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冬云正對著墻壁,聽到時蔓的聲音，整個人僵住，半天都沒轉。

哭了。

抬起手肘拼命地著臉,肩頭聳，無聲地哭,不愿意回頭讓時蔓看見的眼淚。

第一次。汪冬云第一次聽到有人愿意和自己一塊出節目。

很難形容這是怎樣的覺，就像一直撐著小船在大海里艱難沉浮，努力保護著自己的船不要翻,但忽然有人開了一艘大大的船,朝手，問要不要上船。

時蔓給汪冬云的,就是這樣的安全與救贖。

汪冬云深吸好幾口氣,好不容易止住眼淚，回過頭，朝時蔓甜甜地笑，“蔓蔓，謝謝你。但我想一個人出節目，你和其他人去組隊吧。”

汪冬云深深激時蔓,但也有自知之明，不能拖累時蔓。

時蔓當然也看出汪冬云的顧忌，遲遲沒等到汪冬云把手過來,但沒關系,可以主去握汪冬云的手。

“你舞跳得那麼好，是嫌棄我才不和我組隊的嗎？”時蔓故意出傷心表。

汪冬云果然有些著急，連忙說：“不是的蔓蔓。”

“那是為什麼？”時蔓歪了歪頭。

“蔓蔓，沒人愿意和我組隊，我、我會拖你后的。”汪冬云的頭耷拉著,顯然拒絕時蔓也很自責很傷心，但不能答應時蔓，那樣太自私了。

時蔓雙手搭在汪冬云的肩膀上，“冬云，你要相信你自己。伍老師都說過，你的舞蹈功底和天賦在咱們文工團是數一數二的。”

汪冬云被迫抬起頭，眼睛著時蔓真誠的眸子，有一瞬間的失神和松。

差點就信了時蔓的話。

但很快，就想起無人愿意和組隊的事實，的舞跳得好有什麼用，腳總歸有些輕微的不協調，細看就能發現。

還有，翻跟頭是所有舞蹈節目想要出彩吸睛必須要有的環節，所以每支舞蹈隊才每天都要留出專門的時間來練毯子功。

汪冬云深知，自己在這方面的缺陷本就無法彌補。

“不是的。”時蔓按住汪冬云的手，鄭重且認真地告訴，“冬云，相信我，只要愿意付出努力，我們一定能選。”

汪冬云再次怔忡，愣愣地著時蔓，不敢相信，又好想相信。

……

最終，時蔓賣了個慘，說沒人容易和組隊，才終于說服汪冬云。

們倆試試看，總不能還沒上戰場就先打退堂鼓。

其實，時蔓也不算撒謊。

除了每天一塊兒吃飯的那幾位姐妹，其他人的確不怎麼想和時蔓組隊。

時蔓雖然漂亮，外在很好，但的子大家也看在眼里。

吃不得苦，總是滴滴的，脾氣又那麼直，從來不懂忍讓，這怎麼能配合大家一起把汗水全揮灑在準備節目上。

所以當聽說時蔓和汪冬云組了一隊，要出節目，不人的表都彩。

姚文靜則直接出聲冷嘲熱諷，“這倆湊一塊倒是好，可別再拖累其他人了。”

汪冬云氣不過，想沖過去理論，姚文靜說自己沒關系，但絕不允許時蔓也被牽連說壞話。

可向來脾氣大的時蔓卻拉住汪冬云，慢條斯理說：“去干嘛？”

汪冬云正想說，時蔓下一句又蹦出來，“在路邊看見狗沖你，你總不能也回去吧。”

