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靈……領地？”

二十分鐘后，安可希的辦公室。

桌前是剛從地表返回的填星和凈雨，面前是翻開的黑皮筆記本。兩個渠道，給出的信息倒是對上了。

安可希抿了抿，抬手額角。

幽靈領地,以前就聽說過這個名詞。《漂流領地》的手游里,還專門有這麼個關卡設計——

在領地的存續時間,有時會出現名為“幽靈領地”的意外事件。玩家可以選擇主迎戰，那就會進一個類似躲避球的鴿小游戲，小游戲若順利通關,會有獎勵掉落,而若是失敗,則會隨機扣除資。

不過因為掉落的獎勵和信用幣無關，安可希就從沒點開過這游戲。發過幾次事件，都是放著隨它去的。估計也正是因為沒參與，所以也沒遭過什麼失敗懲罰。

然而此刻的幽靈領地,和那個鴿小游戲，顯然不是一回事。

安可希垂下眼簾,將手中的本子往后翻了幾頁,出剛花了3000信用幣解鎖的“公共聊天區”。這會兒，里面已經炸開了鍋：

【有沒有搞錯,我才剛從六區逃過來,又來這破事？沒有移資源了啊喂！】

【姐妹逃不掉的，全服□□件。我現在只希這次東西掉得一點，上回丟了三個能源石我哭到斷氣】

【如果能安一下樓上的話，我之前丟過剛組裝好的機床,還丟過一次八新的水循環系統組件】

【啊，好慘】

【主要機床不好藏吧,小東西還能塞進后意識空間，大的搬一次可太折騰了】

【救命，我空間沒地兒了！里面那些男人該怎麼丟出去啊啊啊！】

【樓上不慌，可以塞他們房間的！非活都能塞！我的備用符文師已經和凍睡好幾個禮拜了！】

【還有一小時，有人要易嗎？急出大件，便宜賣便宜賣了啊！】

“……”

一行接一行地跳，吵得人眼睛有點疼。安可希認真看了一會兒，收集了一些想了解的信息后，便合上了本子，原地思索片刻，拿出了通訊。

又過十分鐘，包括新出宮的符文師符不起在，所有的投影，全都聚到了辦公室里。

辦公室面積不大，七個人往里一填，登時顯得有些狹隘。安可希讓填星把隨帶著的魔人偶清出去騰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下次再開大會，可能得放到食堂才行。

“……總之，現在就是這麼個況。大概還有一個小時，‘幽靈領地’就會襲來。”安可希簡單描述了下當前狀況，看了眼桌上的報時鐘，深吸口氣，“很抱歉打斷大家工作。但接下去，大家都得準備起來了。”

面前幾人面面相覷，息流率先開口，聲音不大，語氣卻很堅定：“領主大人安心，有事吩咐就是。

“而且幽靈領地這種事，領主大人之前應該也遇見過。您是唯一有經驗的人，不管您說什麼，我們都會配合的。”

他說這話，主要是怕其他人有異議，先替安可希鎮個場子。

然而安可希總不好說自己唯一的經驗就是躺平看天，咳了一聲，只道：“當時的況不太一樣。

“總之，這次的況，需要大家都打起神來。”

通過方才在聊天區的潛水和窺屏，對于這里的幽靈領地，安可希已經有了大致的概念：

它指的并不是一個單獨的領地，而是一個存在著大量幽靈領地的奇特區域。這個區域能將所有現存領地都卷其中，而區域部，所有魔法相關的元素會暫時失效，角的特殊能力也無法使用。時間、空間、質，都會呈現一定程度的凌；被卷的正常領地，亦會發生一定的異化。

最重要的一點是，區域之，空間的界限會變得模糊。任何相撞的兩個領地，都會直接產生空間上的疊。如果疊的是兩個正常的領地，那便不會有什麼負面影響，最多就是大家近距離打個照面；可如果撞上的是幽靈領地，那麼重疊的區域，很可能便會發生資的流。

俗稱，丟東西。

這也是聊天區炸到現在的原因——按照聊天區出的說法，“幽靈領地”這種現象只會在即將發生大天災前出現，而且基本覆蓋每個大區，是沒辦法逃掉的。一旦被卷，大概率逃不掉丟東西的結局，區別只在于丟的多和而已。

