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工團的大人[七零]》第6章 回絕

禮拜二是忙碌的一天。

大早上出,上午搬宿舍,下午整理務。

因為大家選拔過后,都從新進文藝兵了某某隊某某分隊的兵,有了正式的表演隊伍和文藝方向,所以領導安排大家的宿舍重新進行劃分。

一個隊的住到一塊兒去,能增進,表演時也更有團結凝聚力。

像這種三人的宿舍,是團里給新進文藝兵的福利,現在就得收回去了。

時蔓和姚文靜搬到了舞蹈隊那邊的宿舍,是一個單獨的院子,正好五間,每個舞蹈分隊住一間,十來個人,大通鋪。

這院子離紅樓營房不遠,獨立于其他隊的住,是上個世紀的古建筑,重新修繕一番,古古香又干凈敞亮。

團里考慮跳舞練功常常容易傷到膝蓋或腳踝,所以特意給舞蹈隊安排住在這邊,不用爬樓梯,很為大家著想。

院子開闊,右墻邊立了幾鐵桿,沒事兒還能練功翻翻跟頭。

左墻邊是一歷史悠久的葡萄架,夏天綠蔭如波,聽說等到結串兒的葡萄長得又圓又大,再摘下來往院子中央那口深井一鎮,清甜冰爽,簡直沒得說,所以,領導們都沒舍得拆掉這葡萄架。

時蔓搬到一分隊的屋子,雖然了點兒,但一分隊是舞蹈隊里最好的隊伍,分的屋子自然也是最好的。

院子的正屋,南北通,冬暖夏涼,住起來倒也舒心。

姚文靜同樣搬過來,和時蔓對比起來卻極為郁悶。

五隊哪哪都是吊車尾的,住的屋子也是最差的倒座兒,得很,一整天都不見能照進來,房子低矮,住著總覺得抑。

兩人心各異搬到不同的屋去,劉桃則搬到了歌隊那邊的宿舍,住了一個多月的同屋姐妹就這麼分道揚鑣。

正整理務,收拾好個人品,時蔓忽然聽到院子里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收信咯!”

屋里其他兵都興著跑出去,這是郵遞員來了!

時蔓也走到院子里,算時間,也該收到父母的信。

郵遞員是個剛參加工作的年輕小伙子,趙文,長得也斯斯文文的,穿著一綠制服顯得很有神,肩上斜挎著一個大大的包,里面是雪花一般的信件。

他手里還提著好幾個尼龍網兜、編織袋以及塑料桶等,總之是各種能裝件的東西,都是兵們家里寄過來的。

按理說,趙文只負責送信,這些寄過來的件只寄到郵電局,要兵們自己去取。

兵們練功很辛苦,腳發酸,力氣又小,所以趙文就頂好地幫忙捎過來,有時還能得幾顆糖果糕點,或是謝的好聽話,于他而言都是極好的謝禮。

現在,他就被好幾個兵驚喜地圍住,姚文靜也在其中。

家境不錯,父母都是工人,在煉鋼廠上班,父親前不久還當上了副廠長。

家里就這麼一個兒,所以很疼,每周都給寄點吃的用的過來。

姚文靜還記得自己第一次收到父母寄來的包裹時,不止多同批新進文藝兵羨慕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用。

當下提著自己那沉甸甸的尼龍網兜,舞蹈隊一分隊那邊都有好幾個兵投來向往的眼神,這讓心底霾一下子驅散許多。

尤其看到時蔓站在不遠,手里拿著一封單薄的信,姚文靜更覺得驕傲。

姚文靜將尼龍網兜抖了抖,把里頭的東西拿出來,故意擺給周圍的人看。

一塊高級香皂,一袋糖炒栗子,還有一盒小小的糖水橘罐頭。

東西不多,但足夠讓人眼饞。

單說這糖水罐頭就很珍貴,許多鄉下來的兵連見都沒見過,姚文靜卻說自己常吃,都快吃膩了。

也沒打開糖水罐頭,分給大家吃,不過抓了一把栗子,大方地分給院子里的兵們,見者有份。

每人兩顆,省著點兒吃,今天整個晚上里都能香噴噴的。

姚文靜為此得意。

大家伙兒都會或多或的暗地里進行攀比。比誰家經常寄東西來,比那些寄的件怎麼樣。

現在,的家境優越富足,顯然贏過所有人。

走到時蔓面前,姚文靜裝模作樣要給時蔓送糖炒栗子,“蔓蔓,我多給你拿幾顆吧。你父母在那麼苦的地方,只怕也顧不上你。”

時蔓記得夢境里,也有這一幕。

以前不覺得,還認為姚文靜是真的心疼,把當好姐妹,等到會過凄涼下場,才察覺姚文靜話里話外一直在貶低

現在,也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

“你還是留著自己吃吧,你父母離得遠,還有三個哥哥要娶媳婦兒呢,能寄點東西過來也不容易,這些都不夠你一個人吃的。”

姚文靜頓時有些尷尬,拎著那剩下沒幾顆的糖炒栗子。

“不夠吃?那吃我的?”旁邊忽然過來一只手,提著滿滿的梨膏糖。

說話的人明顯沒聽出這些話里的冷嘲熱諷,天真地以為就是字面意思上的不夠吃。

……這下,姚文靜更尷尬了。

這可是梨膏糖!大街上本沒得賣的梨膏糖!這不直接把的糖炒栗子比了下去?

