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言萬語，匯一句話——

施晚意沒錢了。

如今大鄴仍沿用前朝的律法，律法里并無明文規定，丈夫的產該是誰的，可是往前面數幾個朝代，很多子的權益和男子是相當的。

子理所當然能夠支配丈夫的產，能夠在守寡之后帶走孩子……

但是宗族越發勢大，他們聚攏在一起，不允許分薄、分裂宗族的存在，他們掌握著權力，制定著規則，為了自的利益潛移默化地模糊掉許多東西，長久下去，風向、資源等等終將會傾斜。

老戚氏的邏輯，施晚意霸占陸仁的產，不占理。

同樣以的邏輯，施晚意沒錢了，陸家還不給鑰匙和印章，陸家不占理。

沒人相信施晚意的宏圖，可說傻，偏偏用嫁妝銀買宅子，說明，人都想攥錢在手里，他們這樣的家世，多買些地也比做這樣吃力不討好的生意強。

“賺十萬兩”、“開遍大鄴”，簡直是笑話。

陸家人眼神中的責怪變了看傻子。

施晚意不怕人說蠢，心里門兒清，活得蠢點兒，不是壞事兒。

所以至此，也不說要庫房鑰匙和印章，只說：“我這織坊剛建起來，父親母親且耐心等些時日，不過放心，赴宴的事兒我記著，新正著做呢。”

陸芮想起自個兒舊被劃拉走七七八八，“那我尋常穿什麼？！你就是故意的！”

施晚意眼神宛若長嫂看任的小姑子，包容道：“方才大嫂白說了，織坊剛建起來，晚幾日，布織出來，我自然會先著府里，哪能虧了妹妹。”

晚幾日到底是幾日？！

話全都教施晚意說了，陸芮氣得漲紅臉，又講不過厚臉皮，轉沖著老戚氏跺腳，“母親~”

老戚氏氣不順，看施晚意的眼神漸漸厭惡起來，“愚婦豈可做我陸家的管家夫人？！從今日起……”

這時候，一直安靜待在施晚意后的宋婆子站出來，冷聲道：“老夫人，我家娘子為了陸家費錢費力還不討好地管家，您是長輩，管家權說給就給說收就收，我家娘子孝順，斷不敢反駁……”

施晚意拿起帕子，虛虛地捂在下半張臉，深吸一口氣，接著宋婆子的話，響亮地嚶起來。

氣息極長，一段兒嚶啼聲，愣是不斷氣兒。

在陸家是半點兒不掩飾了。

宋婆子教突如其來的聲音震得一頓，才繼續人道：“可施家絕對不會任由陸家對我家娘子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伴著施晚意假模假樣的哭聲，宋婆子給出選擇，“要麼，將我家娘子的損失補回來，我們二話不說，管家權即刻甩手；要麼……”

老戚氏怒道：“你們做夢！敗了我兒那麼些錢，我還要你們還回來！”

宋婆子不與言語，冷厲的視線直陸侍郎，“我家娘子自回京，半分沒對娘家說姑爺在瀛洲的事兒，已經仁至義盡，如今不妨說道說道……”

“好了！”

陸侍郎喝止出聲，眼神如刀鋒般。

三郎陸代膝蓋上的拳頭倏地攥，突然站起來，拽著戚春竹的手腕，大步往出走。

戚春竹懷著孕，一向金貴的很，跟著他的步子疾走幾步，驚不已，“啊！我的肚子！去哪兒……”

老戚氏張地起，斥道：“小心孩子！”

陸代冷靜了些，步子慢了點，路過施晚意時，向重而僵地一禮，便拉著戚春竹出了堂屋。

施晚意聽到戚春竹漸行漸遠的喊聲，眼睫輕垂遮住眸中思緒，兀自唱著哭戲。

陸代的行為太過奇怪，陸侍郎竟也沒有訓斥，二郎陸仲和妻子祝婉君悄悄對視一眼，依舊保持著他們一貫的低存在。

四郎陸值尚稚的眉頭卻是鎖，思考著什麼。

老戚氏見不著三兒子戚春竹，又將矛頭轉向施晚意主仆，“你們……”

剛出聲，就教陸侍郎嚴厲至極的眼神嚇住。

陸侍郎不可能讓一個下人婆子嚇住，視線從老戚氏上收回，便嚴聲問施晚意：“施氏，你想要如何？”

施晚意噎了兩下，也不抬頭，輕且清晰地說：“兒媳是晚輩，不好在父親母親面前妄言。”

言外之意，這些事理應是陸家抉擇。

沒道理來歘這個尖兒，逞這個強，結果好賴責任都在上。

管家還是不管家，全都推給陸家。

陸侍郎看著陌生的長媳，從瞧不的神，忽然轉為欣道：“你如今確實長進了許多，你婆母想差了，縱是擔心你掌中饋可能有失，你是陸家長媳，合該耐心教導，早些幫你立起來才是。”

他甚至沒轉看老戚氏，直接命令道：“讓人將府庫鑰匙和印章給老大媳婦。”

“什麼？”老戚氏的不甘。

陸侍郎警告地看著，“你日后從旁督導。”

