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是一個行力很強的人。

在泱腦子茫茫然，完全沒有意識到那句‘剪指甲’的潛臺詞意味著什麼時，他已經翻箱倒柜，把指甲剪給找出來了——雖然那個充滿現代化氣息的銀金屬指甲剪，和泱這間古古香的房間有點格格不。

不過……

再格格不，也不會比圈椅上那一大堆零食和七八糟的飲料更加格格不了。

泱了鞋坐在床邊，哪吒拿著指甲剪躲在對面——他倒是沒有上床，只是曲起了朝著床側的那條，微微彎腰面向泱：“手出來。”

泱有點懵，出手，手掌心朝著哪吒。隨即哪吒抬頭，看向的目明顯是在看一個傻子。

他握住泱的手腕，把手背翻過來后，原本握在手腕上的手往下，順理章的住手指。

泱的手指很細，瘦弱蒼白的皮底下略微出一點淺黛管的紋路。的指甲倒確實是略長了一點，白部分的邊緣向微微卷著，或許是因為這缺乏足夠的營養，泱的指甲也長得很薄，很輕易的就照下來，最頂端的部分參差不齊，有些豁口。

哪吒原本已經把指甲剪拿起來了，但住泱手指時，他的作卻停止了一瞬。

很短暫的一瞬，泱察覺到了，以為自己指甲有什麼問題，弓著腰湊近自己的手；一時間兩人的距離都拉近了，哪吒抬眼，目落到泱近在咫尺的臉上。

泱沒有注意哪吒，眼睛專注的盯著自己指甲，看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裂了，確實要剪，不然以后會斷掉——不過指甲為什麼會裂呢？”

哪吒收回目，垂眼：“營養不良吧，慢慢補回來就是了。”

他手指往前挪了挪，從對方纖弱的手掌，再到細長的手指指節，都輕輕掌握在自己掌中。

皮和指甲的截然不同。

的皮像綢子一樣，卻又比綢子更溫潤。可指甲——不管多脆的指甲，到時總會給人一種堅的覺。

哪吒垂眼，掂量著距離，把泱手指甲卡進指甲剪槽里。冰冷又鋒利的指甲剪，一面著堅的指甲蓋，一面著指尖覺神經最富最敏的。

泱有些不適應的了一下指節，哪吒道：“別。”

泱：“其實我自己也可以剪……嗚哇！”

咔噠的一聲脆響，指甲剪閉合，大拇指指甲被剪落半邊，被剪短的部分翹起，分層散開崩好幾塊。

泱迅速的把手回來，將大拇指舉高到兩人之間，那剪斷的半邊指甲還翹著。

心痛道：“全都裂層了。”

哪吒抓住手腕，拽到自己眼前：“別耽誤時間，把剩下的也剪了。”

然后便是一連串利落又整齊的‘咔嚓咔嚓’聲，每剪下來一個指甲，哪吒都把它籠在掌心握著，才又去剪下一個。

一開始泱還有點不適應，但很快就習慣了，不會在指甲剪突然剪下去驚的起肩膀。

哪吒作很快，但并不糙，相反他剪得很細致，每次下手之前，都要反復確認不會剪到對方指尖才手。泱看了會，就覺得無聊，甚至還有點犯困。

曲起，下擱在并攏的膝蓋上，目從自己手指挪到對面哪吒臉上。

他正垂著眼，非常認真在幫泱剪指甲——哪吒的臉本來就好看，尤其是微微蹙著眉神認真時，更是姝得令人移不開眼。

自床頭竹簾隙落進來的晚霞昏暗又麗，在哪吒發間和側臉印下細致繁復的蓮花圖案。

帶著淡淡金的玫瑰線，在年上印滿荷花的紋路。他上還散發出一好聞的荷花香氣。

一時間泱忘記了移開目，呆呆的看著哪吒——直到哪吒松開的手，直其腰背，半張臉都床頭影，聲音平靜：“好了。”

泱恍然回神，‘唉’了一聲后低頭去看自己的手：指甲都被修建整齊了，只余下淡的指甲蓋。

了自己的指甲蓋，剛剪過的部分起來還有點躁躁的。對面哪吒站起，將自己手里握著的碎指甲扔進窗臺花盆里，順便也將支著窗屜的勾鏈解開。

窗屜落下，那層新綠的窗紗隔絕了外面本就不甚明亮的晚霞，整間屋子變得更加昏暗。

有，但不明顯，在這昏暗模糊之中，泱只能約的看見模糊的形狀。

放下手，兩手撐著床邊：“哪吒？”

哪吒摁亮了屋子里的燈，回頭：“怎麼了？”