這時候,其他兵都高興地湊過來,“我吃我吃,冬云,我要兩顆。”“我也要,冬云,給我三顆可以嗎?”

兵們都很喜歡汪冬云,因為汪冬云很大方,子也,好說話。

時蔓在夢境里也認識,很久以后才知道是某海軍首長的兒,手下一個艦隊,厲害得不得了。

可汪冬云一直低調的,家里寄那麼多好東西來,也不說父母的份。

后來,嫁了人,離開了文工團,時蔓還以為會繼續一輩子幸福下去,卻沒想到幾年后傳來從陸軍醫院天臺跳下去的消息……

“你也來幾顆嗎?”汪冬云探頭過來,睜著大眼睛,打斷了時蔓的思索,捧著剩下的所有梨膏糖。

時蔓回過神,著眼前臉圓圓的小姑娘,一看就是養長大,沒吃過什麼苦,眼睛清澈明亮又天真,就像手上沙沙的梨膏糖。

“好。”時蔓接過梨膏糖,到汪冬云眼神里對自己的親近和善意,抿了抿角,拆開板黃紙,掰出一顆糖放到里。

夢境里,吃著姚文靜好心給的糖炒栗子,汪冬云也沒有因為說“不夠吃”的話而當場分發梨膏糖。

現在,時蔓覺得自己好像又一次打破夢境了。

忍不住抿笑了笑,讓人覺得是梨膏糖甜到了的心窩里。

姚文靜幽幽地看著時蔓的笑容,難地跑到院子后墻外兩三口報復地吃完那個糖水橘罐頭,再把玻璃罐狠狠往地上一砸,摔得四分五裂的玻璃片映著暴跳如雷的表。。

不僅家境和汪冬云比起來,輸得徹徹底底。

更不明白時蔓怎麼忽然變了,變得那麼不如的意,變得那麼氣人。

……

另一邊,時蔓和汪冬云因為一塊梨膏糖了好朋友。

孩子的友誼就是那麼奇妙且迅速。

和汪冬云手挽手回到屋里,各自坐下,汪冬云在清點父親寄過來的零食件,時蔓則打開父母的回信。

時蔓其實原本家境也很好,所以才生慣養長大。

只不過半年前,父母為高級知識分子,前往邊疆最苦的地方支援建設,還把年紀小的妹妹也帶過去了,只留時蔓一人留在京北。

時蔓一直和父母保持信件聯絡,他們在信中總是口吻輕松,用詩意的文字描述著邊疆的天有多清澈,風有多自由,好像去那里是福,從不說他們的生活有多苦。

時蔓做了那個噩夢后才知道,父母在那邊其實艱難得很,他們干很重的活兒,吃的也不好,一家人都營養不良,連個蛋都舍不得吃。

后來,妹妹還被人拐賣了,父母二人都陷深深自責,接連生病。

再加上那邊連個像樣的衛生所都沒有,許多藥短缺,父母這一病,就是一病不起。

而這些,他們在信里從來不提。

直到1977年的冬天,下第一場雪的時候,時蔓忽然收到父母的死訊。

刺骨寒冷的覺,醒來仍然記憶猶新,痛徹心扉。

他們就是那樣,有文人的傲骨,不肯低頭說自己苦楚,尤其是時蔓總在信里埋怨與凌振的婚姻,他們就更不好開口了吧。

時蔓著信紙上父親不如以前遒勁有力的筆跡,鼻尖泛酸。

再怎麼著,也不能讓夢境里關于家人的事真。

信上,父母一人寫了一段。

父親問文工團后的工作如何,要團結同志,積極上進。

母親則問和凌振的事兒怎麼樣了,很關心凌振是怎樣的格與為人。

時蔓上次去信的時候迫不及待與父母說了自己與凌振相親的事,當時覺得炫耀起來十分得意,現在卻懊惱得直皺鼻子。

措辭好久,先叮囑父母照顧好自己的,又提醒他們最近人販子活猖獗,要小心妹妹安危。

最后,寫下,“我與凌振不適合。”

剛落筆最后一個字,就聽到外面吵了兩句,熙熙攘攘的,聲音很大,像菜市場似的。

汪冬云剛出去,就又氣鼓鼓走回來,時蔓問,“怎麼了?”

