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6月過去,來到了7月1日。今天，是第二造紙廠發工資的日子。林秀芬放下手中削好的竹竿，深吸了一口氣。牛皮癬似的戰爭,又要開始了。

說實話，林秀芬并不是個喜歡搞宅斗的人,因為宅斗沒有效率浪費生命。如果讓選，是寧可種地也不想跟吳友妹等人死磕。但是人生不如意十之**，很多事不是想逃避就能逃避的。

因此,1號清早,林秀芬收拾好心、調整好緒，背起簺子迎著朝朝二造出發。后,幾雙狼般的眼睛死死盯著,而周圍的人彼此對了對眼神，都到了今天又有一場大戲了。

陳海燕混在人群中，輕嘆了口氣。王建設問：“嫂嫂，你怎麼了？”

陳海燕輕聲道：“大伯母和大嫂今天……”

王建設不以為意的道：“我們兩家早分家了，跟我們沒關系。”

年僅6歲的王建春道：“他們吵起來好嚇人的呀！大伯母和大嫂都好兇！”

王建設道：“大嫂確實……太兇了。大伯母有不對，但大嫂那樣也不應該。”

陳海燕聽得皺了皺眉：“話不是這麼說,無論怎麼樣，都不能克扣別人的口糧。你們想一想，如果我不給你們東西吃,你們難不難？”雖然也不太贊同林秀芬那樣激烈的對抗,但更不喜歡吳友妹。

王建設噎了噎。人總是在點評別人的時候容易，但不幸真落到自己頭上時，就無法理中客了。當然，王建設別男，對林秀芬瘋狂造謠丈夫閹公的行為,肯定是打心眼里厭惡的。但那畢竟與他無關，且看起來兩個嫂子的關系不錯，所以當著陳海燕的面果斷閉了。只是心里暗暗的同了王建業一把。

正在路上的王建業同樣有不好的預。他上個月工資如數給了親媽，導致親媽很清楚他發工資的日期。

想到此，他難免生出了一悔意。當初婚不是他愿意結的，所以心里稚的不肯承認已經結婚的事實，心態上依然把自己當了個單漢，從未有過好好經營小家庭的想法。也就導致了他的母親同樣沒有適應他已經結婚、需要養老婆孩子的況。唉……

偏偏他現在離家還有百多里地，山路又不好走，上午鐵定是趕不回去的。現在他能期盼的是，林秀芬千萬別著急去領錢，否則后果簡直不堪設想！

但這世上，有誰領錢能不積極呢？8點辦公樓大門剛打開，林秀芬已經出現在二造的廠門口。當然，沒有直接進去，因為剛上班的半個小時屬于閑者時間。據過往的經驗，剛打上工鈴那會兒，收拾桌子開電腦，倒水吃飯上廁所，反正沒有瑣事也要創造瑣事，務必確保半個小時，合合理的無法進工作狀態。所以，在附近找了棵亭亭如蓋的不知名樹木，坐在了樹下安靜的等。

智能手機時代過來的人，都很難有等待的耐。林秀芬也沒有。但智能手機時代過來的人，同樣也很能利用碎片時間，給自己找樂子。作為一個曾經僥幸到了二本線，繼而被學校一腳調劑進了十年就業難榜首的畫系的選手，林秀芬是有一定的繪畫技能的。畢竟老人家是一個為了糊口，什麼事都能做得出來的標準社畜。

一疊信紙墊在了膝蓋上，信紙正面是墨跡淋淋的狗刨式字，超薄的廉價信紙背面一般不能用，于是林秀芬在上頭畫起了畫。有好些年沒拿紙筆，而是使用繪圖板的，頗有些不習慣。好在一法通則萬法通，紙筆也好，繪圖板也罷，只是工的區別，人還是那個人，所以畫還是那些畫。

當然，原主沒有學過畫畫，手腕與手指的靈活度肯定不行。這也是林秀芬字丑的重要原因之一。打字廢手歸廢手，字那麼丑絕對有原主的群不習慣寫字的緣故。當然，這依然只是小事。

太高懸，知了聲聲。不知不覺，林秀芬消耗了七八張紙，終于找回了些許覺。然后重新拿出了一張沒使用過的信紙，在沒有橫杠的背面重新起稿，畫起了速寫自畫像。

速寫技法看起來不夠細，但能很好的抓住人特征。依舊手生的林秀芬花了半個多小時，才把“速寫”畫了出來，托遠點仔細看了看，嗯，特征突出，可當通緝令使了！

抬頭看了看天，估著后勤沒那麼忙碌了之后，把自畫像折好放進了兜里，再收拾好剛產生的垃圾，挎好簺子重新走到了二造門前。今天值的門衛不是悉的袁開運，而是個50來歲的老爺子。林秀芬報上姓名與進廠理由，他爽快的放行了。

