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琉哈氏一聽，毫不猶豫答道：“皇上，海商自然是需要的。”

李德全在門口一聽，立刻退后一步，連帶把守在門口的金桂和清霞兩個宮了出來，把門掩上了。

這話可不是他們能聽的，兩個宮也乖覺，立刻跟著李德全出來，還退開了好幾丈之外，是一個字都不敢聽見了。

李德全心下慨，這位定嬪真是什麼話都敢說出口。

不過話又說回來，皇上喜歡的可能就是這般直率的子。

康熙只是隨口一問，也沒料到萬琉哈氏毫沒一點遲疑就回答了自己，于是接著問道：“為何？”

萬琉哈氏笑著答道：“皇上，自然是因為稅收了。海商進來，一是船稅，二是貨稅。海商九死一生，卻依舊有人前撲后繼，必然是利字當頭。”

因為利益足夠大，所以才讓海商絡繹不絕，拼死都要出海。

余下的都不用說，平三藩從康熙十二年開始，六年時間揮霍巨大，國庫消耗過多，就需要有人補上。

連連征戰，各地加稅都未必能出來，還可能死人。

但是海商就不一樣了，簡直是一只只大羊，不薅他們羊就太可惜了。

康熙微微瞇起眼，沒想到萬琉哈氏的想法居然會跟自己不謀而合。

他把這本海商的書放在藏書閣比較顯眼的地方，讓兩個太監盯著一點，回頭把來藏書閣看過這本書那些人的態度。

很顯然，大多不興趣，小部分無意中打開看了一會，也覺得有趣罷了，更多覺得有違祖制。

畢竟海是開國皇帝定下來的，為的是跟明朝的海軍作戰，由皇太極開始，后邊的皇帝基本上都照做，卻沒有正式的律例。

直到順治的時候，才正式頒布了海令，然而依舊屢不止。

哪怕后來他推行遷界令，強制讓沿海百姓遷三十里，依舊是收效甚微。

直到康熙八年，海盜鄭氏被擊敗，退守臺灣，海稍微松了一點卻不多。

萬琉哈氏知道再過幾年，康熙收付了臺灣，南邊的海就會徹底廢除，還讓遷往陸的百姓重新回到故土上。

自然而然說出口，抬頭見康熙若有所思盯著自己。

萬琉哈氏頓時有些明白，剛才康熙可能就是隨口一問，就沒想到會得到答案，哪知道不假思索就回答了呢？

于是又努力描補道：“這只是我的一點想法，倒是在皇上面前班門弄斧了。”

康熙笑笑道：“朕倒是驚訝，你這想法跟朕一樣，覺得海商的利益巨大。不過朝臣反對得也不，認為西洋人沒什麼好東西，反而會把這邊的東西販賣出去，尤其是糧食等，會因此抬高糧價。”

如今的糧食還是很張的，若是被人販賣出去，流失太多，國的糧價就要不下來，讓一般百姓怕是買不起糧食了。

“哪怕是止商人販賣糧食，依舊有人鋌而走險，屢不止。”

這也是康熙始終猶豫要不要放開海的一點，糧食對他們來說是重中之重了。

見萬琉哈氏沉的模樣，康熙就道：“你這是有什麼想法？不妨給朕說說？反正這里也沒別人在，不管說什麼，朕先恕你無罪？只管暢所言就是了。”

康熙覺還有趣的，畢竟他以前進后宮，嬪妃們跟自己也就關心關心，再說說今日發生的事。

可能是孩子頑皮，可能是宮中一些瑣碎，又或是看的書，拿出自己給康熙做的紅之類的。

或溫婉，或可人，一個個善解人意，微，康熙只管放松就好，又可能想著自己的事，嬪妃也不敢打擾，在旁邊各做各的打發時間。

倒是難得他在后宮，卻有個能談論這些事的嬪妃。

萬琉哈氏一直在閨閣長大，后來進宮，從來沒出京，沒想到見識倒是不一般。

這跟朝臣們商議的覺不一樣，沒那麼拘束，還要更輕松自在一些，康熙覺就跟友人在閑聊。

朝臣們各自又立場，更是循規蹈矩，不敢有太多與眾不同的新想法，凡事都要再三斟酌才說出口。

在重華宮就不一樣了，萬琉哈氏博覽群書，顯然很有自己的想法，而且想法很大膽，很多方面跟康熙不約而同想到一塊。

或許還有些天真稚，卻偶爾能給康熙一種豁然開朗的覺。

萬琉哈氏泡了一壺茶，覺康熙今晚甚是有談興的樣子，看來要說很久，得準備茶水潤潤才行。

“既然皇上這麼說，我就斗膽說說自己的想法了。想必皇上為了制止糧食販賣，可能打算實施重稅。但這是在明面上，那些商人恐怕在私底下作，藏在船艙里帶出去，只怕沒那麼容易發現。”

康熙微微頷首，正是這個問題。

表面上止還加重稅，商人們就不走明面，反而會鋌而走險，在船艙里增加暗格來藏糧食，實在很難發現得了，到底容易讓對方得手，只能暫時一刀切，全面止了。

萬琉哈氏喝了一口茶笑著道：“若是只靠海關的吏和侍衛來檢查，恐怕還會有網之魚，要是讓商人們互相監督就好了。”

