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最終，那尸，還是被魔族將士們當了君對謝知寒順從的“嘉獎”。

公儀璇戴著一張墨藍的半臉面，覆蓋半只手的墨玉骨鎧還沒有收回去。抱著胳膊，跟畔的伏將軍一同遠著埋葬蓬萊祖師的那道影。

“這麼好的煉材料，就送給他了？”

“尊主也從來不用修道人的尸首鑄劍。”伏月天道。

“是啊，比起以往魔族之主的待人方式……君可要好得太多了，不過，這里……”公儀璇指了指腦子，“恕屬下冒昧，尊主……”

“咳。”伏月天用力地咳嗽了一下，幽暗的眼珠轉過來瞥一眼，“別說清醒，就是馬上真瘋了，你也不能對說半個不字。”

公儀璇扶了扶面：“我知道……”

魔族脈里天然培養著對強者的忠誠，當然，還有部分過于向往強大的叛逆。

在兩人談之間，那尸骨已經被掩埋了。林云展能埋骨于自己心的弟子手中，也不失為一種好的歸宿。

但將謝知寒放出無妄殿，并不是因為黎翡慈悲心腸或是善心大發。而是因為馬上就要將這個人帶走，前往六門九派當中的頂級佛門傳承，擅長回溯時的爛柯寺。

“爛柯寺的居人真有辦法？我們用了那麼多方法都沒能回溯他的前世記憶。”

“或許。”伏月天道，“君對無念劍尊，還是太執著了。”

公儀璇回首看了看他斷掉的右臂，這是劍尊當年的那把“卻邪”所斬。視線下移，又落到他至今殘傷未復的小上，那是君的“忘知”所傷。

伏月天不自然地攏了攏蝠翼。他年輕狂時挑戰過黎翡，是為數不多的幾個在“忘知劍”之下活下來的魔族。的這把劍收在里，是命修的本命之劍，與劍修幾乎沒有區別。

唯一的區別就是，若是劍修備一劍骨，就可以溫養世上一切劍。而每當黎翡握住凡鐵俗劍時，的“忘知”便會因為莫名嫉妒和排斥，而震損其他劍的劍鋒。

“爛柯寺位置不定，難以琢磨。”伏月天轉移了話題，“途中要經過正在戰中的十三魔域，加上得看管謝道長，恐怕一時半會不能走到。”

“那不是更好？”公儀璇忽然道，“君親自去十三魔域啊……”

說到這里，伏月天也猛然驚覺這是個對眾多仙門十分震悚的消息。他饒有趣味地磨了磨齒列里的尖牙，說：“希他們能好好營救小道長，讓忘知劍重新出鞘，我已經很久沒見到它了，連傷口都十分想念。”

公儀璇又看了一眼他上的傷，小小地嘟囔了一句“變態”什麼的，又閉了。

……

黎翡把他拎上飛鸞青霄車的時候，發覺他的手還沒愈合。

拉車的九只青鸞發出一聲穿云霄的鳴，隨后風聲掠過車駕兩側，云層在周遭散開，穿云破霧。

在離開魔族領地的那一刻，沉重的地氣消失，謝知寒上眼可見地氣息通暢了許多，他的道靈氣重新恢復運轉，連手上的傷口都不那麼痛了。

如果這時候沒被黎翡著手腕把玩的話，謝知寒一定會覺得更輕松一點。

是的近，就已經挾帶著一令人提心吊膽的力，像是風雨摧之前的云層，哪怕只是輕輕地挲著他手上的傷口，都讓謝知寒恍惚間以為會在下一刻就把自己的手指碎。

黎翡不是做不出來這種事的。

興致不減地把玩了一會兒，然后又狀極溫地了一下他的發、蒙著雙眼的綢帶。那種微妙的從眼前到耳畔，熱切人，宛如人的。

但他只能從中到令人戰栗的寒意。

這算什麼？蟒蛇吃人之前給食做的心理準備麼？

謝知寒沉默不語。

黎翡不介意他的安靜，對來說，無念本來就很安靜。只是自由自在地了一會兒他的臉頰和發，像是小一樣，而后又扳過他的臉，在他耳畔道：“把神識放出去。”

“你……”

“要飛到戰區了。”輕飄飄地道。

不出所料，謝知寒自難保，依舊改不掉關心戰況的病。他立即放開神識，在黎翡允許的況下蔓延過去，在腦海中映出周圍的況。

飛鸞之下，殘余的斷肢、破損的法，還有沉涸到暗紅的跡，一滴一滴地漫進黃土壟中。滔天的氣撲面沖來，跟謝知寒的神魂猛地撞了一下。

他連日疲憊，猝不及防地被氣刺穿，忍不住捂住了額角，深深地了一口氣。

黎翡盯著他的臉。

這是一張跟無念一模一樣的臉，這是他的轉世。但極在這張臉上看到脆弱的、傷的神。黎翡有些迷上這種覺了，喜歡看他哭。

“你故意……”

“不是哦。”黎翡支著下頷，“其實我是想說，下面有你師兄弟的尸……”

謝知寒手掌倏地一，立即又不顧疼痛地放開神識，但這一次，黎翡將他擋了回去。他的知完全在這個人的控制當中，像是到了一堵足夠堅的墻。

“讓我看看。”他說。

黎翡道：“騙你的。”

謝知寒抿直了，他蹙著眉頭，控制著平穩的聲音說：“閣下何必……”

