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集川山最高的地方，坐在那塊石頭上面，可以看見集川山以外的海面。

泱平時沒事做的時候，就坐在這塊石頭上發呆。集川山幾乎沒有什麼活，即使有，也都是未通靈智，壽命短暫的小家伙——在很久很久之前，泱也曾經養過一只老虎。

還記得那是一只很可的斑紋大虎，有無比鋒利的犬齒和威風凜凜的尾。

雖然那只老虎也進行了修煉，也延長了壽命，但是普通妖怪的生命和山鬼比起來，還是太短太短了。短到泱甚至沒能想好給那只老虎起什麼名字，它就已經魂歸地府，轉世投胎了。

從那以后泱就不再養任何東西——就像這座山一樣，變得沉默了下去。

集川山遠在西海深，人跡罕至。

泱不清楚以前有沒有人來過這里，或許是山鬼的壽命太長，很久以前有人來過，但是忘記了。還記得的只有一個哪吒的孤魂。

那家伙從很遙遠的地方飄過來，攜帶著滿腥氣，闖這座久未有人拜訪的深山。但沒多久，他又消失，說是要回去報仇——泱不太懂人類的緒，但作為朋友，還是在心里祝愿哪吒報仇順利。

“給你。”

一大簇花，從丑陋的黑枝條上綻放，赤紅的花瓣，黃花蕊，散發出淡淡的香氣。

哪吒單手拎著花枝，穿一紅，長發用紅頭繩束高馬尾，面如冠玉，眼若寒星，猛然一看，倒像個英姿颯爽的漂亮姑娘。

泱腦袋被他遞過來的花枝了一下，張著‘啊’了一聲，表呆呆的。

哪吒挑眉，秀麗面容上出輕快笑臉：“啊什麼啊？我換張好臉來，你就不認識我了？”

泱愣了幾秒，恍然大悟：“哪吒啊——”

哪吒又用花枝了圓潤的臉頰，不高興道：“除了我還有誰？”

泱不高興的推開那截花枝：“你好好說話，不準用這個我臉，孩子的臉是可以隨便的嗎？孩子的臉多珍貴啊！”

哪吒瞇起眼，緩慢往上挑起一個笑。他略微彎了腰，故意的用花枝上開著花的那部分，去泱的臉；泱瞪著他，一邊瞪，一邊側過臉去躲。

哪吒啞然失笑，干脆在面前半蹲下來，直接把花枝塞進泱手心：“不跟你鬧了，噥，送你。”

泱：“……這是什麼花？”

哪吒：“我從我師父院子里摘的梅花，想著在集川山好像沒有梅花，就給你帶過來了。”

集川山確實沒有梅花，這也是泱第一次見到梅花。自出生起，泱就從來沒有離開過集川山，所以集川山上沒有的東西，泱自然也沒有見過。

十分珍惜的捧著這支梅花，手指小心翼翼拂過糙的枝干，的大紅花瓣，眼眸一彎出笑。

哪吒蹲在對面，自然也看見了笑。

他道：“你喜歡花嗎？”

泱捧著那束梅花，湊近嗅了嗅上面的花朵，輕聲：“喜歡——很香，很漂亮，而且是我沒有見過的。”

哪吒微微抬著下，輕快笑容中出幾分得意，但偏要裝出一副并不在意的模樣，道：“人間這種東西多了去，還有牡丹，芍藥，我師父院子里就有，你要是喜歡，我可以天天都可以去摘。”

泱眨了眨眼，好奇：“你摘你師父院子里的花，你師父不會生氣嗎？”

哪吒臉上得意的表凝固片刻。但很快，年便兩手環抱著自己口，十分理直氣壯：“不過幾朵花而已，我有什麼可怕的！”

“人間好玩的不止花，還有糖葫蘆，面人，糖畫……”

他目往泱亮的頭發上一掃，道：“還有很多漂亮首飾。”

泱：“漂亮首飾？”

也了自己頭發，的頭發上什麼都沒有——哪吒手指尖敲著自己胳膊，微微頷首：“對，漂亮首飾。我有錢，可以給你買！”

泱被他說得意，臉上出幾分向往神。

不怎麼會掩飾自己緒，那點向往明顯的浮在臉上。哪吒捕捉到了，當即趁熱打鐵的提出要求：“所以，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人間？”

泱猶豫：“去……人間嗎？”