康熙只覺得這想法太天真了一點，失笑道：“沒那麼簡單，商人們重利，彼此只會互相包庇，本不可能告發對方，壞了和氣。”

這也是人頭疼的一點，商人們都擰一繩，互相包庇遮掩，讓檢查的難度更高一些。

萬琉哈氏對康熙調皮眨眨眼道：“商人重利，若是把利益作為餌，他們就未必會互相包庇了。”

康熙拿著茶杯沒急著喝，而是搖頭道：“讓朕退讓，許以重利。商人起初會答應，后來只會得寸進尺。”

起初的利益夠大，但是時間長了，人的是無窮的，慢慢就覺得不足，想要更多。

他不可能一再加碼，讓這些商人蹬鼻子上臉，所以一開始就不會給他們這個機會。

萬琉哈氏笑道：“皇上誤會我的意思了，并不是只有許好才是利。商人進來，除了糧食之外，更想要瓷、茶葉和綢這一類賣得上價錢的貨，如果送到西洋人那邊能賣出天價來。”

“若是朝廷限制這些貨出手的數量呢？如果商人愿意配合，互相監督，這買賣他們就有份，反之就沒了。”

雖然是個研究員，卻并非真的不食人間煙火的。

畢竟研究院的項目多如繁星，預算卻是有限的。

想要讓研究院的大佬們愿意批下預算，自己真是恨不能使出渾解數來說服對方。

畢竟國庫空虛，后邊還有好多場仗要打。

后宮要跟著節儉很多年不說，就是以后四爺繼承了皇位，為了填滿國庫都累死了，也是怪慘的。

如果薅自己人的羊，萬琉哈氏還不忍心。

但是薅那些西洋海商的羊，那就很能下得了手，簡直可以往死里薅！

習慣使然，萬琉哈氏這會兒都不得拉個ppt給康熙說一說解除海之后關稅的好了。

開頭都想好了，商人好比兩只，要壞掉兩只之間的友誼，需要的只是一條蟲子。

那麼要壞掉商人之間的和氣，只要他們抱一團的時候可能傷害彼此的利益。

不必康熙去做什麼，商人們就立刻想要連夜拆伙了。

如果打小報告干掉同行，他們能得利，那真是沒什麼是干不出來的。

畢竟沒有永遠的敵人，但是也沒有永遠的朋友。

康熙看向萬琉哈氏的目微微一亮，商人重利，就以利分之，確實是個好辦法。

他之前和朝臣都局限在這個好上面，萬琉哈氏就給自己打開了一個新的方向。

可以說朝廷都不需要許什麼好，只是做了個限制，然后給商人一個可以出錢買的機會罷了。

至于給商人們買多，那就是他們說了算！

這樣就不必被商人牽著鼻子走，那麼被了！

康熙微微笑道：“看來朕說你是書呆子，倒是朕看走眼了。”

看書不腦子，那才書呆子了。

顯然萬琉哈氏在看書之余，腦瓜子還不錯，琢磨出不好點子來。

萬琉哈氏覺自己今晚興了一點，忍不住多說了，但是說都說了，倒不如一次把想說的都說完了，免得剩下一點沒說完，憋在心里就要難壞了。

“多謝皇上夸獎了！另外皇上之前擔心糧食外流此事，其實若是商人們把外邊的糧食運進來，算得上立功了，若果也有先買貨的機會……”

商人們把糧食帶出去高價賣，為何不能把糧食帶進來賣？

反正他們看的就是利益，糧食牽扯到貨，不必康熙費什麼心思，商人們就想盡辦法給辦妥了。

雖說是計謀，卻是明正大的謀了。

貨的數量是有限的，商人們得有所表現才行，要麼砸人飯碗，要麼從外邊運糧食進來立功搶個名額。

商人們會如何取舍，那就是他們的事了，朝廷可以說是無本買賣。

既阻止了糧食外流之事，更可能減輕糧食不夠的力，幾乎不費吹灰之力都解決了這兩個問題。

康熙看著萬琉哈氏，知道是心里想什麼就一腦說了出來：“你倒是不藏私，要是大臣們都能跟你一樣，朕就能輕松許多了。”

萬琉哈氏笑道：“也是這里沒有外人在，皇上又寬容大量，容許我一番紙上談兵。大人們可不能跟我一樣，得仔細斟酌來為皇上分憂才是。”

康熙把手里已經微涼的茶水一飲而盡，只覺得今晚跟萬琉哈氏聊得痛快的，恨不能立刻臣子們來商議，做出章程來。

如今只余下云貴遲遲沒能攻下，再就是海盜們沒能徹底殲滅殆盡。

云貴那邊最多明年就能拿下，海盜們也不會太久，海的事就該提上日程了。

思及此，康熙徹底坐不住了，拍了下手掌，李德全立刻進來聽命。

“立刻派人索額圖、明珠，兵部尚書和戶部尚書進宮議事，”他一頓，繼續吩咐道：“另外派人召李地回京，越快越好。”

康熙和萬琉哈氏聊得久，這會兒宮門已經落鎖了。

但是康熙一開口，宮門只得重新打開。

索額圖和明珠正穿著寬松的家居服在家里愜意等著晚飯，這會兒也只能連忙重新穿上府，著肚子進宮去面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