話沒說完，他的神識完全被黎翡給摁了回來，變了一個真正的瞎子，連周圍的人影都覺不到了。一片灰蒙蒙當中，似乎心很好地問：“讓我猜猜，出塵俗的蓬萊道子，你是不是要拿生靈涂炭來指責我了？”

其實修士與魔族的戰役，幾乎波及不到紅塵人煙。許多值得搶奪的靈脈資源，也大多都在渺無人煙之地。

謝知寒不善言談，他道：“如若黎姑娘想聽，我也可以思考措辭，指責一番。”

黎翡了尖牙：“我想聽你用無念的口氣跟我說話，而不是現在這樣，讓人連折磨你都覺得不盡興。”

謝知寒攏眉尖，帶著點疏遠的抗拒：“那我還是想不起來好了。”

黎翡本來該生氣，但似乎是爛柯寺的消息讓心很好的緣故，居然笑瞇瞇地勾住他的脖頸，像是撈住一只小貓一樣，把他拉到自己面前，對著太之埋頭吸了一口。

溫熱的著他的后頸，像一團灼熱的火。

謝知寒只能忍。他的手下意識地抵擋著，但只是到了黎翡上的薄而堅的甲胄，暗紅的輕甲戰袍上印著繁復的紋路，袍上烙印著的魔紋讓人很不適應，他挪了挪手，到一片更溫熱的地方。

黎翡低下頭，看了一眼他的手。

謝知寒瞬間意識到自己到了的口，手指立即蜷起來挪開，但居然沒功，黎翡毫不介意地又擁上去，像是大熱天抱著一塊冰似的，連尾都纏過來繞住他的腰。

謝知寒避之不及，無法跟保持距離，像是渾上下都讓黎翡“使用”了一遍似的，把他當某種件或者擺設來用，他覺自己的發尾被開，的氣息輕而滾燙地過去。

說：“以前……我就是這麼被你到的。”

以前？謝知寒怔了一下：“什麼？”

“你不記得。”黎翡略顯煩惱地收了尾，“要不是看在你也是元之，險些毀了多年修為的份上，這筆賬我還沒跟你好好算。”

謝知寒思緒停轉。

劍尊跟……跟……那個……你們都這樣了，還只是“知己”？

就在此刻，飛鸞青霄車突然減速，鸞鳥浮空，在車駕的正前方被人攔阻住。

“你這個魔頭，居然敢掠走我小師叔，快把他放了！”

謝知寒瞬間聽出這是他一位師侄的聲音。蓬萊派早有打算，決計不會在這時候來攔黎翡的車駕，必是他得知此事，私自前來。

黎翡摁住他的肩，沒讓謝道長起。邊笑意未減，但眼中已是一片幽暗，抬手打了個響指，飛鸞車車門大開，只隔著一層碧天青的珠簾。

“小師叔！”攔車之人是個年輕道修，青負劍，看起來外貌只有二十上下。

“你要是真心疼他，就不該來這一趟。”黎翡的手從肩膀過去，停到他的脖頸邊，順便封住了他的聲音，后半句是對謝知寒說的，“你給我閉。”

謝知寒拉住的角，捂住嚨咳嗽了幾聲，但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那年輕道修更為激：“別我師叔！你這個魔頭！/魔！”

外界知道謝知寒是無念轉世的人并不多，對黎翡派人擄走他的猜測也五花八門，眾說紛紜。這個蓬萊弟子不知道在哪兒聽了一耳朵，怒火沖天、義憤填膺地過來送死了。

黎翡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聽笑了：“哦——蓬萊道子的滋味真不錯啊，你來晚了。不過也好，這就送你下去跟林云展團聚。”

“你——”

可惜黎翡已經沒有興致跟他玩下去了。下一刻，刺骨的魔氣從車駕涌出，如浪般將年輕道修包裹，幾乎眨眼間就要將他撕得碎，與此同時，半空中猛然裂開一條隙，發出一道沉沉的、蔓延無邊的古寺鐘鳴聲。

周圍的線都扭曲了片刻，在魔氣正中，那位道修已經不知所蹤，原地只剩下一個年齡大約四五歲，穿著白僧、額頭上烙著佛印的一個小沙彌。

“阿彌陀佛。”小沙彌行禮道，“爛柯寺妙真見過施主。”

“是你們了我的位置。”黎翡道，“讓這個蠢貨來送死，又把人救下，這是要試探我什麼呢？”

小沙彌眨了眨眼，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請施主放他一馬。”

黎翡道：“你有這種面子？”

“劍尊閣下在忘塵海坐化，就是為了洗去塵寰，從此忘記一切。除了小僧和小僧的師父還有些辦法之外，他人別無手段。”妙真嗓音稚地道，他說完，又不好意思地了小頭，“雖然小僧修煉時出了點岔子，現下是這個模樣……但謝道長跟小僧是舊相識，我是不會害他的。”

……看起來就不怎麼可靠。

“謝道長，別來無恙乎。”妙真朝著謝知寒行了個佛禮，“可還記得十年前流云峰上，與小僧辯經三日，不分勝負的往事？”

黎翡盯著他看了兩眼，解除了對謝知寒的聲。

謝知寒境艱難，頗覺自己像的提線木偶，只得無奈答：“記得。多謝佛子救我師侄，下次別利用他做這麼危險的事了，上天有好生之德，黎姑娘可沒有。”

黎翡扭頭瞥了他一眼：“你有意見？”

謝知寒不看，聲音有點沙啞，表不變地道：“我不敢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