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眉頓了頓。

“岑律什麼意思？”笑容淡了點，裝沒聽懂。

“跟我裝傻？”

岑浪挑起眉，掏出那瓶防狼噴霧，晃了晃，話音饒有興致，“時律為什麼不用？”

時眉泰然自若地聳聳肩：“我沒來得及。”

“你撒謊。”他輕聲冷笑。

“來不及用，總來得及跑吧。”

拉低視線凝住，岑浪眼梢微揚，步伐邁近，“找你的時候我發現，為防止酒吧街酗酒鬧事，巡警車在各巷口每20分鐘替巡邏一次。”

“只要你喊幾聲，他們的出警速度一定比喻卓快。”

稍稍站定，他又問：“為什麼不喊？”

他步步的態度貌似刻意刁難，令人不適。

時眉被他無意識退腳步，牽緒，又極力藏起緒，拼命表現得從容：“我都被鎖了，我怎麼喊？”

“擅長規避風險，是為一名民事律師最基本的專業素養。”岑浪似乎不打算輕易放過這個話題。

他站在一定距離的位置，略微俯，薄湊近耳際，挑眼凝著后的洶涌夜，四兩撥千斤地嘲弄：

“明知道危險，怎麼還惹怒他？”

時眉忽地笑了下：“拜托誰惹誰啊，是他先跑家門口蹲我好不好？”

“于是你順水推舟，設套那孫子對你下死手？”他很快往后站直，眼平靜地觀，聲音低伏。

“話別說那麼難聽，我只是賭一把。”

“拿命賭？”

岑浪稍抬下頜，緩慢抵近的步調傾瀉掠奪的強勢，如此堅定，堅定不移地用目制，分析，試圖穿的思想本質。又輕漫，又鋒利。

時眉被他生生退到樹前，指腹到樹皮的裂紋，硌痛，令正張反駁。

岑浪淡嗤一聲：“玩兒這麼瘋。”

“當心翻車啊，時律。”

他的態度不置可否，姿態是散漫不經。

卻又帶著無可忽視的銳氣。

時眉輕輕了一下手指，微不可覺，然后抬頭看著他，說：

“可事實證明我賭對了。”

“我踩疼了他的底線，他哥徐嘉合芒籠罩的存在，就是他瘋癲的痛點，是永遠困囿他無法掙——”

的影。

但沒說完，在岑浪含藏戲謔的注視下，略帶倔強的聲音喪失溫度，狠狠僵滯。

路燈被盛茂繁枝吞噬。稀疏落的斑討好月，融悱惻，垂憐在他上，牽拉出男人高瘦落拓的清冷黑影。

時眉被困在他的影子里。

此刻，他像個矜倨漠視的追獵者，冷銳又慵懶，輕易搖散的警惕，撥的思維節奏，再隨拆卸最引以為傲的談判技巧。

不屑費力供，早已勝券在握。

這讓的驕傲，難以自。

恍然醒悟的一瞬，

“所以，岑律這是在，”時眉頓了一下，“審我？”

他居然用對付徐嘉志那招，來套的話。

而居然就這樣，被套中了。

這從未有過。

時眉必須承認，這一刻真的被挑釁到了。

他在言語對峙間運算邏輯，循循善的詰問字詞，仿若漫不經心鞭撻在自尊心上的碎細鞭痕，不會痛，但會滋生無比飽脹的頓挫。

讓這樣真切地會到堵悶。

“莫名被拉來當群演，總要知道你這出戲，”

他把玩著手里的噴霧，眼底浮出懶冷笑意，徘徊在臉上的視線充斥審量，緩字回答：“到底演的是什麼。”

“是什麼？”

時眉還是很快恢復冷靜。

繼而毫不遲疑地站直子，挑起眉尾，從容承接他的眼神拷問，深深直視著他，然后主走近他，再近一步。

岑浪垂下眼皮，皺起眉。

直到看清——

的黑高跟鞋尖，主磕抵在他白球鞋的前端。

距離被不合時宜地驟然扯近。

時眉淺淺瞇彎月牙眼，左臉浮現梨渦，笑容坦然。的發梢被夜風起，攜卷的香氣仿若蜂巢般，勾勾纏纏地，悄然惹過他耳骨的冰冷金飾。

像是在模仿他上一刻審訊的架勢，微微前傾，稍稍昂起下顎，目軌跡自下而上地游移至他的眼睛。

的眼神天真到頑劣，輕聲追問：

“你認為，我的目的是什麼？”

