泱對車子不太了解，對而言車子只有大小的區別。

非要形容一下面前這輛車的話，大概就是——黑，部空間也沒有很大，但是座位很很舒服，以及……這輛車長得有點‘兇’。

開車的人在泱上車后非常自覺的開始了自我介紹：“我雷震子。”

泱眨了眨眼，慢吞吞的，也開口自我介紹：“我是泱。”

坐在駕駛座上的雷震子一下就笑了：“我知道你，因為——”

他的話沒有說完，駕駛座被哪吒踹了一下。

那一下力氣不小，踹得整個駕駛座差點翻出去，雷震子的車也在地面打了個大彎，把旁邊的司機嚇出一冷汗，按著喇叭探頭出來破口大罵。

雷震子連忙穩住方向盤，怒聲：“我這新買的卡宴！”

哪吒嗤笑：“不該說的話說。”

雷震子登時敢怒不敢言，踩著油門刷的把車開出去。他不是擅長和人吵架的格，更何況對方是哪吒——雖然同為闡教弟子，但雷震子還真有點怕哪吒。

他是姬昌的養子，天生的孝順格，對待父親師父奉若神明，和哪吒這樣險些殺了親爹的反骨仔多有點聊不太來。

于是車子里驟然安靜下來，只剩下一頭霧水的泱，看看哪吒側臉，又看看前面雷震子的后腦勺。看不出什麼門路，只好茫茫然了下自己的后腦勺，小聲問哪吒：“你們關系不好啊？”

哪吒皺眉，認真想了想這個問題，回答：“還行吧，畢竟是同門。”

泱：“你們是同門師兄弟啊？”

哪吒：“……算是。”

‘算是’。什麼‘算是’呢？倒是是‘是’，還是‘不是’呢？

泱心里有疑，但是沒有問出來。覺得雷震子也坐在前面，這樣直接問不太好，所以干脆轉過頭去看窗戶外面的景。

高架橋兩邊的綠化帶里種了很多三角梅，大簇大簇的紫紅團團盛放，熱鬧的跟了一路。雷震子開車很穩，沒一會兒就將二人送到目的地。

剛剛在車上他還和哪吒起沖突，但下車的時候卻已經完全忘記了那回事的模樣，笑瞇瞇溫和的和二人告別。

泱覺得雷震子的脾氣肯定很好——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確實猜對了。

雷震子開車離開，泱轉抬頭往前看，看見三太子廟的大門。

愣了下，看向哪吒：“……三太子廟？”

哪吒：“嗯，走吧。”

他扣了泱的手往里走，廟門后面修得很雅致，過道兩邊都是高大的細葉榕，濃綠葉子隙間約可見后面廟宇飛翹而起的屋檐。

走過大道就是主殿，主殿兩邊有繞向后面的小門，殿外也有繞后的路。哪吒沒有那麼多忌諱，帶著泱直接從主殿旁邊的小門過去，后面是一段回廊，院子中央栽著一顆上了年紀的細葉榕，有鳥鳴聲啾啾從樹葉隙間傳來。

回廊支柱落影被夕拉長，倒映在深琥珀的地板磚上。哪吒拉著泱的手往前走，一段一段的夕印在他側臉，他后腦勺正對著泱，高馬尾隨著他走而晃來晃去。

泱不自覺被哪吒晃了晃去的馬尾吸引去視線，覺得手，想抓一把。

穿過回廊，圓拱門——泱了眼睛，打哈欠，聲音困倦的問：“還要走多久啊？”

哪吒回頭，看向：“困了嗎？”

泱困得說不出話，只點了點頭，往前走兩步，額頭磕著哪吒的后背。他的后背和他的手心一樣，都很溫暖，隔著一層單薄的服布料，泱額頭挨上去，能覺到年繃的背，肩胛骨隨著他說話時氣息的涌而微微起伏。

哪吒說：“還有段路，你要是困了，我背你走。”

他很用詢問的語氣，說話時總是陳述句，給人一種不留反駁余地的覺。泱也確實是困了；漿糊似的腦子轉了轉，慢半拍的，沒有意識到哪里不對勁，點了點頭，臉頰隨著點頭的作，蹭過哪吒后背，肩胛骨的邊緣。

被蹭到的地方有點，哪吒沒有說話，在泱面前半蹲下去，低頭時頭發順著肩膀往前落，出一截后脖頸，干凈又修長的脖頸，靠近肩膀的地方，微微凸出一點脊椎骨的形狀。

泱爬上去，摟住哪吒脖子，沒有忍住又打了個哈欠。很困，打完哈欠便趴在哪吒背上，呼吸一陣一陣的落到哪吒耳朵背面。

哪吒兩手勾著膝蓋彎站起來，手指收攏握，手背上青筋跳了跳，面如常，腳步穩健的往前走。

回廊延得很長，細葉榕擁的樹葉聳，幾只雪白的須浮鷗飛出來，往不遠的沼澤地飛過去。這里是‘三太子廟’的背面，布局全都是哪吒一手打造，自然是他想要這條走廊長，這條走廊便長。

趴在自己背上的人沒什麼戒心，很快就沉了更深度的睡眠里，呼吸勻稱悠長，溫吞的撥過哪吒耳背。

一開始泱的手還有余力環著他脖頸，后面睡之后，兩條胳膊便自然的垂落下去，晃的搭在哪吒肩膀上。

哪吒往前走的腳步停下。他騰出一只手，單手拖著的，另外一只手攥住泱手腕，慢條細理的，重新又把泱胳膊繞回自己脖頸上——于是姿勢又重新變得親起來，病弱削瘦的胳膊摟著他，袖上被太曬發出來的洗的香味繚繞在鼻尖。