進了廠之后，林秀芬并沒有先去找楊艷貞，而是自行到了后勤。如今發工資遠不如后世直接打進卡里那麼方便，而是得人工當面點數。而每個人的工資數額不同，再有請假、加班、代班、獎金、票證等等瑣碎項目，所以工資很有整數，又造了點數的麻煩。

因此后勤的辦公桌連了一排，像供銷社的柜臺似的，后頭幾個人流水線般的忙碌。介于70年代的社會節奏很慢，屬實沒有效率的概念，隊伍進行的宛如烏爬，且“柜臺”前還圍著一群人就工資數額問題進行爭執，以及總有不守規矩隊的，一團！

林秀芬索掏出了本語錄讀了起來。相對于此時的人，的文化水平很高，但短板很明顯，對時代特征沒有概念。在竹水大隊混著倒無所謂，可要跟縣里的人打道，多要備一定的風險規避意識。最起碼在十一屆三中全會之前，有些忌能不踩就不要踩。

想到此，心里默默嘆息了一句。陳海燕做點心賣，其實危險的。別說70年代，即使到了80年代改革開放初期，政策仍然搖擺不定。那種混中，想賺錢無疑是火中取栗。的確有多人因此崛起，但也有更多人折戟沉沙。林秀芬曾想勸幾句，但又覺得不宜淺言深。們兩個，畢竟是陌生人，還是三觀不一致的陌生人。

隊伍緩慢向前，周圍喧鬧的談話聲卻慢慢低了下來。大家好奇的目落在了認真看書的林秀芬上。走路都不忘捧著書的人，在恢復高考后經常見，但在讀書無用論的70年代，可謂稀罕。而且，林秀芬補丁摞補丁的標準農村婦形象，更引人注目。

沒多久，人群中就有人出了的份。

“那是林秀芬，王建業的老婆！”

“原來就是能寫文章的那個農村婦？”

“走路都在看書呀，怪不得。”

“嗐，一個農村婦，讀書有什麼用？會種地就得了唄。”

“嗤！讀書沒用？你也寫個謝信，讓廠領導看重你？”

“呸！我才不干馬屁的事。”

“……”

眾人細碎的談論，林秀芬沒怎麼留意。的集中力很好，尤其在認真背誦語錄時，更沒興趣關注碎婆子和漢子們的八卦。不知過了多久，終于排到了。后勤的出納已經一邊干活一邊吃了三瓜了，不必林秀芬自我介紹，唰唰唰地點出了40塊錢、8兩票、45斤糧票、7尺布票和半斤油票，啪地拍在了林秀芬手里：“自己數一下，出門概不負責。”

林秀芬：“……”這是把王建業同志整個月的票據都給了？只給王建業留了16塊錢的現金？想當初，王建業同志拿糧票威脅過來著？可他妹想到吧！后勤把糧票直接發給了！林秀芬差點憋不住在“柜臺”前笑出聲。這大概就是人民群眾的汪洋大海？王建業同志惹眾怒了啊哈哈哈！

林秀芬火速點數了一遍鈔票，然后把錢和票證一腦揣進兜里，跟后勤的同志們鞠躬道了謝，高高興興的溜了！笑死，沒有了票的王建業，想買個包子大概都得去關照陳海燕的同行。這個故事告訴我們，得罪誰也不要得罪領導啊！不是江順川的手腳，林字倒過來寫！因為他們當初的協議，沒提票！

領完工資已經臨近午休，林秀芬加快步伐沖向婦聯。今天領工資之外最重要的事便是“作業”了。練了那麼久的字，得讓領導們知道不是？毫不意外的，林秀芬那疊接近2公分厚的“作業本”，斬獲了楊艷貞慈的眼神。之后，又因此從廠長李榮錦那忽悠到了一本1949年出版的、中國第一本鋼筆字帖《鋼筆字范》就不足為奇了。

順便弄到了張介紹信的林秀芬，在與廠領導們告別后，撒往老街跑。二造是重污染企業，扔在了縣城最邊緣。距離老街的信用社有好幾里路，而的下一站，便是去信用社開戶！

21世紀穿過來的人，會把現金帶在上讓人搶嗎？不存在滴！老妖婆在竹水大隊做了多安排，那都是注定要失敗滴！

你吳友妹有本事，搶銀行去啊！能搶到算我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