當然，也有一定的自救方法：在幽靈區域，領地都會暫時異化。這種異化，反而賦予了領地可移的素質。玩家可以通過控制浮空機房的映水晶來使領地移，以躲避幽靈領地的覆蓋。

只不過可移的范圍有限，能躲掉多，也不好說就是了。

此外，所有的幽靈領地，只會與正常領地發生一次疊。疊過后，就會消失——而等所有的幽靈領地都消失，那個神的區域便會自解除，所有的領地，都會恢復正常。

“事件結束之后，我們有可能會被隨機移到其他位置。這對我們而言，倒不是什麼壞事。”安可希做出總結，“至于現在——填星對浮空裝置比較，到時控制領地移的事就給你了。大家記得各自帶上通訊，保持聯系。”

“重要的資全都收集起來，由我分批帶后意識空間。來不及或沒法帶走的，就分散開，放在不同的房間，到時每人看管一部分，視況互相援助，這樣可以嗎？”

沒人對此表達出意義，安可希點了點頭，想想自己創業未半就又遇到這種事，也是心塞。

……更令心塞的是，手冊里的易板塊，現在還沒解鎖。

易版塊和聊天區，都需要3000信用幣解鎖。安可希囤了兩天，手頭資金剛夠解鎖一個。為了搞清其他“玩家”的來歷和收集信息，左思右想，還是先開了聊天區。

然而看里面的聊天記錄，這個時候估計在易板塊甩賣大件的人會有不，如果能在這時候參與易，或許會是個不錯的撿機會……

畢竟從各個方面來說，他們目前缺的東西還多的。

填星那里的能板還是不夠，倉庫里就一個。如果真要跑起大設備或是供養高等機人的話，完全不夠用，能源石的消耗會很大；此外，倉庫里雖然常規的機械配件不缺，但有些獨特的配件，這會兒完全沒辦法手。

息流那邊的空氣凈化裝置也缺得厲害，領地自帶的數量太。現在領地人和設備都不多，所以這方面不太急，但以后肯定得多裝一些，以維護空氣質量。

據幽老師反應，一些必備的藥也沒有。魔藥材料也只夠應急……領地里被蟲子啃得七八糟的墻壁還沒補，缺材料。而且符文師說了，如果想要防符文發揮出比較好的作用，最好能把墻壁換石制，或是再鋪一層木板，然而這兩樣東西他們目前都沒有……

符文師甚至還在看過廁所后，提出要換馬桶蓋。因為現在的馬桶蓋完全不適合畫用來防蟲子的符文。

安可希真得很想問他，你看我像不像個馬桶蓋。

至于食和水，更不用說了。

他們甚至都還沒有一張像樣的床。也沒有一床像樣的被子。

思及此，安可希忽然覺得，好像還是原地撞墻比較容易。

閉了下眼，輕輕拍了拍手掌。

“行，那就這樣了。大家快去做準備吧，時間不多了。”

眾人配合地應了一聲，紛紛離開房間。

……

五分鐘后，一堆人出現在倉庫里，在息流的帶領下，手忙腳地開始將資分類打包。

二十分鐘后，安可希用手推車推著第一批重要資，進后意識宮殿。

四十五分鐘后，資的轉移工作已經接近尾聲。眾人各自帶著剩下的一部分，躲不同的區域。唯有填星，獨自來到了浮空機房。

面前是一個正在運轉的龐大機，繪有符文的齒與鏈條有條不紊地旋轉，發出有節奏的聲音；而在整個機的最上方，是一個明的方柜，柜子的里面，是一顆足有腦袋大的，懸空漂浮著的倒三角型礦石。

正是那枚與他們的領地綁定的映水晶。

填星做了個深呼吸，小心翼翼推開柜子下的一扇封門，出下方的簡易控臺。旋即拿出通訊，努力維持著聲音的平穩：

“領主，我已就位。”

“行。”安可希道，“你也別太張。我查過了，這個控制能起的作用其實不大，該逃不掉的就是逃不掉。主要還是希你能看顧一下那邊的機。明白？”

“……嗯。”填星輕輕點頭，知道安可希這麼說是希自己放輕松些。

事實上，聽著對方的聲音，他也確實安心不。

至手沒那麼抖了。

*

一小時后。

隨著外面那座半明領地的靠近，浮島后翻涌的霧氣，如張開的大口，轉眼將他們的領地，一口吞沒。

而島嶼部的眾人，也幾乎是瞬間，就察覺到了周圍的改變。

周遭的一切，都像是覆蓋上了一層淺灰的濾鏡，變得黯淡而詭異起來。目之所及所有的線條都微微扭曲，隆起古怪的弧度，房間蔓開的霧氣，腳下的變得不再真切，像是踩著沙子。

就連自己的，也變得模糊，甚至帶點明。

……就仿佛這座島嶼，已經了幽靈領地的一部分；就好像自己，也變了幽靈一樣。

安可希被自己的這個想法嚇了一跳，旋即閉起眼睛調整心神，以免自己嚇自己；再睜開眼睛時，正見明燈俯站在自己的面前，略顯擔憂地看過來：“喂，你沒事吧？”