屋子里霎時又明亮起來，亮得有些晃眼，泱還是那副怔怔的表，出神的不知道在想什麼，也沒有回答哪吒。哪吒干脆走到面前，彎腰捧住的臉，了——沒怎麼用力，但還是給臉上出幾道紅痕，哪吒垂眼，目掠過臉上微微泛紅的指印，很快又裝作若無其事的松了手。

哪吒：“剛剛不是我嗎？怎麼又不說話了？”

泱回過神來，了下自己的臉，猶豫：“……不知道，突然想要一下你的名字。”

“我總覺得這種時候我應該記起一點什麼才對，但是——”泱表茫然，有些悵然若失，“我什麼都沒有記起來。”

比起泱，哪吒看起來則并沒有那麼的失落。他抬起手了泱的腦袋，懶洋洋道：“不是已經恢復一些了嗎？畢竟睡了這麼久，就算是沒有傷昏迷的人，對于三千年前的事也不可能樣樣都記得那麼清楚，所以你記憶恢復得慢點也有可原。”

“我們時間還很多，慢慢來也沒關系。”

他難得出了耐心的一面，就是泱腦袋頂的作仍舊不太溫，得泱腦袋不住力，東倒西歪的晃。

很快就被晃得頭暈，連忙兩手抓住哪吒手腕，抱怨：“別了，再頭發都要變了！”

哪吒略一翹角，嘲笑：“山鬼也會害怕禿頭嗎？”

泱怒而反駁：“山鬼的頭發也是很寶貴的！”

當然，這句話只是泱憋著一口氣喊出來的。實際上也不知道山鬼會不會禿頭，但潛意識里，記得似乎是不會的。

但在的潛意識里，山鬼也不應該像現在這樣瘦弱。

山鬼……山鬼應該是什麼樣的呢？

泱走神的想了一會兒，但是腦子里空空如也，什麼都想不起來。

晚飯是在三太子廟吃的，廟祝給他們送的飯，吃完之后廟祝熱的告訴他們溫泉已經清理出來了，他們想泡的話隨時都可以過去——泱觀察了一下，發現那些三太子廟里的人好像并不知道哪吒就是哪吒。

他們只知道哪吒是這家寺廟的法定繼承人，在家里排第三，連名字也不怎麼清楚。

吃過晚飯，泱終于想起被自己忘了一天的手機，于是在去泡溫泉的時候把手機也給帶上了。

溫泉在寺廟后方的小山坡上，特意用竹子修建的宅院幽靜清雅，溫泉泉眼被引分出去，變四個分隔開的湯池；兩個室池，兩個天池。

泱掂量了一下自己現在的況，決定保險起見，還是泡室池好了。

浴和浴巾都是現備好的，池子有分男，泱在口高高興興的和哪吒告別，轉頭便抱著自己服和手機進了池。倒是哪吒，看著十分高興的背影，頗為不高興的咂舌，轉低氣的進了隔壁男湯池。

了服泡進溫泉里，泱舒服的趴在熱乎乎的石頭上，瞇起眼睛拉自己手機屏幕——怕手機進水，特意支著胳膊把手機舉高，連帶著自己也不得不仰起腦袋去看手機。

剛一開機，最先跳進來的仍舊是龍的消息。

【龍：人呢？

龍：歪？

龍：不會又睡著了吧？

泱：今天忘記看手機了，剛剛才開機。

龍：差點忘記了，你現在是差了我們三千歲的老古董。

泱：熊熊生氣.jpg

龍：好啦不開玩笑了

龍：你后天有空嗎？我們到時候見面吧。】

泱盯著龍發來的最后一條信息，不由得躊躇起來。

倒是想去見龍的，對方言談間和自己很悉的樣子，極有可能是自己以前的人。雖然哪吒對自己提出的問題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但哪吒畢竟只有一個人，從他那里得到的信息過于片面，如果能找到更多以前就認識自己的人，是不是就可以拼湊出更完整的自己呢？

心里做出決定后，泱飛快的打字回復對方。

【泱：好呀，我現在住在海城的三太子廟，到時候你過來還是？

龍：約個別的地方吧，讓我去那家伙的廟里，那不就是讓我赴刑場嗎！】

發完那句話，龍又連著發來很多個哭唧唧的表包。泱一邊快速保存對方的表包，一邊回復了一句。

【泱：沒有那麼夸張啦，哪吒只是看起來兇，其實他很講道理的，是個好人。】

這句話剛發出去，泱便聽到隔壁男湯池哪吒的聲音傳來：“你別泡太久，會頭暈。”

泱瞥了眼墻壁上掛著的巨大時鐘，回答道：“我差不多泡完，準備回去啦，你呢？”

哪吒：“……我再泡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