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是寒冬臘月，可施晚意柳眼生波，輕紅暈腮，瞧在人眼里，似是春日將至，天地破凍。

姜嶼方才和極短暫接過的指尖，竟是鉆進了螞蟻一般，越發的，想要更多來解。

但他不到，那就像是要鉆骨中……

除了他自己，無人知他的躁。

只眼神越發的燙人。

微妙的氣氛縈繞著，兩人眼神相，像是燙在一起，化了，融了，又被寒氣包裹，再扯不開。

而施晚意滿腦子只有“他真好看”，庸俗、匱乏的很。

數丈外，陸姝迫不及待地舉手接過熱氣騰騰的糖炒栗子，鼓圓臉吹散熱氣，鼻子聞到味兒又不舍得，臉埋進熱氣，使勁兒嗅了一下。

敞開肚子的栗子勾得口水泛濫，陸姝按捺不住，胖乎乎的手拿起一個，燙的又扔了回去，趕忙耳垂。

一時吃不進口里，陸姝著耳垂轉，見施晚意竟然還在燈籠攤前，當即大喊：“你還吃不吃糖炒栗子？”

私下里，陸姝幾乎不娘。

中氣十足的喊聲一下了施晚意的耳，施晚意有些暈陶陶的側頭，瞧見敦實的兒……手里的糖炒栗子，瞬間回神，匆匆對書生一頷首，道了聲謝，抬腳便走。

姜嶼注視著遠去的背影。

白斗篷遮擋下，視線無法描摹的形，唯有一截正青的擺翻飛，他眼眸，他心緒。

而飄然離開，消失在巷中的人，未曾回過頭。

也……沒有報與他姓名。

哪怕是假的……

仿佛先前兩人之間流轉的，也都是幻影。

口注難言的意，垂下的眼中是肆意橫生的貪念，撕掉了他純良的外。

“大人。”

方才便已經在街角，被姜嶼眼神制止的常服金吾衛站在燈籠攤前，喚回他的思緒。

姜嶼抬眸，薄霧散盡，平靜地問：“何事？”

“回大人，出京的人尋到了買下玉玦的行商。”

姜嶼聞聽，便道：“教人收拾了此，回去。”

“是。”

姜嶼從坊北門離去，路過施晚意消失的巷口，瞥了一眼，早已沒了的影。

而施晚意他們之所以未原路返回，是陸姝又發現了穿街走巷的糖葫蘆販，抱著糖炒栗子便追了過去。

待到買下兩糖葫蘆，一行人便沿著巷子徑直步行回織坊。

陸姝的那糖葫蘆和裝著糖炒栗子的油紙包皆在婢手中，邊走邊從婢手中拿一個栗子，燙得嘶嘶吸氣，栗子在兩個胖手里左右倒騰，可就是不撒手。

施晚意拿著糖葫蘆，瞥見作，道：“小心吃了寒風，況且栗子燙，先吃糖葫蘆便是。”

陸姝振振有詞，“栗子得趁熱吃，糖葫蘆是涼的，隨時能吃。”

還怪有道理的。

施晚意將糖葫蘆遞給婢，從袖中取出個帕子，用帕子墊著，剝栗子。

陸姝看見，再一瞅自己泛紅的小手，憤憤地瞪一眼施晚意，也拿了帕子墊，終于順暢地吃進里。

全副心神皆在手中吃食上，對施晚意后婢拎著的燈籠不興趣，從始至終也毫沒注意過燈籠攤前極俊的書生。

·

織坊宅地頗大，只是荒廢的地方頗多，施晚意買下之后也只來得及簡單修三間大屋，打通之后屋子尚算寬敞，三十架織機并三十多個織娘皆在里面也不算。

施晚意又不苛刻，屋里雖不似東院那樣暖意融融，卻比尋常百姓家舍得燒。

有好幾個婚的織娘，甚至帶著孩子來上工。

施晚意一進門，環顧之后，便注意到了那幾個孩子，大的六七歲，小的竟然才襁褓大小。

織娘們皆沒見過主家，可施晚意一氣勢，尋常過來的氣派婢又恭敬地立在后，有個三十出頭、頭腦轉得快的織娘，立馬便猜到的份。

而有一人起頭，其他織娘也都或快或慢地拘謹地站起來，稀稀拉拉、磕磕絆絆地問好。

幾個孩子則是傻呆呆地定住，有幾個應是孩子娘的，害怕地不住回頭看孩子。

施晚意暫時沒提那些孩子，從中間緩步走過，左右看著織機上半的布。

待到了那率先向問好的織娘邊，看了眼織機上細的布，才停下來，開口問：“如何稱呼？”

織娘聲音有些抖，回話卻麻利：“回您，相的都我文娘。”