安可希搖了搖頭，向后靠在了椅背上。

所守著的位置，仍是自己的辦公室。那些無法帶進空間的種子，被安置在了這里。至于明燈，則是被其他人塞過來的——投影們堅持，無論如何，領主的旁邊不能沒有護衛。

相比起其他文縐縐的士，明燈這個點燈人，要顯得稍微抗造一點。萬一真的遇到幽靈襲擊，幽靈吃他估計也要花很久的時間，正好可以給領主爭取逃跑的機會。

……而且，幽靈這種東西，鬼知道到底有多可怕。萬一沒控制住在領主面前出聲，那這臉，可是要丟一輩子的。

當然，以上理由是沒有被擺到臺面上說的。簡單快樂如明燈，也只當這是其他人承認了自己作為隨侍的優秀素質，還有點小得意。

“誒，你是不是很怕這種東西啊。”見安可希一直努力調節著心，明燈難得商上線，想幫緩和一下，“別張。幽靈的五很不靈敏的。只要它出來的時候你別大，它就看不到你的。”

“真的假的。”安可希發現這和自己印象里的鬼差別還大的，不由看他一眼，“你見過幽靈？”

“那當然沒有。”明燈振振有詞，“我書里看的。”

堆積在倉庫里的書本，息流已經全部整理了出來，堆放在一起。他有時工作完路過，會隨便找一本，坐著翻看一會兒，權當解悶了。

安可希悶悶地哦了一聲，在食堂里搞個圖書角，順口問道：“那書里有沒有描述幽靈是什麼樣子的？”

“沒寫太清楚。”明燈撇了撇，見安可希微微皺眉，好像不太滿意他的回答，忙又道，“不過幽靈一般不就那樣嗎？半明的，青白的臉，破破爛爛的服，瘦得好像皮包骨頭……”

話說一半，忽然怔住。頓了幾秒，才再次開口，聲音逐漸低了下去：“臉頰凹下去。牙齒也掉得七七八八，還沒有頭發……”

安可希：“……”

默了一秒，再次閉眼嘆氣：“我后面有東西，是嗎？”

明燈瞪大眼睛，一臉驚恐地點了點頭。

“行……”安可希明智地沒有回頭，幅度很小地起，逐漸離開了位置，“它現在在哪兒，還在我后面嗎？”

“它在你后面走來走去。”明燈頭滾一下，繞過桌子朝著安可希出手，示意朝自己這邊來——

然而手掌才剛攤開，忽然到一陣涼意。

“……”明燈僵了一下，緩緩低頭，這才發現，自己的手上多出了個東西。

另一個幽靈。看樣子是剛從下面鉆上來的。不知怎麼想的，正好從他手掌間穿過，才把干癟的腦袋穿過掌面，忽然又不了。

看上去就好像是把下擱在了自己的掌心一樣。

明燈：“……”

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翻涌著沖了上來，他忍了又忍，卻終究沒忍住，本能地深吸口氣，張開了——

“喂！”

安可希見勢不妙，趕撲了上去，順手抄起桌上時鐘塞進了他的里。

“消聲！”一邊低聲說著，一邊拽著明燈往后退，“不是你自己說要保持安靜的嗎！”

明燈：“嗚嗚嗚嗚嗚！”

那我也沒想到他會突然把腦袋擱我手上嘛！

眼看著自己的手掌完整地收了回來，除了有點涼外沒有任何損壞，明燈這才冷靜了一些；而另一邊，安可希說歸說，其實自己也有些害怕。

方才因為角度問題，所見有限，直到此刻，才看清那個在自己后徘徊的東西——那是一個高個枯瘦的軀，就像明燈描述得那樣，臉頰凹陷，皮包骨頭。眼窩里空無一，像兩個深深的，牙齒不完整，頭頂禿禿的，只有零星發……

穿著的服倒還算是完好，是很繁復的長袍，手持一半人高的法杖，澤很好，看上去質量居然還不錯。

至于后來和明燈親接的那個，這會兒已經完全從地面中鉆了出來。形象和前一個大差不差，只是穿的不是長袍，而是過分寬大的禮服套裝，手中拿著本子和筆，像是在記錄著什麼一樣。