汪冬云愣了愣，在場所有人不由暗吸一口涼氣。

不愧是時蔓，還以為轉了，沒想到比以前更狠。

果然，姚文靜已經氣得臉鐵青，說不出話來。

大家默默想：這不是該嗎？招惹誰不好啊，非要招惹時蔓。

……

離選定流節目的日子只剩下五天。

在這期間，不同隊伍要想好各自的節目，編排、合舞、走隊形、磨合整齊程度等等，可謂非常迫。

小練功室每天都是滿的，有些文藝兵發了狠，早起后連早飯都不吃，就先過去占地方練習。

組隊的人們也有多有。

比如江蘭芳，幾乎就一分隊大部分人都攬到了一起，說話有分量，自也有本事，大家都很信服。

就打算出一個人數多的舞蹈節目，說是這樣看起來才熱鬧，更有舞臺效果，也更能震撼人心。

當然，也有三五群的，或是像時蔓和汪冬云這樣打算跳雙人舞的。

甚至有人藝高膽大，想上獨舞，萬一被選中了，那上臺時可就是萬眾矚目的時刻。

比如姚文靜，就是一個人跳。

不過時蔓覺得姚文靜可能純粹是沒找到人組隊，才不得不準備獨舞。

姚文靜雖然跟頭翻得好，卻還遠遠沒到可以單獨上臺獻藝的程度。

不止是舞蹈隊，像歌隊、曲藝隊等等，也在進行同樣的事。

所以大家都忙得腳不沾地，都埋頭準備自己的節目，想要在評等考核中拿到甲等，想要在流演出的舞臺上表現。

時蔓也很努力。

但不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幫一把汪冬云。

夢境里，雖然和汪冬運不，但也聽說過汪冬云從一分隊掉到二分隊并且之后一路往下掉的事。

當時聽著只有些替汪冬云到憾，但現在了好姐妹，就不允許還存在那些憾。

汪冬云每天晚上都睡不著，擔心自己的評等考核，擔心拖累時蔓，所以總是舞蹈隊里起的最早的那一個。

天不亮就從床上爬起來，先去小練功室等時蔓，自己提前開、練習。

時蔓則會去食堂吃早飯，給汪冬云也打一份，裝在鐵飯盒里，帶過來給汪冬云吃。

因此，兩人每天都能占到小練功室，可以關起門來，放心練習。

們準備的，是時蔓編排的舞蹈，它提線木偶舞。

其實也沒正經學過，只不過在夢境里見識過，當時覺得新奇又震撼。

現在憑借著記憶將其還原，教給汪冬云。

“蔓蔓，這舞好特別。”汪冬云第一次學，就驚為天人，從沒見過這樣的舞蹈，乍一看會覺得奇怪，但第二眼再往后，就只剩下新穎的驚艷。

“蔓蔓，你怎麼會想到這樣的舞。”汪冬云學完整支舞，原本暗淡的眸子徹底亮起來，從沒有過此刻的自信。

這舞蹈跳出去一定能選，們的評定考核也一定能拿到甲等！

汪冬云已經開始期待。

時蔓卻做了一個噓聲的作，低嗓音，“別外面的人聽見，這是我們的，要到真正考核的那天，才拿出去。”

汪冬云當然明白，點頭應道：“好，這麼厲害的舞蹈，是該給大伙兒一個驚喜。”

“還有。”時蔓咬著，小聲說，“冬云，你不要說這個木偶舞是我想出來的。”

汪冬云這下倒是有些疑地歪了歪脖子，像是剛剛學木偶舞的“后癥”，睜著大大的眼睛，充滿不解。

“蔓蔓，這是很好的機會，你……”

時蔓小幅度地搖頭，汪冬云默了默，猜到時蔓可能有的原因。

好姐妹之間不需要問太多，如果時蔓不想出這個風頭，那就保護好的。

汪冬云鄭重地握拳，“好，蔓蔓，我不會說出去的。”

時蔓拿起地上的道線，系在汪冬云的手腕上，“那我們就開始練習吧。”

雖然編排出了這個舞蹈，很有新意，別一格。

但同樣需要付出很多的努力。

這是全新的風格，和汪冬云還要進行各種錘煉。

時蔓平時喜歡懶，但到了關鍵的時候，從來都不會服輸，想要帶著汪冬云站在所向往的舞臺上。

兩人對著小練功室里的鏡子，一遍遍地磨作。

提線木偶舞的魅力就在于模仿出木偶作停頓與機械的層次，這簡直像為汪冬云量打造。

因為的腳有著輕微的后癥，那翻跟頭或是做復雜舞蹈作時會影響觀的不協調，在木偶舞里竟然了渾然天的奇異。

有一種仿佛本來就是木偶的真實錯覺。

曾經的缺憾了旁人無法擁有的優點，汪冬云上手很快，漸漸連時蔓都要為鼓掌，覺得汪冬云跳得比在夢境里看到的舞蹈更為出彩。

就這樣，兩人沉浸在一段斗的日子里。

白天練，晚上練。

吃飯時琢磨木偶的作、神態，連累了就躺在練功室的地板上，討論的仍然是讓這個舞蹈如何呈現得更完。

就連晚上睡覺，也夢到自己好像了木偶，被人牽線提著手和腳，在打好的舞臺上轉著優雅的圓圈。

汪冬云好像完全忘了趙文，每天只思考著將舞蹈跳好，是練習就疲力盡，所以想不起那些風花雪月的事。

時蔓也是，完全沒關注外界，自然也不知道這期間凌振來過兩回。

他聽別人說在小練功室，知道在忙著評等考核的事兒，也就沒打擾。

除此之外，團里還發生了一件大事。

向時蔓道歉下放的副團長走后，他的位子空缺終于有人補上。

但值得說道的是，新來的副團長之前就不是搞文藝工作的，而是從炮兵團調過來的。

大伙兒都覺得稀奇，私底下吃飯時還開玩笑，打炮難道也講節奏和音律？

......哪能啊。

說實話，這位副團長本人也很郁悶。

“你說說，我一個大老爺們兒，平時就知道打槍打炮的，怎麼還讓我去文工團，搞這些娘們唧唧的事兒呢？”

秦俊保提著酒去找凌振訴苦，他一萬個沒想到，自己居然被抓去補文工團的空缺兒。

不過他顯然找錯了對象，凌振從來都不擅長安別人。

所以，面對秦俊保的郁悶，凌振也只是坐姿端正，沉著一張臉說：“首長讓你去做行政工作，沒讓你唱歌跳舞。”

“……那不還是得看別人唱歌跳舞嗎？”秦俊保自詡男子漢，只喜歡真刀真槍，對文藝方面是真不興趣。

從凌振的話語里找不到安，但幸好凌振能陪著喝酒。

幾杯悶酒下肚，秦俊保借酒澆愁，很快就醉了。

凌振明明比他喝得更多，卻只像是灌了兩杯水似的，臉上毫無醉意。

他單手把秦俊保提溜起來，送回文工團。

這次，他依然順路打聽了一下時蔓在哪，回答還是那句“好像在小練功室吧，沒見著”，他沒什麼表地離開。

......

