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振腦子嗡嗡的，聽著梅姐一直在，叨叨說個不停。

“人家小蔓文工團一枝花，心氣兒高也正常。人家長得那麼漂亮，選拔又拿了甲優等，要什麼有什麼，現在可搶手了。”

“你是不知道啊凌副團長，現在每天都有人來找我托，我家那間小平房里頭，要送去給時蔓的禮都快堆不下了。”

“所以我回了你這邊，也好趕把其他人的心意帶過去，免得他們久等。”

看著凌振臉似乎越來越沉，梅姐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天漸黑的緣故。

還是勸道：“你也別著急，我手里頭還有不好姑娘呢，等你忙完，我再繼續給你介紹。”

梅姐確定凌振這段時間是忙的，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經常找他都找不見。

不過總歸不是在忙時蔓的事兒，都和人家相親這麼多天了，也沒見他再去找過時蔓。

梅姐搖搖頭，兩邊都不上心，這門親事能？

也怪看走了眼，把這倆湊一對兒，還覺得他倆天造地設。

梅姐做的功率很高，從沒承過這種失敗打擊，最后離開前痛心疾首地勸凌振，要是再有下回，可得對小姑娘上點心兒，總不能要臉皮薄的小姑娘主吧。

凌振杵在原地，久久沒，走廊上的月靜悄悄落在他上，影拉長他的沉思。

直到熄燈號吹響，仿佛將他從某種狀態里拉了回來。

他仍然沒什麼表，即便無旁人在，所有緒也藏在幽邃的海底。

凌振推開門，走進宿舍，整棟樓的電燈全面熄了，他輕車路扭開自己那盞老式臺燈。

里面的電池用久了，燈越發昏暗，打在他面前已經完的房屋圖紙，還有一張列好很久的清單上——

喜糖（大白兔糖、橘子香糖、油糖、海燕什錦糖）

預約拍結婚照

頭花和婚紗

上滬牌陀飛手表

凰牌自行車

一對酒紅燈芯絨手工沙發

……

新房改造（隔音、馬桶、采、布局）

這些都被凌振一項項畫上了勾，都是時蔓嫌棄過的結婚事宜。

嫌喜糖種類不夠多，嫌沒有事先預約到京北最好的照相館，結婚照等了好久才拍上，嫌沒有穿漂亮的頭花婚紗結婚，還嫌手表和自行車的牌子不是最好的，也嫌那對手工沙發的布料款式不夠時髦。

凌振不喜歡任何值得詬病的錯誤發生，上輩子他不知道的要求這麼多，所以只照其他人的結婚標準去辦，卻沒想到時蔓沒一項滿意的。

還有婚房，時蔓婚后每天總要都要抱怨幾句的地方。

圖紙上，凌振每晚改的痕跡頻繁，某些地方寫了又，把紙張都快磨，終于定下滿意的改造方案。

他向軍區首長打了申請報告，首長今天剛下指示，大力夸贊他懂得關心恤已婚的同志們的家庭生活，同意立即進行整棟家屬樓的改造修繕。

團里其他同志知道這事后，也因此非常激他。

凌振本只是想解決未來婚姻的麻煩事，沒想到還能收到領導表揚、士兵戴等意外收獲。

誰知更意外的，是回來遇到梅姐，收到時蔓婉拒自己的回信。

上輩子，明明不是這樣的。

凌振目往下，落到清單上最后一項。

時蔓父母。

那上面，是他重生第一天列下這清單后，鄭重畫上的第一個對勾。

他們的事，他從那時候就在提前打點，只不過最難也最復雜。

是啊，上輩子明明不是這樣，時蔓的父母再過一年多，就會去世。時蔓這時候也沒有進一分隊，正嚷嚷著要快點領證，好從五分隊那個倒座兒搬出來，搬進新房。

凌振忽然想到自己聽首長說過的一個詞——蝴蝶效應。

他著皺得死的眉心，氣得要命在書桌前枯坐一夜，仍沒想通自己的重生為何會改變時蔓的決定。

那天他聽說時蔓正在選拔，頓覺奇怪，還特意空去了現場，卻一無所獲。

跳的舞漂亮得很特別，但他看不懂。

-

今天是時蔓加舞蹈隊一分隊后，第一次正式訓練。

跑過后，早上八點，就得到大排練廳練毯子功。

□□伍老師戴著手表掐時間，每天要練兩個鐘頭，一分鐘都不許。

時蔓最怕練毯子功，怕疼、怕摔，尤其怕磕到臉上上哪塊地方，那不就留疤了。

所以，在夢境里的五分隊時，總是磨洋工，能躲懶就躲懶。

那邊的□□也沒一分隊的伍老師嚴苛，經常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知道大家都是混日子的。

但一分隊可不一樣，練毯子功的兵們一個比一個認真刻苦，流流汗都不流淚，鉚勁兒翻著“前橋”、“后橋”以及“蠻子”。

因為這些作都很危險，所以大伙兒練習時都是排一隊，流到伍老師面前的那張毯子上去，由他抄起腰做保護，順便規范翻跟頭過程中的細節作。

時蔓磨磨蹭蹭排在最后一個，前頭十幾個人，按夢里在五分隊時練功的況判斷，至一個鐘頭才到，誰知十來分鐘后，就了第一個。

“時蔓同志，請準備。”伍老師朝招招手，手表反的一小圈斑映在地毯上，他攤開手，“放心，有我保護，不會摔的。”