兩個幽靈似乎并未察覺到他們的存在，只自顧自地在房間里走來走去，駐足觀看。理所當然地好像這里是他們的地盤一樣。

辦公室里的霧氣，不知何時已經變得非常濃郁，紗幕般飄著，讓一切更顯得冷詭異。

明燈似乎被之前那一下嚇得不輕，盡管努力控制著表，但臉蒼白得非常明顯。眼見著那些閑逛的幽靈越靠越近，更是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安可希被他帶得亦往后一晃，本以為會摔一跤，背部卻傳來了堅實的——詫異回頭，只見自己的后方，不知何時，竟多出了一堵墻。

一堵石制的墻，墻面上還畫著模糊的符文。安可希頭滾一下，又轉頭向四周看去，果然發現，辦公室已多出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設施——

墻、風扇、控溫裝置，空氣凈化……還有很多外接的導能管，鋪在地上，麻麻。辦公桌的位置上，還同時立著一個供能裝置。二者重疊著，像是疊的幻影，然而當安可希手去時，又偏偏都是存在的。

……這就是區域疊。

安可希恍然明白過來。這就是聊天區里提到過的“區域疊”。

居然是以這麼安靜，又悄無聲息的方式。

一搞明白這點，立刻示意明燈去看好放在墻邊的種子，自己則快速退到角落，拿出通訊快速撥給了填星，盡可能低聲音：

“填星，能將領地移一下嗎？我這里已經撞上了。”

通訊已經被填星改良過，增加了一個集通話功能。幾乎就在安可希這話落下的瞬間，通訊里跟著便有其他人的聲音響起：

“快往右邊開！我這邊已經被覆蓋了！”

“機械師能讓領地往左移嗎？食堂這里被覆蓋了一半，范圍還在擴大。”

“往前、往前走，準沒錯！”

“呃……”填星的聲音帶上了明顯的慌，“所以到底應該往哪里走？左還是右？”

這事安可希也說不清，辦公室這邊是被全覆蓋的，連基本的方位都判斷不出來。無奈之下，只能問了句能不能往上開，得知不行，索一咬牙：

“隨便往哪兒，你開個大的就是！

“悶頭開！往世界的邊緣開！閃電漂移，神龍擺尾！”

填星也不知道聽懂沒有，反正倉皇地應了一聲。

再下一瞬，安可希便到周遭一陣劇烈晃，視野瞬間傾斜，連桌子往沿著地面，往前咻地一陣行，咚一下撞在墻上。

安可希本人干脆沒站住，一個趔趄便向前滾去，好險被明燈拉了一下，才沒一腦袋杵到墻上——而等到再抬起頭時，卻明顯到，辦公室已經空曠不。

多余的陳設，走的幽靈，全都消失得一干二凈。就連翻涌的霧氣，都再次變得稀薄起來，淡淡一層，幾乎于無。

明燈像是終于找回了呼吸，沿著墻壁坐在地，服都被冷汗浸，像是從水里撈起。

安可希安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再次拿起通訊，聽見里面傳出填星不安的聲音：

“現、現在這樣，可以了嗎？”

“我剛才，試著做了個大甩尾……現在還有覆蓋的現象出現嗎？”

安可希：“……”

“我這邊沒了，你做得很好。”安可希趕在所有人之前夸了一句，旋即便快步走向擱在墻邊的種子，一邊檢查起包裹的數量，一邊對其他人發問，“其他人那邊怎樣？都報個結果。”

通訊很快便陸續有聲音響起，聲音聽著都有些有氣無力——好消息是，資似乎都沒什麼問題。

安可希松了口氣，視線無意間往旁邊一掃，忽然頓住。

與同樣注意到那邊的明燈換一個愕然的眼神，安可希忙沖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過來繼續檢查種子數量，自己則快步走了過去，試探著手，小心翼翼地從地上撿起個東西。

那是一把法杖。

是之前那個幽靈拿著的法杖。不知為何，居然落在了自己的辦公室里。

幾乎是同一時間，息流遲疑的聲音在通訊響起：

“在下這里，也沒什麼損失……

“不僅沒丟東西，反而還，多了包東西。

“看包裝，好像是……止痛藥。”

話音落下，安可希與他都陷了沉默。

作為對倉庫儲備最了解的兩個人，他們都清楚，領地的倉庫里，本沒有這種東西。

安可希蹙了蹙眉，又看了看手里的法杖，似乎有些明白，倉庫里多出的那一部分資，是哪里來的了。

又過兩秒，鄭重地再次打開了通訊的公聊頻道：

“同志們，我現在，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不，你沒有！”沒等說完，便聽不遠的明燈，撕心裂肺地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