篤、篤、篤……

房門敲響，人不耐煩的聲音傳了出來：“黑燈瞎火的，你又來擾婦？”

王建業從安寧的氛圍中回過了神，連忙遞出了幾個南瓜糍粑：“給你。”

糍粑的主料為糯米，是安人民極為喜的食之一。盡管因糧食短缺，總在糯米里攙雜糧，但擱在資匱乏的70年代，算難得的佳品。通常在過年前后由農家自己制作。有了季節限定，夏季的糍粑堪稱珍惜。

林秀芬本人不覺得糍粑多稀罕，但的本能讓覺得饞，于是從善如流的接過了王建業的示好，隨口問道：“吃飯了沒？”

王建業搖頭。他請人做事，自然得張羅好其它人才顧得上自己。

林秀芬不由好笑。在農村，飯食慣例由主人持。可王家的那位主人，拿錢不管事，倒讓王建業跑這兒來了。但也沒興趣跟吳友妹搞攀比。所謂天子不差兵，王建業畢竟在為的住所忙碌，因此不介意貢獻自己一份力。

于是拿起塊抹布，抬手掀開了砂鍋的蓋子。一極為濃郁的香味在狹小的房屋彌漫開來。王建業的口水忍不住瘋狂分泌，好香！太香了！比他在門口時聞見的更濃郁、更引人食！

昏黃的油燈搖曳中，砂鍋里閃過了一抹油，那是臘的澤。開蓋后的蒸汽氤氳，臘與米的味道織在了一起，卻又比過年時的米飯蒸臘更加厚重。

王建業咽了咽口水，忍不住問：“你做了臘飯？”

“煲仔飯。只有一小塊臘，燜的比蒸的好吃。”林秀芬拿起個蛋，磕在了潔白的米飯上。香味又添一重，堪稱華麗！

竹筷沿著砂鍋邊緣靈巧的鏟起焦黃的鍋，稍微翻攪，蛋流進了米飯里，登時被米飯的余溫烘了八分。

做好這些，林秀芬抓起砂鍋的把手，把整個砂鍋送到了王建業面前：“我只煮了一個人的飯，兩個人分不來，給你吃吧。”

王建業心里升起了一暖意，林秀芬雖，心卻很。

哪知他的不到三秒，林秀芬再次開口：“原材料有一兩米、一塊臘、一顆蛋和一片白菜。白菜不值錢，當我送你的。明天麻煩還我二兩米兩塊謝謝。”

王建業：“……”是他的假老婆沒錯了！

“你可別嫌貴，煲仔飯是我的獨門手藝。要不是街上不讓擺攤，我做煲仔飯能發家致富你信不信？”

王建業：“以你的氣勁，可能得先累死在灶臺前。”

林秀芬？？？懂不懂規矩？說人不揭短你不知道嗎？

王建業輕笑：“你在家里呆著，專給我做這個煲仔飯好的。我們單位很多單職工家里的婦同志，還沒你這個水平呢。”

林秀芬呵呵：“你想得可真！”說著，抄起兩個糍粑，扔在了架鍋的鐵架子上。

王建業瞥了眼圓形的鐵架，十分上道的道：“鍋架不方便烤糍粑，我改天去廠里找人焊個糍粑架子，冬天烤糍粑烤紅薯都方便。紅薯煮著不好吃，烤著好吃的。對了，你吃過烤紅薯嗎？”

“廢話，誰能沒吃過烤紅薯！”林秀芬翻了個白眼，“你別說，我們那兒的烤紅薯可貴了。米5塊一斤，烤紅薯倒得18塊一個。搶錢都沒賣紅薯的快。不過，他們賣的紅薯跟你們的不一樣。你們的又黃又干，不好吃。我以前吃的都是紅心，糯香甜，倒也不是完全不值那個價。”

等著煲仔飯涼下來的王建業手一抖，結結的問：“紅、紅薯18塊一個？”

林秀芬好笑：“你換個思路啊，工資有1萬的話，還覺得18塊錢一個的紅薯貴嗎？”

王建業斬釘截鐵：“貴！”

好吧，賣紅薯的確實特別黑心！沒病！

“18塊錢一個紅薯，怕不是個金紅薯，”王建業咕噥，“你真不是帝國主義派來的？我們國家誰吃那麼貴的紅薯！”

林秀芬沒好氣的道：“你能不能對祖國有點信心？我那會兒，祖國已經腳踩日本拳打歐洲了！軍艦轟隆隆開到英吉利海峽，英國人瑟瑟發抖的問：‘我們真的侵略過中國，那不可能’！？所以老百姓吃18塊錢一個的紅薯怎麼啦？我出門吃個鴿子飯，3個人500塊！紅薯算便宜的好吧！”

王建業的眼睛唰的雪亮：“真的！”

“那當然！”

王建業追問：“我們1號宇宙也會這樣？”

