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熱鬧的社員們一時對吳友妹和林秀芬兩個奇葩無話可說。吳友妹得意洋洋的瞥了林秀芬一眼，這個沒出息的新婦，早想掃地出門了。沒了，再讓兒子去二造討個工人回來，那才人羨慕！

于是招了招手，領著兩個小兒媳，揚長而去。

然而回到家里，沒有五分鐘，就懵了！門前屋檐下的大腳盆里，是一家人山的臟服。平時吳友妹欺負林秀芬習慣，連帶妯娌和侄子們的服都是林秀芬在洗。現在……

再看灶屋的水缸。農村沒有自來水，吃飯洗都得從泉水那里挑。早被吳友妹慣壞的兩個小新婦怎可能去挑水？更寶貝的二兒子王建通和三兒子王建德更不可能在外累了一天后，還回來干苦力。

除了沒水之外，今晚誰來煮飯也是個問題。別看農村里好像吃得簡單，做飯不難。但一大家子足足9口人，淘米就得半天。煮飯前得劈柴，吃完飯得刷鍋洗碗灶臺，完了還得燒洗澡水。一口氣忙下來，林秀芬常常搞到半夜12點才能睡。

現在問題來了，任勞任怨的長工被攆出了家門，家里的活誰來干？二新婦唐春與剛嫁過來的新娘子陳紫花面面相覷。良久，陳紫花發言道：“你們家去我家說親的時候，說家里凡事有大嫂，我不用干家務，我才嫁過來的！你們別說話不算話啊！我娘家可是有人的！”

唐春噎了噎。陳紫花娘家確實有人，有兩個姐姐四個哥哥。作為家里的老滿，理所當然的備寵。要不是王家條件好，陳家才不舍得嫁兒。而且，陳家跟王家同在竹水大隊，只不過王家在一隊，陳家在三隊。別看好像中間隔了個二隊，可山區里的房屋蓋得，整個竹水大隊東西最長只有大半里。真是陳紫花喊一嗓子，四個哥哥立馬能殺到！

可唐春是個肯吃虧的人嗎？給王家生了三個孫子，是王家的大功臣！想讓做牛做馬伺候一大家子，做特娘的春秋大夢！

妯娌兩個各有理由，你一言我一語很快吵了起來。吳友妹倒是想彈，但在湘西，誰還不是個潑婦了？兩妯娌不買婆婆的帳，自顧自的扯起了頭花。吳友妹氣結，當即使出了箱底的一哭二鬧三上吊。兩個孝順的小兒子不得不站出來，各自呵斥老婆。一家人頓時吵做了一團！

農村人最看熱鬧了！王家剛鬧起來的時候，街坊四鄰趕圍了過來。吃飯早的人家，端著碗蹲在屋檐下，就著王家的飛狗跳下飯。

棚棚里的林秀芬了角，離家出走的效果也太立竿見影了吧？不過可沒空閑管王家不王家的。因為是拿的王家糧食，等下肯定還有一場戰斗。得先吃飽飯，再藏點底牌。如果王家沒有徹底泯滅良知，那就先安分的養好傷再圖將來。但如果王家要趕盡殺絕……

林秀芬加快了飯的速度，三兩下把拌了個咸鴨蛋的一大碗飯吃進了里。然后開始在雜掩蓋的泥地上刨坑，果斷的埋了一半咸鴨蛋和米進去。其實想都埋了的，但竹水大隊這破地方空氣度特別大，泥地都是的。又沒有封的壇壇罐罐，萬一今晚下個雨……不敢想不敢想！

唉，誰能想到，70年代居然貧瘠到壇子都算奢侈品呢？

做好了準備，林秀芬躺在了臨時搭建的床鋪上。稻草打的地鋪很不舒服，陳舊的土棉布讓用慣了好東西的林秀芬無力吐槽。但是，斗爭還未停歇，需要養蓄銳！火速拉好被子，一秒眠！

不知睡了多久，棚的門被哐地砸響。力道之大，險些把原本就是危房的棚整個推倒！

林秀芬猛得睜開眼，暗道一聲：來了！

于是氣沉丹田，從嚨里發出了震耳聾的尖：“啊——媽！你別殺我！”

“救命——救命啊啊啊啊啊——”

聽從老娘指令，正在砸門的王建通：“？？？”

放個屁都能從一隊響到三隊的小地方，林秀芬的一聲喊，可謂石破天驚！何況吳友妹后本來就跟著之前熱鬧沒看夠的人。兩分鐘，圍觀群眾們齊齊整整的抵達棚，比早上吹上工的哨子時有效率多了。

王世虎額頭上青筋直跳，王家人沒完了是吧！？還有，婆媳不和該歸婦主任劉管。怎麼剛好回娘家了呢？

觀眾到場，罵戰即將開始！吳友妹正發威，奈何棚不給力，被王建通狠砸了幾下的木門哐當掉在了地上，拍起了漫天的塵土。

林秀芬嗚咽：“建通，你喊我歸喊我，做麼子砸壞公家的門？”