時蔓咬咬牙，踩上跳板，練習最有難度的跳板蠻子。

跳板在彈簧的作用下，將彈起幾米高，有一瞬間的大腦空白，不知自己是怎麼側空翻落下來的，總之伍老師還夸了句，“第一次跳板蠻子像模像樣的，不錯。”

時蔓輕飄飄地回到隊伍末尾，很快后又跟了人。

是舞蹈隊一分隊的隊長江蘭芳，剛輕巧靈活地翻了個跳板蠻子，又穩穩地站到時蔓后，關心地看著時蔓略顯蒼白的臉，“你沒事吧？”

時蔓搖頭，但接下來再翻跟頭卻沒了力氣，只能任由□□搬運。

不止是毯子功，一分隊的一切都和五分隊的強度不是一個級別。

小跳組合的那些作，五分隊才跳門級，一分隊直接跳最難的。

基本功的練習，五分隊只練一遍，一分隊要練三遍。

甚至午休后的聽廣播休息時間，其他分隊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乘涼，一分隊卻要去和戲曲隊的學練戲曲功，好練出工農兵氣質。

到了晚飯時分，時蔓已經覺骨頭快散了架。

食堂里，分隊長江蘭芳端著飯碗坐到邊，關心道：“看你臉不太舒服，要我送你去找衛生員嗎？”

“我沒事。”時蔓，才不肯承認自己生慣養累得慌，小口著碗里的米粒兒，忽然羨慕汪冬云的。

汪冬云就不用翻跟頭，其他許多練習江蘭芳也都讓坐在一旁休息。

江蘭芳也許看出時蔓的目瞟向汪冬云那邊，于是解釋道：“冬云之前練功時過傷，留下了后癥，所以我多關照一點。”

時蔓有些詫異，完全不知道汪冬云有這樣的難，又覺得江蘭芳真是細心溫又，難怪以后會過得那麼幸福。

夢境里，時蔓雖然和江蘭芳不，但聽說過很多事。

知道年紀輕輕就提了干，現在是一分隊隊長，以后會為整個舞蹈隊的總隊長，還會當上文工團的臺柱子，無論是上報紙、拍電影還是去春晚，都是文工團頭一份，出盡了風頭。

江蘭芳現在舞蹈功底就很好，能力強，勞團結，還是道德模范標兵。

還有，江蘭芳長得也好看，鵝蛋臉，柳葉眉，櫻桃。

時蔓來之前，江蘭芳一直是公認的文工團一枝花。

時蔓來之后，不人就有了分歧，有人說還是江蘭芳漂亮，也更多人覺得時蔓更勝一籌，畢竟兩人的各有不同，江蘭芳是古典人，斂沉穩，時蔓則更明艷，外放芒。

而且，時蔓還知道江蘭芳后來嫁得很好，嫁了個副司令的兒子，雖然那男人不如凌振有出息，但家底那麼好，在文工團里也是人人羨慕。

聽說那男人還像公主一樣寵著，事事都把的話當“圣旨”，什麼都順著，說想吃東大門那邊的甜餅，他就蹬了兩個小時自行車去給買。

說起來，夢境里的時蔓也是聽姚文靜在耳邊絮叨過幾回江蘭芳男人，就更有了一種全世界的丈夫都比凌振這人溫心的覺，就越發看凌振不順眼，和他鬧得更兇。

胡思想到這里，時蔓甩甩腦袋，怎麼又想起凌振來了。

幸好已經拒了他，以后和他再沒關系，好好亮眼睛，從眾多追求者里挑個溫的男人，也能過上舒心的婚姻生活。

再也犯不著想那個不解風的男人。時蔓拍拍自己。

……

吃過晚飯，其他分隊都有一小時自由時間才去排練。

一分隊卻通知大家取消自由活，直接到大排練廳走隊形，把明天晚上的演出排好。

明天其實也不是什麼正式表演，只是一場小演出，就在時蔓們參加選拔的那邊亭臺進行表演，票都分發給附近駐扎的連隊。

一分隊和二分隊分單雙日演出，士兵連隊們流來看，基本上一個月能上那麼一次，也是他們眼盼著的活。

時蔓這麼快就要第一次上臺，江蘭芳怕張，特意給安排群舞里溜邊的角，用不著什麼作，走隊形也在邊邊角角，非常簡單輕省。

汪冬云也是跳群舞溜邊兒的角，在音樂聲里渾水魚靠過來。

“蔓蔓，你怎麼也在最邊上跳，這兒都不臉的。”

時蔓那生慣養的矯勁兒正好又犯了，求之不得能懶，小幅度地跟著音樂晃手腳，“這樣好呀，我上可酸了，正好，你讓我靠會兒。”

趁大伙兒都在認真摳作，時蔓倚在汪冬云上，撒似的哼唧喊累。

忽然，伍老師道：“時蔓——”

時蔓一個激靈站直，還以為自己懶被抓。

誰知伍老師接著說：“外面有人找。”

時蔓愣了愣，“誰呀。”

上這麼問，已經大步流星往外走。

甭管是誰，來的正是時候，多聊會兒就能多躲會子懶。

后，伍老師答道：“凌副團長，正在門外等著。”

時蔓忽然剎住。

……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