哪吒直了腰背，向泱出手：“我奉師命下山助姜子牙伐商，很快就是大將軍了，你跟我一起去人間，漂亮的花也好，首飾也好，我都能給你。”

他臉上笑容明快又得意，但脖頸又著點紅，似乎是在不好意思。他的手已經到了泱眼前，那是年的手，但也是勤加鍛煉常年舞刀弄槍的手，掌心和指腹都留著糙的繭子，骨勻稱，理繃。

泱握著那束梅花，眨了眨眼，然后搖頭，果斷拒絕：“我不去。”

哪吒臉上笑容一僵：“……哈？”

泱：“山鬼是不會離開山的，我才不去人間！”

*

泱迷迷糊糊從夢里醒過來，睜開眼時腦子里還茫然的落著一片空白。

過了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好像在半夢半醒之間，又恢復了一些記憶；關于哪吒，集川山的記憶。

但泱也還記得自己昨天在和哪吒看電影——等等，昨天那部電影的結局是什麼來著？！

泱躺在床上想了半天，無果，完全沒有記憶，只記得那個領頭人最后也走進了瘋人院，記憶就從這邊斷線了。

一翻爬起來，穿了拖鞋就往外走。

走出房間便是回廊，回廊中央有一方蓮花池，哪吒正坐在池邊石凳上，手里握著一包面包屑喂魚。

泱拎起擺跳下臺階，三步并兩步跑過去，披散的長發在太底下被照得順亮發，好似澤度極佳的綢子。

跑到哪吒面前，有點，單手撐著欄桿：“哪……哪吒，昨天……昨天那個電影……”

哪吒：“大結局就是領頭人也被拖進了瘋人院，那個直播間的超高人氣是鬼施展的障眼法，他們的直播間其實本就沒有人。”

泱失道：“這樣的結局啊？”

哪吒嗤笑：“不過是嘩眾取寵罷了。”

他扭過頭，將自己手里剩下的面包屑全部扔進湖里，幾尾胖得過分的鯉魚力跳起來，在空中爭奪哪吒扔下去的面包屑。

泱剛剛跑過來，力耗費了不，像咸魚似的趴在湖邊欄桿上。披散的長發也順著肩膀往下，眼看就要落進湖水里——哪吒手，練的撈住泱頭發，把它順到泱后。

泱沒有注意自己頭發，盯著水里打轉的鯉魚發呆。

泱：“想看梅花。”

哪吒理著頭發，語氣懶散：“明天折幾支回來給你看不就行了？”

泱：“唔……”

安靜了一會兒，泱忽然停下自己發呆的作，反應過來：“這個季節沒有梅花吧？”

哪吒微笑：“你才意識到嗎？”

泱：“……”

哪吒：“我師父的院子里有，今天晚上去給你摘。”

哪吒的師父——太乙真人——乾元山的主人。

泱腦子里冒出了這樣的等式，但是對于‘太乙真人’卻完全沒什麼印象。住在乾元山的時候，泱也沒有見過太乙真人本人。

哪吒并沒有在‘梅花’的話題上久留，于他而言這似乎只是一個非常微不足道的小事，在隨口一句決定后便不再多談。

他道：“走吧，去吃早飯，吃完早飯還要去集川山的舊址。”

泱這才想起他們來海城的正事，連忙點頭，跟著哪吒一起去吃早飯。

早飯是面線糊，花生湯，糯米炸，滿煎糕——泱自己吃不完那麼多，雖然還很饞韭菜盒，但吃了面線糊糯米炸后，就是在是吃不下其他東西了，只能趴在桌子上眼看著哪吒吃滿煎糕。

哪吒：“想吃？”

泱艱難的把視線從他手上滿煎糕挪開：“吃不下了，飽了。”

哪吒：“……所以還是想吃？”

泱了，有點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對面哪吒倒是沒有說什麼，把自己沒有咬過的地方掰下一小塊遞到泱邊。

澤金黃的滿煎糕，掰開后出蜂窩似的里，松香甜的氣味已經撲面而來。泱就著他的手吃下那塊滿煎糕，甜的味道頓時塞滿，瞇著眼出滿足的表來。

哪吒角微微翹起，似乎是笑。但他很快將那點緒下去，仍舊和往常一樣冷淡神，低頭三兩口吃完自己手上剩下的滿煎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