施晚意一瞬間惡心的夠嗆。

確實是不管家省心省事兒，可一來，陸家不知道陸仁留下多錢，往年陸仁送回陸家的錢都有數目，起碼得讓陸仁的產表面上明確了，免得一直被惦記；

二來就這臭脾氣，就是看不慣陸家，也不會因為自個兒得理不饒人而愧疚，看不慣就得爽快了為止。

是以施晚意放下帕子，不不愿道：“既是父親吩咐，我便是吃力不討好，也會接著這管家權的。”

陸侍郎笑道：“莫辜負為父的期。”

語氣里是長輩的殷殷期盼。

施晚意在心里默念幾句“早晚膈應死你們”，也出個婉的笑，“若是兒媳有做的不好的地方，請父親母親諒。”

一派歲月靜好，父慈媳孝，仿佛之前什麼都沒發生過。

施晚意拿到了鑰匙和印章，當即便表示回去先安排各月例。

走后，堂屋里氣氛依舊繃著。

祝婉君敏些，瞧著老戚氏似乎有話要說，他們二房在這兒不合適，便了二郎陸仲的手，兩人一同告退。

屋里沒了外人，老戚氏當即便問：“大郎在瀛洲怎麼了？還能教們拿老爺？”

四郎陸值和二娘陸芮也都看向陸侍郎，然而陸侍郎并不回答，只留下一句“莫要再提”，便甩袖子離開。

老戚氏偏要追究底，召來龐嬤嬤派人去打聽。

而施晚意和宋婆子踩著余暉回了東院，婢便苦著臉上前稟報：“娘子，姝姐兒總是悄悄使壞，婢子們實在不知如何是好。”

施晚意側頭向二院，除了陸姝他們搬到東院的頭一日，下了懲罰，又讓陸姝自個兒的百家，其余的完全沒有管過三人。

丁姨娘像是自我足了一樣，一步不踏出屋子，就陸一釗日日晨昏定省，比親閨陸姝都規矩孝順。

婢能難這樣，不知又折騰了什麼。

施晚意腳下一轉，走向前院偏房。

陸姝格外親近陸一釗，見施晚意和東院的人不管，白日里閑著，就會跑到陸一釗的屋子來。

施晚意站在偏房外，聽到里頭陸一釗的讀書聲，并沒有陸姝的聲音。

婢湊近道：“釗哥兒讀書時，姝姐兒從不吵鬧。”

所以是安靜地折騰的婢，看人下菜碟。

不得不說，這大小也算個優點，要是再有眼些，就更好了。

婢拉開門，又掀開簾籠。

施晚意抬步踏進去，就見滿地的線和碎布頭，兩個陪嫁婢正蹲在地上撿，陸姝坐在中間腰凳上，得意洋洋地往地上扔。

陸一釗立即從書案后起，恭敬行禮：“夫人。”

施晚意輕應了一聲，居高臨下地看著陸姝。

陸姝還算記得些教訓，當著面兒，沒繼續放肆，卻也梗著脖子一臉倔強。

施晚意沒訓斥，先對婢道：“日后再胡鬧，莫給收拾。”

隨后轉向陸一釗，道：“你收拾。”

翻過年才七歲的陸一釗已經是個極穩重的小年，沒出一怨言，順從地應下來。

陸姝卻著急地跳起來，追著施晚意的背影喊：“我做的憑什麼讓阿弟收拾？你是不是不想我和阿弟好，故意的？”

“我一直沒見過你，本不認識你，你現在回來，就會讓我不高興，憑什麼！”

施晚意頓住。

陸姝眼眶通紅，偏倔強不服氣地瞪著施晚意的背影，“我討厭你！”

陸一釗上前，小心地看了一眼嫡母，小聲勸道：“阿姐，收拾些東西不費事的，別與夫人置氣……”

施晚意緩緩轉過，看著兩個孩子。

他沒勸陸姝不要折騰，只是愿意給收拾，月份上是弟弟，倒像是兄長。

陸姝下揚得高高的，睜大眼睛和對視，不服，“你說，你是不是故意不讓我和阿弟好？”

陸一釗抿，也看向施晚意。

“沒有。”

陸姝滿眼懷疑和不信。

施晚意認真地回答“”的兒：“我作為你的母親，對你沒有過高的要求，你不用賢淑，不用溫，不用得，你認陸一釗是弟弟，我也沒有任何意見。”

小小的陸姝并沒有到高興，反倒氣的攥小手，“我不要你當我娘，娘不是你這樣的。”

氣沖沖地喊完，頂向施晚意。

“娘子！”

“阿姐！”

婢和陸一釗焦急的聲音急急地發出，又戛然而止。

施晚意手按在陸姝的圓腦袋上，止住了的沖勁兒，陸姝再使勁兒也徒然。

地磚上，淚珠落下，濺花，疊在一起。

施晚意看見，心下“嘖”了一聲，道：“我是會不分青紅皂白地維護你，但總有我不上手管不了的，你得自己有分寸，掂量好自個兒的斤兩再折騰。”

說完就走了，陸姝蹲在地上，求證地看向陸一釗，“……什麼意思？”

陸一釗沉默了一會兒，“夫人是你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