五天后，到了正式評定考核的日子，也是團里挑選節目到時候去參加流演出的重要時候。

團長、幾位副團長以及各隊的□□們，都穿上最正式的軍裝，正襟危坐，進行評選。

地點還是時蔓第一次參加選拔的那個亭臺，這次底下的長板凳擺得很，幾乎文工團的所有領導和文藝兵們都來了。

可見這次的重要。

一臺演出，有不節目，舞蹈、唱歌、曲藝等等都要有。

首長們都喜歡百花齊放的節目，要有新意、有看頭的更好，最好能展現中華文化的，擁有積極向上的意義的，被選中的幾率就會更大。

時蔓坐在臺下，讓汪冬云上去抓鬮，決定大家上去表演的順序。

汪冬云很張，手心里滿是汗，運氣也不好，居然抓到了最后一個。

原本充滿信心的一下子被打擊到了。

回到時蔓邊，汪冬云悶悶地說：“怎麼辦蔓蔓，我們只怕是沒希了。”

“誰說的？”時蔓掀起眼皮。

汪冬云著手，“能出演的名額是固定的，前面的人表演得好，很容易就被定下，但越往后就越難……到我們最后的話，估計早就沒有出演名額了。”

“別怕，我們能上去就一定能拿到名額。”時蔓從來都很自信，也不知不覺染汪冬云。

汪冬云原本糾結忐忑的心在靠近時蔓后，好像就那麼安定下來，和時蔓一起認真看著臺上的演出。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

文工團那麼多人，即便是組隊，也有幾十個節目。

大家群策群力，發腦筋，編排出來的節目也都多種多樣。

有很彩亮眼的，也有比較乏味的。

值得一提的是，姚文靜的獨舞，居然被看上了。

的確下了一番苦功夫，其中一段跟頭翻得在場所有人都驚呼的連貫程度。

聽說私下里差點摔斷了，腳心磨出了很多泡，但還是用紗布纏著繼續練，最后都長進里了，還是去找衛生員才一點點取出來。

姚文靜是帶傷來參加考核的，翻跟頭時仍然行云流水，看不出半點傷的痛楚。

是真能忍，也是真的化悲憤為力，在為了提干，為了表現自己的路上狠狠斗著。

眼看著首長們手上的出演名額一個個給出去，汪冬云又有些坐不住了。

不停算著，數著。

說來也是冤家路窄，江蘭芳去抓鬮時正好抓到倒數第二個，就在汪冬云的前面。

此時，汪冬云算出已經只剩一個出演名額，整個人都張得坐直。

死死盯著江蘭芳們的表演，卻不得不承認，這是一臺很優嫻的舞蹈。

一分隊的舞蹈兵們本來就個個都是尖子，又是江蘭芳在領舞，這段日子們同樣沒有懈怠，日夜苦練磨合著隊伍作的整齊和最佳隊形。

雖然不算有新意，但勝在這支舞很穩，找不出什麼缺點，都是日復一日苦練技巧的表達。

團長和幾位副團長商量后，點點頭，宣布們的評定考核——甲等。

一錘定音，這也就意味著參演名額都已經定下。

幾乎沒人能想起時蔓汪冬云們還有一個節目。

們準備得很低調，節目名字聽上去也只是普通的舞蹈，兩人一個腳輕微不協調，一個漂亮卻吃不得苦，所以本不被看好。

甚至好幾個評選的副團長以及□□都忘了這茬，差點起要走。

還是秦俊保記得，他看向臺下的時蔓，那個貪慕虛榮的漂亮人。

的確有著別一格的麗，坐在清一綠軍裝的兵中間，也會讓人掃過去就一眼看到。

但秦俊保還是為凌振不值，一個人長得再好看有什麼用，又不能當飯吃，反而是自私、驕縱、懶散這些缺點，會讓日子變得很糟心。

秦俊保搖搖頭，聽到旁團長張志新也在嘆息。

不過張志新憾的是另一件事。

“汪冬云這孩子，我知道，從小就跳舞，很有天賦和基礎的，可惜就是過傷，留了后癥。”

“唉，可惜了。”

張志新沒什麼期待，充滿惋惜地說道：“最后一隊上來吧。”

大伙兒都已經聞到食堂的飯菜香了，趕弄完好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