林秀芬笑了：“時間流速不同而已，我們1975年的時候，一樣的窮。短短幾十年，經濟騰飛，從人人看不起的花子，一躍為全球奢侈品最大消費場。”頓了頓，正道，“前人栽樹后人乘涼，是你們這代人的努力與付出，才有我們后來的好日子。”說著，丟給了王建業一個鄙視的眼神，“真以為我搞不死你們家？看在你當過兵，為國家流過的份上罷了。”

王建業的心突然變得極好，饒有興致的調侃：“你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樣子，搞死我們家？”

“嗤！誰說殺人只能用蠻力？”林秀芬指了指自己的腦子，“用知識，保證殺人于無形！連你媽帶你三個侄子，一鍋端了！”米酵菌酸中毒了解一下？龍葵堿了解一下？給你一盆泡過24小時的木耳，或者半塊發芽的土豆，搞不死你全家算我輸！

王建業臉上笑容一凝：“你在騙我。”

林秀芬笑：“要麼你試試？”

王建業：“……”低頭飯。唔，真好吃！飯里有臘香！等下，臘不是他白天找人換的嗎？怎麼剛算賬的時候變林秀芬的了？咳，算了算了，統共一小塊臘，跟自己老婆計較個屁！

林秀芬搖了搖頭，真俊杰！有老娘一半的風范了。糍粑翻面，撒鹽。拿在手里吹了吹，等溫度降下去之后，張大大咬了一口。僅有咸味的調料，很原始的味道。但仔細咀嚼，能吃出南瓜些微的甜，夾在糯米的韌勁里，有別樣的風味。大概在幾十年后，它能為很多人回憶里的食。但林秀芬覺得，還是糯米好吃。因為糯米里有有油。

嚶，日常打老天爺！讓一個吃貨穿越，干人事！？

飯畢，王建業放下砂鍋，一臉討好的問：“明天還做煲仔飯嗎？”

林秀芬想了想，點頭道：“可以，你自備材料，我吃的那份算人工費。”

王建業臉上的笑容微斂：“我當然會準備我們的口糧。可是秀芬，我們真的要分得清清楚楚嗎？”

林秀芬驚了：“你真打算跟我過啊？”

王建業險些氣死：“我們本來就是夫妻！”

林秀芬面無表：“你老婆死了！”

王建業：“……”

林秀芬毫不留的接著刀：“你想跟我做夫妻？你配嘛你！？好，年薪80萬你不懂是吧？大學生懂嗎？生產主任懂嗎？作家懂嗎？你憑什麼覺得你能當我男人？憑你有個作天作地山人不用刀的親媽？”

王建業張，想說什麼。但林秀芬完全不給機會，一聲冷笑：“王建業，我們之間隔著林秀芬的命。你想裝無事發生，做夢！”

王建業沒回，靜靜的等林秀芬罵完。直到林秀芬不想理他時，他才道：“過去我的錯我認，可我們終究得向前看。”

林秀芬嗤笑。

“我沒辦法回到過去救，”王建業嘆了口氣道，“我只能盡量對你好。”

王建業沒有吵架的意思，林秀芬也冷靜了下來。擺了擺手道：“你不必跟我裝深。直接說吧，我理解你不想離婚。你們男人，需要個已婚的份。因為在你們的邏輯里，討不到老婆的純屬廢，的辱程度約等于閹公。所以，在你有能力換老婆之前，百分百不愿意離婚。”

“你別急著反駁我，對于人類社會的某些現象，人是天生的學者。”因為蹲在坑底，才容易看得分明。

王建業無力的道：“我真的會竭盡所能協調你和我媽的關系的，你給我個機會行嗎？”

“我沒興趣。”林秀芬理了理思緒，重新組織了下語言，“王建業，你是個聰明人。我們國家即將迎來巨大的變革，作為聰明人，你將來大有可為。你覺得年80萬是天方夜譚。我告訴你，那不是。只要你吃得起苦，在接下來的十幾年、二十幾年里，你同樣能做到。”

林秀芬的語調變得和，帶著些許哄：“你沒必要在我這棵樹上吊死，你將來很容易找到更好的人。”

“我們可以達一個戰略協議。換言之，這三年，我可以演你的老婆。房子修好后，臥室可以給你隔間房。你不出差的時候可以來休息。”

“我廚藝尚可，你愿意給人工費，我也很愿意給你做。只要你肯掏錢，我保證能讓你賓至如歸。我原先從事第三產業，對客戶爸爸的服務態度，絕對專業！”

“你覺得呢？”

王建業沉默了很久后，看著林秀芬的眼睛問：“三年后呢？”

林秀芬道：“三年后改革開放，票證逐漸退出舞臺。所有的人都可以自由的做買賣，出門也不需要開介紹信，有錢走天下。到時候，我們大道朝天，各走一邊。”

王建業又問：“那三年后沒有改革開放呢？”

“我演到你改革開放的那一天。”林秀芬上掛起了職業的微笑，“如果你愿意的話。”

“我知道了。”王建業起，拉開了房門。在踏出門的那一刻，他轉看向林秀芬，鄭重的道，“三年時間，我會讓你看到我的誠意。”

“今晚謝謝你的煲仔飯。”

“不打攪了。”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