汪冬云委屈得眼淚一包,“還不是姚文靜,非說你進我們一分隊是靠的凌副團長,大伙兒明明都知道你婉拒了凌副團長,就是不信,說你是騙我們的,說你私底下和凌副團長打得火熱。”

“……五分隊那些兵都信了,說是你好姐妹,肯定最知道你。”汪冬云生氣極了,小臉微鼓,“但是我說,哪有這樣做好姐妹的。”

時蔓挑挑眉,倒是沒想到姚文靜居然直接明著來了。

夢境里,姚文靜的確很多小心思,但表面卻裝得很好的,不然也不可能騙時蔓那麼久。

但現在,可能是時蔓完全不吃煽風點火那一套兒了,所以也就破罐子破摔了。

“冬云,你能幫我一個忙嗎?”時蔓伏到汪冬云耳邊,小聲說著。

汪冬云聽完,立刻點頭,“好,我這就去。”隨后,一溜小碎步就走了。

時蔓也推開門,去院子里,正是太落山的時候,把天邊云霞拉出橘黃的影兒。

姚文靜因為一把糖炒栗子和五分隊都混了,正和們聊得歡,背對著時蔓,本沒看見時蔓出來,還在低聲神兮兮地說——

“蔓蔓呀,對凌副團長可上心了。你們想啊,整片軍區還能有幾個像凌副團長這樣年輕有為,長得又俊的?”

要是放了凌副團長,也找不到更好的了呀。蔓蔓可了,不止漂亮,腦子也轉得快。”

“所以啊,是先托關系拿了甲優等,又假裝與凌副團長澄清關系,實際上啊,可能過不了多久,我們就能吃喜糖咯。”

“不過呢,能嫁給凌副團長,也是蔓蔓的本事,所以也算是靠自己本事拿的甲優等對不對?”

出不屑神,也有兵不太相信,“姚文靜,時蔓真沒拒絕凌副團長?”

哪舍得啊。”姚文靜輕哼一聲。

說話間,忽然看到門口梅姐急匆匆走進來喊道:“小蔓,我可是來著了。”

姚文靜渾一僵,扭頭去,才發現時蔓就站在自己后,不知道聽了多久。

而時蔓聽了這麼久都沒打斷自己,沒發脾氣,沒甩臉子,這是讓姚文靜覺得更加可怕的一件事——時蔓居然能沉得住氣了?

這時候,時蔓也沒看姚文靜,只對著梅姐笑了笑打招呼。

是汪冬云把梅姐請來的,說時蔓有事兒找,梅姐本來就想明天繼續尋著機會來勸勸時蔓的。

今天被來,就更加抱有希地關心道:“小蔓,是不是你想通了?凌副團長真的打著燈籠都難找的,你們倆要不早點定個日子,把證領了?”

時蔓向來很有主意,結婚這事兒也是自己就能定,不用問父母,何況父母還遠在天邊。

至于凌振,無父無母,更簡單,所以梅姐覺得這倆人個事多容易啊。

姚文靜已經聽得一愣一愣的,怎麼著?時蔓還真的拒了凌副團長?

覺得臉上已經火辣辣的疼,明明記得時蔓之前每天晚上都還興地幻想著嫁給凌振以后的好婚姻生活。

時蔓看著梅姐,無比認真又鄭重地重復,“梅姐,我已經想好了。您早點回了凌副團長那邊吧,不用再想著勸我了。”

所有兵都震撼地看著時蔓,道聽途說是一回事,當場見證又是另一回事。

不愧是時蔓,連凌副團長這麼好的條件都可以斬釘截鐵說不要。

真是讓人又羨慕又難以企及。

姚文靜更加無地自容了,大家都用那種“瞎造什麼謠”的余用一袋糖炒栗子剛構建起來的“友誼”在梅姐和時蔓的幾句對話里,迅速瓦解,煙消云散。

可能以后,都沒什麼人會理了。

會編瞎話詆毀自己好姐妹的,誰還敢和做姐妹。

……

這邊,梅姐徹底明白時蔓這邊是沒戲了,都當這麼多人的面兒說清楚了,也就死了再找機會勸時蔓的這條心。

梅姐碎碎念著,往凌振所在的團部走去。

幸好凌振那邊也冷冷淡淡的,不怎麼上心,每天也不知道忙些什麼,總不見人影,不然還要猶豫怎麼和他說呢。

梅姐慶幸這次很快就在宿舍門口蹲到剛出訓練完的凌振。

一見著凌振,梅姐就直接一拍手道:“哎呀,凌副團長,我是來找你說小蔓那事兒的,老見著你也不興趣。正好,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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