氣氛趨向冰結。

一早躲退到邊上觀戰的喻卓著眼前場景，無聲咧了咧，忍不住打個哆嗦。

這兩尊佛打從律所見面起就互看不順眼。可大半夜在警局門口直接對杠，是喻卓千算萬算都未曾料到的驚悚事件。

期間他無數次想上去勸和，

可看看時眉，又瞅瞅岑浪，發現這倆祖宗一個勸不了，一個不敢勸。

驀地，喻卓瞪大了眼，親眼目睹下一秒被迫退后的人，居然換了起初占據對峙上風位、最先發攻勢的人。

這次退開的人，是岑浪。

但他并不完全輸。

他皺著眉退后撤開彼此距離，同時作敏捷地，迅速走時眉手中的錄音筆，播調兩下，輕按回放鍵。

“是，就是我著老畜生立的囑，那又怎樣——”

錄音又被暫停播放。

“表面上是故意刺激他，他說出有利于我方的呈堂供詞。”他扯了下，微瞇眼，話鋒突轉，“可我怎麼覺得…時律還另有所圖呢？”

時眉頓時變了臉，“還我。”

“怎麼，張了？”他語氣玩味。

時眉皺眉尖，踮起腳，湊上前手想搶回錄音筆。

不料岑浪又退了兩步，巧妙避繞開搶奪的方向，故意在眼前揚了揚錄音筆，說：

“你不會不知道，這種帶有明顯導的音頻資料，不備法律效力。”

他倏地放松手指虛晃一下，時眉立刻手去搶錄音筆，卻被岑浪準截走握手里，低頭瞟了眼，淡聲譏笑：“要我繼續猜下去麼？”

他明明什麼都猜到了。

還偏要捉弄。

現在就是后悔，剛才跟警察講述案件原委時不該被他聽到，這人非但速記能力強，甚至還能在速記的況下展現出過人的分析力。

時眉覺得這是在平白給自己招惹麻煩。

看來，是棋逢對手。

難得的旗鼓相當。

時眉心下稍頓，眸眼暗自轉，倏然眉梢微，起了一點兒不為人知的小心思。

時眉沉默盯視著他，良久，淡淡垂眼，烏黑薄的長睫遮蔽眼底翻涌的緒，角抿。

“你在批判我嗎？”

忽然輕輕喟嘆一聲，又抬起頭探進他眼里，聲低下去，聽起來有點說不出的落寞，“岑律師知道什麼？”

岑浪怔愣半拍，滯眼看向。

“你知道他纏我三個多月了嗎？”直直地視他，聲線些微變調，眼尾發紅，“你知道這三個月里，他跟蹤我，打我，辱我，還揚言要殺了我！”

停頓在這里，烏濃長睫無力垂了下，再抬眼時，黑亮眼眸里溢滿漉的紅，話音哽咽：

“我只是…只是想利用自己的專業去擺困境…擺他，你告訴我，”

“是我錯了嗎？”問。

岑浪當即僵直脊背，手掌松了下握錄音筆的力道，皺起眉骨，冷聲警告：“你最好別哭。”

尾音尚未落地——

時眉凝他的雙眼頃刻彌泛涌水霧，小幅度抖，鼻尖通紅，眼底織，接著眼淚唰地斷線滾落，淌臉頰。

岑浪：“……”

還在委屈控訴：

“大家同事一場，你不幫我就算了，還在這兒冷嘲熱諷地審問我，你憑什麼審我？你當我是你犯人嗎？”

岑浪沒想惹哭，抿了抿，嗓線僵了下：“我沒那意思。”

“你知不知道他甚至威脅我…說如果我接下這個案子，他就要連我父母一起做掉！”不給他機會說完，哭得更兇了，“如果有人威脅到你的家人，你會放他好過嗎？”

“……行了。”岑浪被哭得無措又心煩，抬手將錄音筆扔回給，頭一回被得退讓，“當我什麼都沒說。”

“哦。”時眉近乎一秒收聲。

像被他剛才按停的錄音筆那般，戛然而止，然后抬手胡抹去臉上的淚水，轉離開前瞥他一眼，嘁了聲：

“早這樣不得了，非要我哭。”

岑浪：“？？？”

“那個…浪哥，”喻卓不知何時無聲挪到岑浪邊。

“什麼病？”岑浪沉著嗓子問。

喻卓撓撓頭，仔細斟酌了下語言，說：“其實吧，老大是一周前才接到的這案子。”

一周前才接的。

徐嘉志又怎麼會糾纏三個月。

岑浪虛瞇起眼，舌尖抵著上顎掃了圈，輕蔑一笑，視線浸譏誚的諷意凝定在不遠。

不遠，時眉隨意攔下輛出租車，坐上后排，按下車窗看向岑浪，先是拆了棒棒糖含里，隨后半趴在車門上，朝他豎起一大拇指。

喻卓了鼻子，“……還有就是。”

岑浪咬著牙：“說。”

時眉表挑釁，拇指緩緩轉朝下，甚至跟他扮了個鬼臉，笑得盎然得意。隨后拍拍司機座椅靠背，尾煙噴起，車子在夜霧里絕塵而去。

這時，喻卓告訴他：

“老大…其實是孤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