他手指挲了一下泱手背，似乎是被驚，小幅度的了，下蹭著哪吒肩膀。但也只有一會兒，大部分時候泱睡覺都很乖，會把一個姿勢維持很久。

哪吒垂著眼，默不作聲的繼續往前走，角微微往上翹，連上的煞氣都消散很多，看得出來確實是心很好。

*

泱睡醒時腦子里總是發懵，需要在床上躺好一會兒，才能回過神來。

這段時間已經習慣了乾元山那邊的房間屋頂，此刻驟然睜開眼睛卻看見了陌生的屋頂，難免有點意外，隨后便是長達五六分鐘的發呆。

等到腦子里遲緩的反應過來，泱才慢吞吞的爬起來，環顧四周，打量環境。

還記得自己跟著哪吒到了海城，原本是要去休息的地方，但是因為太困，所以半路睡著了——之后，之后發生了什麼？應該是哪吒把背回睡覺的地方了吧？

睡覺的房間倒是寬敞，而且這次不是奇奇怪怪的蓮花臺大床，而是換了比較正常的架子大床，床邊竹扇簾子上鏤空出細的蓮花圖案。

床簾是掛起來，從外面照進來的太過竹扇，落下蓮花形狀的太。泱出手，太照在蒼白干瘦的手掌心，也在手掌心印下一朵蓮花的形狀。

那鏤空的花紋是一大片的，幾朵影子印在泱手心，多余的，便印在臉上，太發著熱，曬得泱臉上和上也很溫暖——但騰出手一自己手臂時，又只能到冷冰冰的皮。

山鬼上都是這麼冷的嗎？

泱放下胳膊起床，沒有在房間里看見哪吒。房間窗戶都是開的，門倒是關著，泱走過去推門，很輕易的便能推開門出去；外面暖呼呼的太籠罩著，有些不自在的眨了眨眼，眼睫被太曬得往下垂。

庭院里很安靜，只有那條回廊沿著墻壁曲折的迂回到外面深。泱便沿著回廊不不慢的往前走，力不太好，走一會兒便要停下來休息一會兒，口氣，繼續往前走。

不知道這條走廊有多長，但想到昨天自己能走到睡著，應該是很長的吧？可是這次也沒有走多久，回廊就走到了盡頭——盡頭的圓拱門外，一株赤紅葉子的巨大楓樹靜靜的矗立在院子里。

泱記得院子里原本立著的是顆榕樹，現在又變楓樹了？

盯著那棵楓樹出神，忽然聽見一聲貓。貓聲是從圓拱門外面傳來的，但是泱沒有看見貓。沒有過多的猶豫，拎起角過那扇圓拱門。

恰似一瞬間進另外一個世界：聲音，氣息，全都變多了。

這種覺泱并不陌生，記得在乾元山走出結界時也是一樣的覺。前一秒還安靜得什麼都沒有，但只要轉過山路，游客，道人，飛鳥走，人間煙火，全都齊全了。

不過這個院子里沒什麼人，只有很多貓，都是不怕人的土貓，有三花，有貍花，還有橘貓。一個個都被喂得圓圓，懶洋洋趴在地板上和楓樹邊的木椅子上，胳膊的曬太，好不愜意。

泱走過去，立刻有貓滾到腳邊，喵喵繞著打轉。蹲下把那只橘貓拎起來——看著是只矮矮胖胖的貓，拎起來之后卻發現可以坤出手臂那麼長。

而且好重。

泱放棄了抱貓，走向木椅子。原本躺在木椅子上的貓立刻跳開，坐到搖椅上；搖椅都被貓咪捂得很暖和了，躺上去就可以曬太，幾片楓葉慢悠悠落下來，尚未落到泱上，便被楓樹用枝葉擋開。

楓樹抖了抖枝干，聲音和：“下午好。”

泱疑：“你認識我嗎？“

楓樹搖頭，老實回答：“不認識，不過山鬼的氣息很好辨認，我知道您是山鬼，這就足夠了。”

山鬼這種東西，生來就是招大山喜歡的。楓樹以前也是山里的楓樹，后面才被移植到廟里來，所以它自然也親近喜山鬼。

不只是楓樹，就連那些未開靈智的貓咪，也喜歡往泱邊湊。人剛在木椅上躺下，就已經有兩只兇惡的大貓嚇退同伴后，跳到上舒舒服服的翻出肚皮。

泱的被這兩只貓得有點麻，但沒有驅趕貓咪，而是出神的想起了楓樹的話。

泱問：“你還認識別的山鬼嗎？”

楓樹搖頭，語氣里出幾分懷念意味：“我已經有好幾百年沒有見過山鬼了。”

泱抬眼，往楓樹樹上掃。楓樹的樹上掛著一塊金屬牌子，上面寫著這顆楓樹已經有六百多年的高齡……也難怪會被移到三太子廟里鎮場。

還想追問一些關于山鬼的事，這時候又有陌生的腳步聲和喧嘩聲接近——有外人在的時候明顯并不是問話的好時機，泱不得不停下好奇心，而轉頭去看嘈雜聲的來源。

院子口拉著止的黃警戒線，還有斷斷續續的談聲傳泱耳朵。

“這邊拉著止的牌子呢，要不然我們就在門口拍兩張然后回去吧？”

“反正又沒有人，我們悄悄進去拍幾張不就好了？哇你看，里面好多貓啊！”

“被寺廟里的人發現了不太好吧？”

“哎呀你真啰嗦，在三太子廟后院拍幾張照片而已，又不是真的在三太子家門口拍，有什麼可害怕的啊！”

說話間，一個穿著吊帶熱的年輕孩直接手拉開警戒線，貓腰溜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