臉驚訝的笑容，語調揚著：“玥玥，這位給你送花的梁先生，是誰啊？”

“一個......”

狄玥皮在發燒，整理措辭，答道，“......朋友。”

見語氣猶豫，朱笛不放過，揪著問“是什麼時候的朋友”“怎麼從來沒聽說過”“好啊你還背著我了別的朋友啦”。

得知梁桉一在燕城生活，認識他在前，朱笛才肯放過狄玥。

但回到廚房做飯時，朱笛冷不防冒出一句“他想泡你”，嚇得狄玥差點一刀剁在自己手上，忙解釋說，不會的不會的。

梁桉一那樣的人，應該是很人歡迎的。他若是真想談，估麼著犯不著親自追人，而且，也不會到現在還單著。

再說他又不會來涼城生活，追做什麼？

談一輩子的異地嗎？

朱笛不知道什麼時候繞到客廳去，湊在那束玫瑰前嗅嗅，又一朵一朵去數，然后驚呼：“可這是52朵！”

玫瑰修剪好在花瓶里，馥郁芬芳，因而吃飯時，狄玥也就心不在焉，總是走神，夾了配菜里一段泰椒，辣得眼淚都出來了。

同樣心不在焉的還有朱笛。

雙手托著臉，循循善：“玥玥，我問你，上次你給我吃過的那個，很好吃的，是什麼？”

們一起吃過太多東西了，狄玥哪里知道說的是那件：“你說哪個？”

“哎呀，就是你們燕城的一種餅，里面很多層，香香的！”

“哦，是麻醬燒餅吧？”

“對，就是麻醬燒餅。我問你哦，那個燒餅是誰寄給你的？”

朱笛探著脖子湊近些，語氣很神，“我猜又是你那位梁先生，對吧？”

狄玥點頭。

朱笛很是激，拍案而起，筷子骨碌碌滾到地上，卻肯定地說：“他，就是，想泡你！”

“不會，你想多了。”

燒餅確實是梁桉一寄給的。

通話時狄玥不過隨口說過，南北方飲食差異還大的，麻醬燒餅在這邊完全沒有在賣的，之后到了月中旬，便收到了塑封好的一包麻醬燒餅。

梁桉一在電話里同開玩笑，說，要不你瞧瞧這東西在那邊有沒有市場，做個代購？

朱笛據理力爭，但狄玥均是理智搖頭。

清夜捫心，定是在某個瞬間心猿意馬過，不然那天夜里，不會做了那樣一個不純潔的夢。

夢里復刻了盛夏時的.事。

俯于梁桉一家的浴室鏡前，水霧氤氳，在燈下層層上升，梁桉一額前汗滴落，閃著細碎的，砸在背上......

狄玥沒問過梁桉一，為什麼送52朵玫瑰給。

只是到底沒忍住，查過那家店鋪，店鋪里的紅玫瑰花束不止一種規格，11朵、13朵、33朵、99朵，想怎樣包裝都有，但他偏偏選了“52”。

算了，管他呢。

反正和他聯系時，快樂的。

當然，也有過不順遂的時候——

12月中旬，梁桉一寄給幾本裝書籍。

快遞到的那天，涼城下了很大的一場雨，從前夜開始，綿延整天，電閃雷鳴，樹葉吹落在路邊積水湍流中，急水行舟般匆匆而去。

恰逢期末，學校一周前已經發出開家長會的通知。

雨下這個樣子，其實不是開家長會的好時候，老師們坐在辦公室里商討，一位低年級的班主任發言，說雨這麼大，學生們總要回家，家長既然要來接，就順便把這會開了吧，免得以后還要再折騰。

況且很多家長都忙，臨時取消的信息、電話，他們未必接收得到。

狄玥只是個沒有學業力的課外活老師，但那天主加班，留下來幫班主任老師照顧學生，挨到很晚，才搭了一位同事的順風車回家。

也是那天晚飯后，狄玥翻看手機才發現，原來樓下那家便利店給發過信息，說是有快遞寄存。

便利店老板很會做生意。

小區里很多人都是獨居，或者雙雙上班，快遞沒人收時，就會暫放在便利店。

無論寄存幾件，老板都只收一塊錢的費用，如果在店里購了什麼東西，連那一塊錢，也干脆不要了。

大雨滂沱，狄玥看完信息，一躍而起，像只出籠鳥，飛快往下樓跑。

拿了快遞回來，邊拆邊把手機開啟揚聲，撥通梁桉一的電話，放在邊。

忙音十幾秒，后來到自掛斷，始終無人接聽。

那一夜驚雷幾次，狄玥翻看梁桉一送的其中一本書籍到很晚，書看到三分之一，手機始終靜悄悄......

那時候狄玥完全不知，窗外這場大雨伏著某些。

淺予深深，都藏在其中。

只是合上書本，失落地算算，原來來涼城已經四個多月。

也許，梁桉一邊有了新人出現，才不方便在夜里接聽電話。

隔天下午雨停，狄玥上過兩節課后，夾著教案回到辦公室休息。

打開辦公桌屜，手機上有一個未接來電和一條信息，都來自于梁桉一。

想要點進去看信息，卻被辦公室里的前輩去幫忙。

學校走廊換標語海報，這個后面沒課的閑人被抓去充壯丁，一就是幾層樓，等走廊煥然一新，也到了放學時間。

回去的公車上，狄玥才看了梁桉一的信息。

他說昨晚狀態不太好，睡得很早，今天上午也沒留意手機，等看到的未接來電，已經是午飯后。

信息最后，他問，是不是書籍收到了。

梁桉一以問句做信息結尾，盡管狄玥心里埋著些小別扭，想來想去，也還是覺得應該要答他。

電話回撥過去，這次梁桉一接得很快，連盲音都好像沒聽見，就先聽見他的聲音：“下班了？”

這給一種錯覺，好像他守著手機，只為了不錯過的電話。

原本狄玥昨晚那些胡猜想尤在，可突然被這麼溫地一問，又像被蠱了似的，順著人家的問題便答：“嗯，下班了。”

頓了頓，問，“你昨晚怎麼了？”

“天氣不好，多睡了一下。”

“燕城也天氣不好麼？”

他不答，只問：“也？”

于是狄玥同他講起，昨天涼城的暴雨。

同梁桉一聊天，只是隨便說點什麼，就是會開心，這是狄玥自己也搞不懂自己的。

從前坐公車，偶爾路口急剎，車子猛晃，都會覺得有些不適，像要暈車。

可當和梁桉一通話時，倒了輕快地搖晃，小聲都晃得起來。

梁桉一問吃什麼，說今天不想自己做了，很饞，想去吃小區外面那家豆花。

“這邊豆花和燕城不一樣，不是我們早餐店那種放了鹵的，有甜的，還有辣的，很神奇的吃法。梁桉一，你吃過甜豆花沒有？”

“還沒嘗試過。”

“真的？”

狄玥迫不及待地同他分涼城的新鮮事，講這邊特的食，講住的那條街，街口有一棵好麗的樹，夏天來時滿樹藍紫的花，特別漂亮。

“如果你有機會來涼城就好了，我一天三餐都請你，你來幾天，我請你幾天，還能給你當導游，陪你四走走......”

說到后面，才驚覺自己想得太天真。

這地方常年下雨，他怕是不愿意來的。

但電話里的人似是沒意識到，定居的是一座“雨城”。

梁桉一饒有興趣地問：“狄導，我如果去了，住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