施晚意喚了一聲“文娘子”，眼從陳舊但干凈整齊的服一直掃到不算細膩卻干凈的一雙手上。

這是個利索人。

施晚意心下有數，沖忐忑的文娘微微頷首，便繼續向前。

這屋子對陸姝來說就有些破、，站在門口一塊兒空地上，視線跟著施晚意，里不停地吃。

有兩個六七歲大小的孩子膽子大些，抬頭盯著，悄悄咽口水。

太過，以至于一熏香的香氣飄過，過一會兒又在邊濃郁起來，都沒有第一時間發現。

施晚意停在他們邊，先和一個頭大子瘦小的孩子對視。

孩子怯生生的，干黃稀薄的短發頭垂著，服灰撲撲，看不出男，只一雙眼睛因為過于瘦弱，大的過分，出來的手腕上仿佛一掐就斷。

“多大了？”

那孩子張害怕地說不出話來，倒是另外兩個大的，嚇一跳回了神，齊齊退了一步，險些絆倒他。

施晚意便看向這兩個男，淡淡地問：“多大了？”

聲音很好聽，也不厲，可孩子們全都不敢冒犯，結結地回答。

六歲，男七歲。

“今年冬也就罷了，往后六歲上的男不要帶過來，賺了錢，不拘是讀書還是學些手藝，于他們將來有益。”

那男的母親站在織機前頭，點頭哈腰地應承，“是，是夫人。”

至于……

“日后若每月十文錢作為束脩給織坊，我便辟一屋子，讓人教導們識文斷字、算賬紅……學后想不想留在我的織坊皆可。”

小孩子們不太懂得，織娘們則是面面相覷，有人驚喜，有人不以為然，亦有人糾結。

織坊的工錢按量算，織出上品、中品、下品布的工錢有差別，一個孩兒每年一百二十文錢的束脩，于普通百姓來說不算，舍不得也是正常。

可京中正經的先生，百姓是絕對供不起的。

以織坊的工錢，哪怕是只能織出下品布，咬咬牙也拿得出一百二十文，若是能算筆賬，家中兒三五年學，早晚也能賺回來。

施晚意那“賺它個十萬兩”、“開遍大鄴”的話確實是故意夸大，不過這織坊是打算做下去的。

當然也心知肚明，織布紅倒也罷了，別的活計外面極會招用子，除了在這兒做工，可能更多還是在婚事上有益。

不過有些許倚仗的子，總歸選擇的可能更多些，就是好事。

這所謂的束脩錢，施晚意不缺，收來還得自個兒補一點，但也得收。

這跟敗家沒關系。

施晚意將糖葫蘆和那份糖炒栗子順手拿給孩子們分，又點了那文娘子做個小管事，便去看了已織好的布匹，留下兩個婢盤點，回頭送到陸家去。

而后，帶著陸姝離開織坊，前往東市，取了先前給陸侍郎、老戚氏、陸芮定制的昂貴衫、頭面，回了陸家。

折騰一圈兒，進東院之后，陸姝累的整個人都蔫了。

施晚意力倒是頗好，興沖沖地讓宋婆子將布匹和那三套行頭的錢全都記到公賬上，然后明正大地取一筆銀子放到自個兒的私房里。

“這就是咱們織坊的第一筆生意了，年前就開門紅，明年我再有繡娘，這做裳的錢也能賺到。”

施晚意拿著兩塊銀子，敲得叮叮響，笑瞇瞇地說，“嬤嬤，您瞧我，竟是個做生意的奇才。”

宋婆子安排婢去發放月例，沒應這自吹自擂的話，反倒問道：“老奴聽說，您這燈籠，是一個俊俏的書生送的？”

燈籠掛在墻上，燭之下，縹緲的倩影落在地上，燭火一，影子也似是活了過來。

施晚意這時候又想起了白日見到的人，角漾起笑，坦道：“您沒瞧見，極好看的一個人。”

宋婆子觀察神，見沒有曾經看陸仁時的眼神，眼里出明顯的憾，“哪怕只是名義上，老奴也不希您為姑爺那樣的人守節。”

施晚意給自個兒倒了一杯茶，搖頭，“我暫時沒有改嫁的打算。”

“也不是非要改嫁。”宋婆子稍低了聲音，用那沒多大起伏的聲調道，“大公主有駙馬，私底下還養著幾個郎君，您若嫌親麻煩，大可也養一個中意的郎君，不比畫像掛在那屋里頭膈應姑爺嗎？”

“噗——咳咳——”

施晚意一下子驚到，咳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無奈道：“嬤嬤怎麼忽然說這個。”

是為所迷，心猿意馬，可也是轉就拋之腦后，完全沒想過這種事。

宋婆子依舊一板一眼，“咱們大鄴的律法里，可沒有一條說不準如此的，施家沒有那些宗族的嚴苛規矩，肯定不會責怪您。”

是不會責怪，施晚意甚至懷疑，只要能改嫁，他們會跳起來幫挑。

想到那場景，施晚意忍俊不，伏在桌上笑起來，笑夠了，搖頭道：“一時風月是爽快，貪歡卻容易誤事。”

況且，世間好景多如，難復年，多才能日日勝春朝。

施晚意閑適地支著下，蔥白手指跳躍，一下下點著臉頰。

搖曳的燈影和的背影重疊。

笑容明朗的人完全忽略了，把持不住的可能……