“對！王建通你搞爛了公家的門！賠錢！”社員們又一次被林秀芬帶起了節奏。他們未必真的惜棚，但是，只要能讓王家吃虧，那都是竹水大隊的好朋友！只要能跟王家作對，那大家都是異父異母的兄弟姐妹！不用林秀芬招呼，社員們已經擼起袖子，準備開批.斗大會了。

王世虎是萬萬不想自己隊里出任何子的。他這個人千不好萬不好，卻守住了風氣，沒讓外頭的那些子波及到大隊里來。連隊里的牛棚，都比別祥和些。聽見社員們想鬧事，頓時火了！連聲喝止！好半天才把起哄的人了下去。看向吳友妹的眼神，已然十分不善！都是這潑婦惹得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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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想批.斗我仔？”吳友妹厲聲尖，手指憤怒的指向林秀芬，“先批.斗了那個賊拐子！敢我家的米！我要剁了的手！”

林秀芬依然沒回，繼續當的嚶嚶怪。因為從農村的制度來說，今年吃的米，是去年種的糧。在王家砸鎖不對，可王家的糧食里本來就有的一份，那是自己去年的工分。而且，休妻是休妻，斷糧是斷糧，質完全不一樣。吳友妹做得越絕，的道德高地越高。

見吳友妹罵聲不止，甚至趕著兩個兒子去抄棚里的糧食，林秀芬激得渾抖。對！抄家！一定得抄家！誰不抄家誰是孫子！現在最怕的不是吳友妹鬧，而是吳友妹慫。站不上道德高地，怎麼搞事呢？

“嗚嗚嗚——”

“嚶嚶嚶——”

林秀芬努力的眼淚。人都是同弱者的，社員們見吳友妹要把林秀芬往死路上，哪怕懷刁民屬，也忍不住激開麥了！畢竟大隊里真死了人，他們以后出了大隊怎麼見人？但人也都是欺善怕惡的。被社員們圍攻的吳友妹本來已經心里打鼓，然而林秀芬只曉得哭的懦弱模樣，又讓惡從膽邊生！搶了！

“我屋里的事，哪個要管，我要他管到底！”吳友妹惡狠狠的道，“哪個手，我屋里大大小小就去哪個屋里吃飯！吃到過年為止！”

圍觀群眾倒吸一口涼氣，頓時萎了。真要讓吳友妹那潑婦盯上，那不是每天吃飯都是打仗？算了算了，自己又不是大隊長，別個屋里的閑事看看熱鬧好了，千萬別手欠。

吳友妹又抬手一指：“大隊長，你敢管，今晚我帶鋪蓋睡你家！”

“你！”王世虎臉脹得通紅，半晌說不出話來。唐春趕跑到王世虎耳邊，故意用大家都能聽到的聲音道，“大隊長，其實我阿婆娘是想讓我大嫂回去。但是是長輩嘛，拉不下面子。你看，讓我阿婆娘把糧食拿回去，我大嫂不就跟著回去了嗎？我阿婆娘是子急，說氣話，沒真的想要大哥大嫂離婚的。”

哦豁！這個戰斗力可以！有勇有謀啊！林秀芬在心里給吳友妹啪啪啪的鼓掌！誰都知道吳友妹喊大兒媳回去是當長工的，但是只要不提離婚，大家還是好社員。至于林秀芬會不會累死，并不在吃瓜群眾的關注范圍。何況大嫂嘛，確實吃虧啊。因為據習俗，家里的好東西都是留給長子的。爹媽沒死之前，長兄如父長嫂如母，吃虧是常態。

當然，林秀芬也沒忘了在心里給便宜丈夫王建業足足點了12蠟。親媽想死親老婆，建業同志，你完了！你完了啊！

吳友妹一頓恩威并施，功震懾住了全圍觀群眾。林秀芬著被小叔子拎出來的半桶米，眼淚吧嗒吧嗒的掉。

王世虎重重的嘆了口氣，道：“秀芬，你先跟著你阿婆娘回去吧。有什麼事，等建業回來再說。”

“對啊對啊，建業是個能干人，他會給你做主的。”社員們跟著勸。

吳友妹冷哼一聲：“想走就走，想回就回？你當我屋里是農貿市場！？你要先給我講對不起，再寫個保證書，不然你別想回！”

林秀芬的哭聲驟停，終于抬起了眼，目冰冷的看向了吳友妹。是想搶占道德制高點，以方便下一步行。但吳友妹欺人太甚了！

“怎麼？不愿意？”吳友妹叉著腰，囂張的對社員們道，“你們看見了，不是我不準回，是自己不肯回！”

現場頓時雀無聲……

社員們縱然有些冷漠自私，有各種各樣的小病，但他們始終是有道德底線的。小小惡與喪盡天良之間，隔著深不見底的鴻。他們之中的有些人，甚至想主送林秀芬回娘家。只是他們不知道，林秀芬的娘家，是與吳友妹一模一樣的絕。

一繩子輕輕扔過了房梁。林秀芬抓著繩子的一端，漠然道：“媽你讓我去死，我去死好了！你……不用再找借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